为什么会同时说出对不起呢？

　　这好像只是一个小小的巧合，两个人在黑暗中注视着彼此, 虽然其实根本无法看清楚对方的表情, 却似乎都已经感受到了浮现在对方脸上的笑意。

　　就好像之前无数次发生过的那样，那些切切实实存在于生活中的小小的别扭和矛盾, 总是能够在某一个时刻突然消解, 因此那些曾经存在的挫败感, 也就理所应当的成为了感情升温的垫脚石。

　　路筠伸出手去，在黑暗中慢吞吞地勾住了关曦的手。

　　关曦的手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随即反客为主，紧紧地握住了她的。

　　路筠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或许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幸运的人了。什么样的感情是最好的呢？是能够得到回应, 能够感受到两个人都在努力的感情——无论这感情是亲情、友情……或者是爱情。

　　在这样静谧的气氛里，她突然想到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看到的一段话，大意是在说，人是孤独的, 这种孤独就在于, 其实每一个人都站在属于自己的一座山上, 从自己的山顶看向站在周围山顶上的其他人，误以为自己并不孤单，因为其他人离自己很近很近, 近的伸手就能够到彼此, 于是双方同时想要走向对方，变得不再那么孤独——却不知道，那山如此高, 而从这座山爬上那座山之间的阻碍和荆棘，如此之多——以至于多少人中途放弃，人们总是没有办法真正的相遇，只能在最终默默返回，独自重回属于自己的孤独山顶。

　　然而，她们却是不一样的。

　　她们从来没有放弃走向彼此，而正是因为深知对方也在努力，所以那种心中充斥着的满足感和温暖感，才真正驱散了孤独。

　　“那么，你原谅我了？”路筠问，因为知道了答案，所以语气中还依稀带着点有恃无恐。

　　关曦沉默了一会儿，却不想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回答，于是绕着弯子：“这应该是我问你的问题。”

　　“我原谅你了。”她毫不犹豫。

　　随即纠结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关曦问。

　　路筠呼了一口气：“……我真的……我不想再经历这一次这样的冷战了，之前我等不到你电话的时候，真的非常不安。我以为——”

　　“你以为我要和你绝交？”太熟悉路筠的脑回路，关曦转过头，这么问道。

　　她点点头，然后也觉得有点好笑：“我好像是想得有点多。”

　　“没有。”关曦声音放低了一些，“是我不好，没有让你有足够的安全感。”

　　——安全感？路筠抓住了这个关键词，一时间觉得这个词放在这里，似乎好像……有什么特别的意义？然而脑袋像是突然短路，有点转不过弯来。

　　“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说过，”关曦的声音带着一丝缥缈，像是雪山之上，那些漂浮不定的云霭，“你在我的心中非常的重要，你是独一无二，因而也无可取代的人，所以，即使我在表面上表现的对你有多么生气不悦，都只是暂时的，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和你绝交或者再也不和你来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

　　她像是一只刺猬，勇敢地袒露出保护性的外表之下敏感的心灵。

　　因为路筠值得。

　　她知道，路筠会明白，而她会选择妥帖的对待这一切。

　　“——因为，”她的眼睛在逐渐适应这种程度的黑暗，用视线描摹着对方的长相，像是过去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我喜欢你。”

　　路筠的心重重一跳。

　　她维持着平静，心跳却像是潮汐，一波漫过一波，逐渐汇聚成海啸，催促着她不要再等待，而是将自己的内心也展露给关曦——不管关曦这句喜欢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也——我也喜欢你。”

　　关曦握紧了她的手：“不是那种喜欢，”她的声音低哑，似乎误会了什么，“不是朋友与朋友之间的喜欢，而是更深的……不，或许我不该说喜欢，”她喟叹了一声，像是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和抵抗，悄然放下武器，卸甲投降，“……我爱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毫无缘由，我爱上你了。……路筠。”

　　大脑嗡的一声，彻底当机。

　　路筠的脑海里已经迅速闪过了无数画面：戒指、白色的婚纱、捧花、婚姻、光明的未来，交握的十指，热烈的拥抱——

　　然而语言却失去了反应，完全跟不上大脑的飞速运转，像陈旧的机器，在过度的驱使下勉强抛出几个模糊的字眼来，是中世纪受了什么刺激的贵族小姐，随时打算两眼一翻就势昏迷。

　　……说真的，路筠真的觉得自己快昏过去了：现在的场景是真实存在的吗？关曦真的喜欢……啊，不是，爱她吗？天哪——这难道不是她在梦中都不敢想象的场景吗？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她，居然被关曦抢先告白了。明明在此之前，她一直都觉得，会是自己先提出告白啊！这梦做的也太美了美的她真的快撑不住了，脑袋犯晕真的很想就此晕过去啊！

　　但是她凭借理智和强硬的身体素质扛过了这一波迷幻——开玩笑！如果她真的就此晕过去，关曦误以为她是被吓晕的，误以为她不喜欢她可怎么办？！！

　　她迫切地想要给关曦回应，然而身体却完全跟不上想法，躯壳像是不听使唤的机器，只留下灵魂在旁边焦急地乱转。

　　“……我——”

　　一只手轻轻地落在她的唇上，柔软地止住了她未尽的话语。

　　“……让我说完，毕竟，也许我这一生都不会像今夜这样坦白自己了。”

　　关曦垂下眼眸，停顿了一会儿：“……我有很多事情都想要告诉你，很多，有些与感情相关的，也有与感情无关的，我后悔没有想我的想法及时的告诉你，以至于现在千头万绪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但我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没有原因，不是因为你的长相，也不是因为你的性格，更不是因为你身上那些数也数不清的优秀之处——所以，我的感情也不会因为这些东西的丧失而消逝。我……”

　　那些滚烫的词在她的心间跳动：“……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在未来的每一天。我怀有这样美好的愿望，为此我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阻碍的准备，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只在乎你怎么看。那么……”她奇异地卡顿了一下，喉咙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重物阻碍了一下，让她没法流畅的问出下一句，“……你愿意吗？”

　　车窗外，风拂动树梢，响动如同浪涛。两个听浪者安静地坐在平稳的私家车里，视野之内，唯有远处关家宅院，橘色的灯火，像是黑暗中的秉烛人，又像是大海飘摇之间，瞥到的灯塔。

　　每一秒落在关曦的身上，都是折磨。即使借着黑暗的阻隔，她也无法坦然地直视路筠的面孔——

　　“你……”路筠终于开了口，关曦的手指僵住。

　　“你是在求婚吗？”她的语气带着点说不出的笑意，隐隐能够听出那种独属于路筠的狡黠和得意，“如果是的话——”

　　关曦手指紧了紧，纵然心里已经有了尘埃落定一般的预感，还是无声催促她的回答

　　“我答应了。”路筠说道。

　　关曦抿了抿唇角，微不可闻地问了句：“……为什么？”

　　“为什么？”她重复了一遍，像是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所以总忍不住想要展示一下，“理由我说过了啊——我也喜欢你，不，”她语调愉悦，尾调还要微微上翘，想要模仿关曦，说出那句话来，又突然之间觉得这样似乎太过平常，不知被什么力量操纵，突然侧过身子，抬起手按住关曦的肩膀，脸凑过去——吻向她。

　　一个猝不及防的吻。

　　唇与唇碰撞的瞬间，像是彩色的泡泡，在空中发出“啪”的一声，溅起的泡泡水让人一个激灵。也许是黑暗中难以精准定位，于是正中红心。随即像是两只小小的动物试探性的触碰，如蝴蝶斑斓的翅膀微微颤动，也许是一次的停留，却仿佛是无数次短暂的轻碰。

　　再稠密的黑暗，也无法在这么近的距离之间阻挡两个人的视线。

　　路筠注视着关曦的眼睛，觉得它们看起来这么的……夺人心魄。

　　关曦阖上了眼睛。

　　于是鬼使神差一般——

　　和关曦交握的那只手翻转过来和她十指交握，顺势抬起抵向关曦的肩膀，另一只顺势下滑，揽着腰身，她重重地亲了下去。又一次。

　　一个真正的，彻底的吻。

　　心跳的仿佛要爆炸。

　　她有些眩晕的直起身体，在夜色中分不清身在何方，只能晕头转向，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勉强想起自己说了一半还没有真正说完的话——

　　于是她忍住羞涩，“恶狠狠”地看向关曦，补完了那一句未尽的话语：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岑宗【咬牙切齿】：……老子就知道！果然让我猜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