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老一家人在许家一连住了大半月。

　　闲着无事的时候，于老会和许一龙一道下棋钓鱼，小槐常帮着张嫂做家务，要不就和何芝华一道去侍弄侍弄她养着的花花草草，很快就和许家人熟络起来了。

　　叶茫每天都要上班，平时也很少有时间会陪着何芝华做这些事，尤其是最近出了这档子事，她跟何芝华之间隐隐有些尴尬，有意无意地避开了。

　　现在于老一家来了，家里也热闹许多，看二老脸上的笑都没下去过。而且有了小妞妞在，何芝华简直对她疼爱得不行，走哪都念着小妞妞。连许一龙有时都会抱抱她。

　　“妞妞，来，到张奶奶这来，奶奶这有好吃的”张嫂拿着手里的荞饼逗着妞妞。

　　小槐坐在旁边，手里忙活着，脸上带着笑，看张嫂同妞妞耍玩。

　　天热，大家伙都起得挺早，张嫂看这热天大家伙吃饭胃口都不大好，正好家里头还有几个柚子之类的。

　　张嫂便把柚子剥了，准备用这些柚子皮做些荞饼来吃。酸甜可口，开胃消食。

　　家里其他人都上班去了，于老也去市里了，留着小槐带着妞妞在家里。

　　张嫂便叫小槐帮忙一道做。两人搬了张小桌子，几把板凳放在院子里大树下，这儿阴沁，凉快。

　　大早上太阳也不大，从树杈树叶间漏出几束斑驳光影来，很是舒服。两人坐在板凳上用盐先把柚子皮渍一道，去掉苦味。全部翻晒干才能进行下一步。

　　妞妞就在不远处戳着蚂蚁玩，也不乱跑，乖得很。

　　“张嫂，你看这样可以了吗？”小槐举起一块渍得半干的柚子皮给张嫂瞧。

　　“我看看”张嫂眯着眼凑过去看“嗯，这苦水都出透了，差不多……许奕？”

　　正说着话呢，张嫂就看见许奕从外边回来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回来拿件东西”许奕答道，看到一旁的小槐，礼貌地颔首示意。

　　小槐见他看过来，脸一下子就红了，回点了点头，就低着头不敢看他了。

　　许奕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应，打完招呼就进屋了，他今天回来是要拿图纸的，军工厂那边进度有些卡，得重新规划一下。

　　小槐不知道怎么形容，但她就是觉得许奕怪好看的，身形也不是非常健壮高大，但就是比寻常的汉子更让人脸红心跳的。一看到许奕，小槐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才好了。

　　看许奕进去了，小槐不由地往那边张望。

　　正扒拉着柚子皮的张嫂恰好抬头往这边瞥了一眼，就这一眼，让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坏菜了，这小槐不是看上许奕了吧！

　　张嫂一边翻晒着桌上的柚子皮，一边拿眼打量着小槐。

　　人长得还不错，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两个浅浅的梨涡，关键是这身子圆润丰满，带着成熟女人的风情，这要是放村里，怕是十里八村的壮年小伙子都得追着她跑咯！

　　可这里是军区部队，别说许奕已经结婚了，就是没结婚也不是她一个寡妇该念想的。

　　是的，小槐是个寡妇。

　　这一点许奕和叶茫都不知道。一是因为许奕同叶茫这段时间都不常呆在家，跟于老几个碰面的时候都少，哪里会知道这事呢？二是许一龙夫妻与张嫂几个虽然知道这事，那也不能就直接单指着她说人家是个寡妇。

　　张嫂也不是特意打听的，只她整天在家里忙活大大小小的杂事，许一龙夫妻与于老他们交谈的时候也没刻意避着她，本也没什么不能说与人听的。

　　这一回于老带着小槐母女来许家，是因为于老家里存了好些旧时的老物件，都是祖上传下来的。

　　原本这时候也不会拿出来招摇，可于老的儿子在部队大大小小也算个官，村里那些地痞们也不敢惹上他。

　　前些年，小槐结婚了，嫁给了一个镇上的工人，那小伙子家里双职工家庭，家里就两个儿子，小槐嫁过去也不会受苦。

　　起初小槐两口子日子过得不错，可自打小槐生了个女儿后婆婆的脸色就变了。嫌弃小槐的肚子不争气生了个赔钱货，生下来别说报喜了，连小槐坐月子也没帮着伸下手。

　　要不是顾及小槐还有个在部队当官的大哥，妞妞满月的时候连顿饭都不会张罗出来。

　　满月的时候倒是请了于老过去了，可那寒酸的席面把他气得够呛。他这好好的闺女到了婆家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当即就要把小槐带回去。

　　可婆婆是婆婆，小槐她男人对她还是挺不错的，再说她也舍不得孩子，死活不同意跟于老回家。于老没得办法，拿出了自己先前准备好的一个玉扳指给她，这是给孩子压兜帽的。

　　按老时候的说法，刚出生的孩子魂魄不稳得拿物件给压着才不会被勾走。

　　给了压帽礼，偷摸着塞了几十块钱给女儿，于老不顾女婿的挽留自己回了家。

　　坏就坏在这压帽礼上，系在妞妞兜帽上的玉扳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大嫂的小儿子给摸了出去，在外头显摆，很多人都看见了，叫有些有心的记在了心里，以为于老家肯定藏了不少值钱的物件。

　　偏偏就在这时候传来了小槐她大哥病重的消息，还没等见到家人最后一面就去了。于老只收到了大儿子临终之前拍的，匆匆交代于老遇到难事可找许一龙求助的电报。

　　村里镇里就那么大，人多嘴杂，很快大家都知道了于老那个在部队当兵的儿子去世的消息。

　　很快就有人带着革委会的人去抄于老的家，正好小槐带着丈夫孩子回娘家。一群人碰上了后免不了动手，小槐的丈夫一失手打死了个革委会的小头头被抓了进去。没等家里人想法子救他出来，就撑不住去了。

　　自己的儿子因为这个碍眼的儿媳妇被抓进了大牢害了性命，她婆婆一气之下把小槐娘俩赶了出来，连个包袱皮都没留。

　　女儿外孙被赶出了婆家，女婿又没了，自己家见天被革委会那帮人找麻烦，于老无奈之下只得拿着当初儿子拍的电报来军区部队找许一龙了。

　　许奕拿了几张图纸很快就出来了，同张嫂打了声招呼就走了，没多看小槐一眼。倒是小槐的视线一直落在许奕身上打转，手上翻晒的动作不停，眼睛却时不时瞟向许奕离开的身影。

　　她自以为做得隐蔽，殊不知张嫂已经全盘看在眼里，张嫂皱眉，觉得真不是自己多想，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都是女人，她也很同情小槐一家的遭遇。但要是小槐真对许奕起来什么心思那可就万万不行的。张嫂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要找个时间同何芝华说这事的。

　　晚上吃完饭，何芝华叫住了许奕和叶茫。三人一道进了一楼的书房。

　　“妈，你找我们有事？”许奕拉着叶茫在沙发上坐下，问道。

　　何芝华仿佛有些难以开口，犹豫了一下才说“我有点事想和你们两个商量”

　　“什么事？你说”许奕说道。

　　“妞妞这孩子我很喜欢”何芝华提起了妞妞。

　　许奕两个不知道她怎么提起这个，不过许奕没出声示意她接着说。

　　“妞妞是小槐的孩子，出于一些原因，于老和小槐希望能由我们家抚养这孩子”何芝华看向许奕两个说。

　　“就这事？那你们决定就好”许奕表示他没有意见，一旁的叶茫也点头表示自己没意见

　　“我的意思是把这孩子挂在你们两个名下”何芝华突然扔出一句，把叶茫和许奕都给说愣了。

　　尤其是叶茫，她不明白为什么何芝华说要把妞妞挂在她和许奕的名下。

　　许奕察觉到叶茫的异状，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问何芝华“收养个孩子罢了，挂到我跟茫茫下面做什么？”

　　何芝华叫他问得一噎，皱着眉头看他。有些烦躁的样子，想说又不好说，顿了顿才说“妞妞这孩子是你爸爸战友的外甥女，自然不能当普通养女看，再说茫茫这不能生，你们两个以后总要有个孩子的，现在有个现成的不正好吗”

　　“妈，我跟茫茫不需要”许奕一口回绝了他妈，他同茫茫两个人挺好的。

　　“现在是挺好，那以后呢？好在哪里你告诉我？”何芝华见他反对有些生气了。

　　“妈，我……”许奕正准备说话，胳臂被叶茫的小手拍了拍，打住了。

　　叶茫的止住许奕的话，转过身对何芝华笑笑，表情却显得很疏离。“妈，我不同意”

　　见何芝华面上现出不悦的神色准备开口说话，叶茫伸出一只手往下压了压，打住了她的话头，说“妈，我不需要其他人的孩子，我只要我自己的孩子，我不是不能生，我能，我一定能生出我自己的孩子的”最后那句话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像是在发誓又是在肯定。

　　“时候不早了，您早些休息”说完叶茫就起身离开了，回了自己房间。

　　“茫茫，你！”何芝话气极，胸口剧烈起伏，说不出话来。

　　许奕走过去给他妈顺了顺气，倒了杯茶喂她喝下。

　　在何芝华再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打断她“妈，你知道我的意思，不用再说了”声音认真又严肃，不容置疑。

　　唉！何芝华叹了口气，歪在沙发上，她都是为了他们好啊！没有一个领情的！

　　不得不说，何芝华的那句不能生真的刺痛了叶茫。

　　她不反对许家收养妞妞，不管收养多少孩子她都不介意，但她却不想要别人的孩子，她只想要有个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