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位面, 千千万万的小世界如恒河沙数，在各自的空间中, 按着既定的规则运转。

　　灵渊大陆正是无数小世界中的一个。

　　比较特殊的是，它已经脱离了毁灭的命运，得以主宰自己的未来。

　　灵渊大陆，天罚山。

　　在深暗的地底空间，庞大繁复的阵纹散发点点幽光, 静得出奇, 也空得出奇, 仿佛亘古以来从未有生灵踏足此处。

　　可在某个刹那，阵法倏然放出刺目的金光, 光芒照亮了地穴，其中有两个相依的人影若隐若现——

　　回来了。

　　“这次穿梭世界, 意识是清醒的呢。”待光芒散尽, 越歌立在法阵中央若有所思道：“也不曾觉着不适乏力, 这可再好不过。”

　　祝余应道：“嗯。”

　　她并不松开揽着伴侣的手臂, 而是将灵识警惕地四散开, 看周围是否有威胁存在。

　　祝余的适应力一向很好。因此, 哪怕是过了两个月的安逸日子, 她也并未放松戒备之心。

　　片刻后, 祝余收回灵识，平淡道：“并无不妥。”

　　其实，在这个藏匿着穿梭世界大阵的地方，若是真有危险才要令人意外。

　　确认安全, 越歌就拉着她的阿祝向阵法之外走去，一边应道：“那我就放越武出来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打开驭兽牌的空间，身后大阵就再一次升起夺目辉光，亮如白昼。

　　祝余反应极快——她将越歌的手一握，脚尖轻点，就已经跃至地穴的边缘。

　　两人转身，警惕地面对阵法之时，逐月就已出鞘，横挡在她们身前。

　　越歌同样抬起戴着余歌的右手，眸光放冷，随时准备应对敌手。

　　可很快，她就睁大了双眼：“怎么会？”

　　阵法中出现的，是一个躺在地面上全无动静的身影。

　　她一动不动，长发沉寂地铺开，洁白的病服在此时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是“越歌”，静静躺在阵法中央。

　　“那是我……”越歌难以置信道。“不对，是我在那个世界的躯壳。”

　　——————

　　沉眠的躯壳被灵力托举，轻飘飘地挪到大阵之外。

　　越歌严肃认真地盯着“自己”看，愈看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祝余的视线在躯壳上一掠而过，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对她而言，越歌记忆中那个存在灵魂的少女躯体，无论是练武还是提笔，一举一动皆吸引人。

　　但此时在这里的只是个会呼吸的空壳，自然也无法在她那如所修之道一般冷冽的心绪中留下痕迹。

　　她垂眸问道：“仙尊可知，此为何故？”

　　武钺仙尊从五行玉片上方冒出一个脑袋来，漫不经心道：“大约就是魂魄与躯体的联系那些深奥的东西罢……本座不曾研究过，自然不知。”

　　他想了想，扬起下颌，对着虚空中的某个点问：“我说，你可知晓？”

　　此处并无他人，他在问谁？

　　很快这个问题便得到了解答。短暂的沉默后，有平淡无波的缥缈女声在地穴中回荡，仿佛四面八方皆是这个声音，又仿佛是在每个人的耳边低语。

　　“此事确是魂魄之联系，”它以毫无起伏的语气说道。“修越歌……转生的魂魄在那具躯壳上留下了永久的烙印，它并未损毁，自然是归属于你的。”

　　“世界穿梭的规则默认，那也是你。”

　　沉睡少女无声无息，可她的胸口微微起伏，似乎在应和那句“没有损毁”。

　　武钺仙尊则意思意思地挥手，向那道声音说：“哟，出现啦？你交代我的事儿都办完了。”

　　说完，又转向越歌道：“这便是天道，灵渊的天道。你之前似乎管它叫……世界意识？”

　　天道？

　　越歌四下看了看，并未察觉到异状，只能听到它无波无澜的话语。

　　“吾无形无影，只余纯粹的意念。”天道仿佛知晓她内心在想什么，适时开口：“吾存在于天地万物之中，你是寻不到的。”

　　“万年前，它还以小姑娘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呢。”武钺仙尊挤眉弄眼。“漂亮得很，头昂得赛天高……”

　　天道冷冰冰地解释：“那是吾的化形体，自从我插手了此事，那具灵气组成的身体便不再被规则允许。”

　　它顿了顿：“不过，很值得。”

　　能用一具行走于世间的躯体，换来这片天地永世长存，简直再划算不过。

　　“多谢。”天道说。“另外，之前不曾解释便推你们入阵中，实为不得已之举，吾将致歉。”

　　越歌摆了摆手，刚想说都是为了大陆存亡，有什么好道歉的……就听天道郑重地说：“请接受吾之歉礼。”

　　越歌：“……”

　　越歌正气凛然道：“我接受你的歉意。”

　　要啊，怎么不要！

　　天道的东西当然是好东西！

　　祝余瞥了她一眼，默默颔首，表示自己也接受。

　　说是歉礼，其实也是谢礼。

　　这片大陆所有生灵得以存活的因果，就应在这两个修罗女身上，天道自然要予一份厚礼，来让因果圆满。

　　“祝余，修越歌，越武——”

　　“吾为天道，便予你等天地机缘。”天道认真地说。“在这片大陆上，你们将得到成长所需的一切——只要呼唤吾之名。”

　　它是天道，它所认真说下的话语，就会在这片大陆成为因果律，无可改变。

　　越歌先是一惊，天道知晓她带着越武偷渡过来了啊！

　　但惊异的情绪只存在了片刻，在听完上述话语之后，讶异就变成了惊喜。

　　天道的意思就是，她们和越武之后修炼所需要的资源，都被它承包了？

　　存在于天地万物中的天道，自然知晓每一处机缘的所在，也知晓哪处的资源最为适宜……

　　越歌双眼闪闪发亮。

　　祝余面上神色不显：“敢问天道之名？”

　　“律……”

　　“吾名为律。”

　　天道不再作声，但所有人知道它还在，毕竟它无处不在。

　　越歌打算先到达地面，再将越武从驭兽牌空间中放出来，告诉他天道的许诺。

　　如果说，先前她还担忧越武的身体不属于灵渊，会没有灵根、无法修炼，现在的越歌就完全放心了。

　　有天道支持，就意味着哪怕越武没有灵根，也能得到可以塑造灵根的天地奇珍，从此修行一片坦途。

　　两个修罗女并一道残念稍作拾掇，就沿着原路返回。

　　越歌过去的躯壳也算活物，自然不能放进储物空间，也送入了驭兽牌。

　　正百无聊赖吃饼干的越武：“……”

　　吓死个人。

　　他妹妹的壳子怎么就忽然掉下来了哇！

　　途中，曾经在墙壁上蜿蜒的雷电都消失无踪。那是武钺仙尊的力量，如今任务已完成，自然就不会再延续。

　　地下通道一片漆黑，越歌聚起灵力，明亮的金光映照着石壁，照亮前行的路。

　　不多时，她们就赶到了当初掉下石缝的地方，仰头看去，能看到幽长的通道，直通往地面。

　　想象一下，她们掉下来的时候用了多久。

　　越歌：“……不如我们先呼唤一下天道，找个飞行灵器来？”

　　武钺仙尊叹了口气：“不用，你拿着五行玉片，再拉住祝余的手。”

　　越歌抬起右手晃了晃：“一直牵着呢。”

　　“……”武钺仙尊心累道：“好吧，正好，记得别松手。”

　　他闭上了眼。

　　五行玉片表面泛起温暖的白光，这光芒闪了闪，随即迅速扩大，直到将两个修罗女都笼罩在其中。

　　它缓缓上升，仿佛冉冉白日，带着她们一起。

　　……缓缓，缓缓。

　　越歌暗自思忖，要多久才能到达地面？

　　#怕不是能在空中修炼几天#

　　#她倒是等得起#

　　#可她那只拿了一袋小饼干的哥哥等不起哇#

　　武钺仙尊闭着眼：“着急作甚，这不是还没加速么。”

　　话音未落，白光的上升速度就陡然一增，虽然比不上下坠时的速度，但也不至于空耗几日了。

　　祝余偏过头：“不若修炼罢。”

　　越歌：“……嗯，修炼吧。”

　　总觉得在这白光之中，修行的效率都高了一些。

　　大约三个时辰后，白光团团顺利抵达地面。

　　之前掉落的那处石缝，不知何时早已自行合上了。但此时它正缓慢张开，似乎是在无声迎接从另一个世界归来的两个姑娘。

　　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石地，白光散去。

　　四周仍然是布满雷电焦痕的青净石，脚边的石缝再次合拢。

　　如无意外，以后它再也不会打开了。

　　武钺仙尊重新睁开眼，笑道：“好啦，这不就上来了么。”

　　越歌表示感谢，然后就取出驭兽牌，满心欢喜地打算将哥哥放出来。

　　在她垂头的一刹那，祝余忽然将目光投向武钺仙尊。

　　他小小的身影虚幻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凝实，快得好像错觉。

　　祝余神色一顿，武钺仙尊注意到她的视线，不慌不忙将左手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

　　祝余蹙眉，但也并未多言。

　　越歌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神念一动，越武已然出现在面前。

　　他还抱着空了的饼干袋子，表情茫然：

　　“呃，我们终于到啦？”

　　越歌成心逗他玩儿：“没，半路上被雷劈下来了。”

　　越武抗议：“喂喂，我不傻……”他一边说，一边看附近满地的焦痕，最后还是艰难道：“不会是真的吧？”

　　越歌：“噗，假的。”

　　越武：“……”

　　兄妹俩愉快地交流过感情之后，越武问起越歌那具躯壳的事情，越歌就将天道那一套理论复述一遍。

　　“本来我是真的想将壳子留在那头的。”越歌微笑着感慨。“但现在想想，让我的身体消失也好，殷盈见我没有苏醒的可能，自然断了念头，就会开始培养下一个继承人……”

　　她顿了顿：“如果殷盈是和喜欢的男人生下孩子，可能会对他或她更上点儿心吧。”

　　还有天道的“歉礼”，也一并向越武说明，但对于这件事，越武出乎意料的反应激烈。

　　“为什么要给我？”他问。“我什么都没做。

　　武钺仙尊耸肩：“可是我做了。”

　　“那不该是给你……”

　　武钺仙尊打断他的话：“我只是一缕残念，连意识都称不上，关于这点我很清楚。”

　　“越武，你就是转世的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比我更接近武钺仙尊。”

　　他所立下的功，不应在你身上，还能应在谁身上呢？

　　越武依然觉得别扭：“机缘如果不是自己拼来的，还有什么意义……”

　　看多了玄幻的越武坚信，只有靠气运和实力得来的机缘，历经艰险获得的天才地宝，才是自己的。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越歌宽慰他：“那就先自己去拼，实在找不着的，再呼唤天道啊。”

　　“毕竟还不知你天赋如何……”

　　越武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就在此时，从他的肚子里传来咕噜噜的声响……

　　他已经大半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

　　越歌笑起来：

　　“饿了吧？附近有一个魔族村落，我们先去那儿歇脚。”

　　越武默默捂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