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呼啸着的风！

　　每一次的转弯, 似乎都在被重重的甩出去, 重心在漂移, 抓力点也在变化，仿佛一块浮木，被龙卷风席卷着不断往上往上往上——

　　草木森森然, 在猎猎夜风中张牙舞爪，路筠紧紧地抓着车前的扶手, 当车开动起来开始转弯的时候, 她差点整个人都被甩了出去。

　　后视镜里依稀可见紧追其后的车影, 光阴交错间仿佛身后巨大的野兽呼啸着向前，然而被改装的汽车本身就是更加狂躁的野兽，它咆哮着, 游走在钢丝之上，每一次危险的碰撞, 引擎的巨大轰鸣, 擦肩而过的惊险, 都刺激着肾上腺，路筠瞬间的惊恐很快在永不疲倦的刺激中被磨平, 她有些发抖，但血液却在不断燃烧直至沸腾。

　　她看向了关曦。

　　车飞速地转弯, 她和关曦一起受惯性作用倒向一边, 在漂移的过程中她看见关曦的面孔。那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关曦依旧是关曦，保持着那张不为所动的近乎性冷淡的面孔, 平淡的像是喜马拉雅终年不化的雪，亘古不变的月，她脚踩在极致的冷静和极致的疯狂之间，随手在命运的赌桌上放上所有的筹码，满不在乎地等待着最后的开盘时刻。

　　有人要试图超车了。

　　关曦朝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面无表情，仿佛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情况。她踩下油门，阿斯顿马丁发出轰鸣，路筠往后一倒，她趴在车窗上，注意到那辆紧跟其后的车也加快了速度，它的速度越来越快，与此同时，路筠却感觉到她们的速度在放慢，她惊讶地看了一眼关曦，恍惚间却似乎看见她的唇边带上一丝笑意——

　　畅快的得意的不屑一顾的冷酷的，笑。

　　路筠的心狂跳起来。

　　那辆车快速的挤上前来。

　　关曦猛地打转方向盘车尾用力一甩——

　　“轰隆——”一声，那辆车的车头被重重撞向了一边。驾驶者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吓坏了，车速越来越慢，竟然就此停了下来。

　　关曦踩下了油门。

　　这次小小的撞击事件似乎点燃了她的血液，这一刻她的反骨和桀骜不驯仿佛从体内彻底爆发出来，让她在这场游戏中势在必得，全然忘我。

　　不知道为什么，路筠觉得这样的关曦看起来有些眼熟。

　　然而在这混乱又刺激的情况之下，谁又能静下心来思考？

　　路筠抓紧扶手，感受着踩踏在生死之间神经的麻木，她觉得假如车停下来，她可能会在瞬间呕吐——但是当车还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她却感到刺激的头皮发麻——又兴奋又刺激。

　　她好像被传染了，被近在咫尺的关曦传染了，她的血液不断地燃烧，似乎直至将她烧成灰烬。她们在此刻仿佛一同跌进了深渊，在深渊里两朵小小的火苗不断下坠却彼此相拥。

　　在黑暗中，她们照亮了彼此。

　　关曦猛地踩下油门，旋转方向盘，车身震动，直冲向前方的车辆，待着近乎疯狂的悍勇，路筠的瞳孔在瞬间扩大——

　　车避开了。

　　前方的车手避开了身后发疯的野兽，她们畅通无阻，用疯狂劈开了通往胜利的道路。

　　车子停了下来。

　　关曦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有些不受控制地痉挛。路筠瘫坐在副驾驶上，盯着车顶在发呆。

　　“……勇敢者的游戏。”关曦这么说道。

　　路筠没有回答她。

　　关曦吸了口气，打开了车门。

　　她的情绪恢复了正常状态，她的身体像一潭湖水不起波澜，她镇定地穿行过那些或震惊或呆滞的眼神，绕到了车的另一边，像之前那样，替路筠打开了车门。

　　这是最后的完整句号。

　　——亲自将她的胜利女神，迎出来。

　　“能出来吗？”她弯下腰，手扶着车门，问道。

　　“有点腿软。”路筠说道，“而且有点生理性的反胃……”

　　“正常现象。”关曦轻声安慰道，“就跟第一次坐云霄飞车差不多。”

　　路筠闭了闭眼睛，这一会儿仍然觉得世界在旋转奔跑，她手撑着车门，想要出来，却像是完全失去了着力点，强撑着钻出车门，下一刻腿一软——

　　关曦下意识往下一捞，抱住了她。

　　关曦有些惊讶，她注视着路筠的头顶，眸色渐渐柔和下来，她不动声色的开口：“……这是投怀送抱？”

　　路筠撑着她要起来，还要一边嘴硬：“……毕竟我是你的胜利女神，这如愿完成了任务还不能收取点利息吗？”

　　关曦也想起了最开始她随口说的那句话。那句“胜利女神”纯粹只是脱口而出，在说出口之前她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想要堵上他们的嘴，可是，无心之言，有时是否正是真心暗自吐露呢？

　　心里百转千回，却丝毫没有表露在脸上，她拥着路筠，开口却是一句调侃：“胜利女神也会腿软？”

　　路筠呆住了，她完全没想到关曦居然会“嘲笑”她，一时之间“怒从心中来”，抬起头，伸出手一把兜住关曦的脖子，迎着她诧异的眼神：“……哼，你继续说啊，我不仅会腿软，我还会锁喉呢。”说着作势要掐她。

　　关曦的表情却恢复了平静，甚至伸出手去抚了抚路筠的黑发：“好了，别闹了，还有外人在呢。”

　　的确有外人在，暂且不提并不参与赛车，于是提前抵达终点进行等待的蒋屿等人。从刚才开始，陆陆续续，一辆两辆三辆，造型夸张的跑车已经逐一停了下来。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们从车上下来时都是一脸的萧索灰败，眼神闪烁注视着关曦，似乎难以相信刚才驾驶着那辆发了疯的阿斯顿马丁的，居然真的是关曦。

　　路筠却不想去看外人在哪里，她抬起头，看见的是那没有被任何事物遮挡的美丽的月亮，低下头时，她看见的是和月亮一样皎洁的面容——可这种面容如此的淡然，好像就是天上的那一轮月亮，倏忽离她千里之远。

　　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却是在车上的看到的，那张面容平静却写满了反叛的侧脸。

　　那样的令人目眩神迷。

　　她不知怎么想的，注视着她，手渐渐向上，拥住了她的头，然后凑上去，重重的亲吻了她的脸颊：左边，右边……右边两下，第二个吻稍微往下了些，似乎是不经意间，亲到了她的唇角。

　　关曦几乎忘记了呼吸。

　　“胜利女神的吻。”路筠这么解释，她装模作样，云淡风轻，很快意识到自己从这三个吻和关曦此刻的表情中汲取了充分的快乐和力量——腿也没那么软了，于是她站直了些，看向了瞪着这边的一群“外人”。

　　“……搞什么？”岑宗本来准备在关曦的车停下的一瞬间就迎过去——充分展现一下自己和关曦密切的关系，没想到还没走两步就被这两人一系列的举动酸到牙，此刻分外的莫名其妙，“还要亲几下是什么鬼啊。”

　　鉴于这三个吻实在太过响亮和光明正大，岑宗完全没有往什么暧昧的地方想。

　　“胜利女神的亲吻啊。”路筠挑眉，“孤陋寡闻了吧。”

　　“我只见过比赛前给胜利之吻，没见过赢都赢了再来什么胜利之吻的。”他说道，“大庭广众之下腻腻歪歪，好不好意思啊。”

　　路筠揽着关曦，一听这话，顺势又理直气壮，往下一低头亲了两下关曦，然后得意洋洋：“就亲。怎么样啊？我的关曦，我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一片静默。

　　徐郴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将视线转向关曦。她在等待关曦的拒绝，可是没有。她等不到她想要等到的东西，就像刚才她试图超过关曦，得到的却是重重的一击。

　　她还是不够疯狂。最重要的是，她摸不透关曦。

　　“为什么？”她突然开口，盯着关曦。

　　“什么为什么？”程沪皱着眉问她。

　　徐郴却不回答，她知道关曦明白这个问题的意思，她只想要一个答案。随便什么答案。

　　在这尴尬的沉默中，关曦看向了她。

　　那月光，落在那人的手中，是涓涓流淌的流水，是一束银色的柔软发丝，是婉转歌唱的夜莺，满怀缱绻情意，而落在旁人身上，却倏忽变成了冰冷坚硬的白墙，泛着消毒水气味的雪色床单，泛着银光的锋利武器。

　　在这样鲜明的对比下，她已经读到了最后的答案。

　　以那种冷淡的表情，关曦的眼里一丝多余的情绪也没有，口中却说着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相信的话：

　　“抱歉。”

　　毫无意义的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　　在思考关曦算不算忠犬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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