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儿，洛子尘才继续说道：“多年以前，我还没修天衍决的时候，就在祖师明光真人的杂记中看到一段话。”

　　“说天衍决表面虽是修真界唯一一部可修到长生境的功法，但其实不过是一部能修炼到入虚境的功法罢了。当初读到此处并不明白，直到三千年前入了神魂境，这才有些明白过来。”

　　听到洛子尘这番话，宋长青心里“咯噔”了一下。

　　聪明如他瞬间抓到了话中的重点：“是，天衍决有什么问题？”

　　沉默片刻，洛子尘才点头道：“天衍决神魂境之后功法残缺，若是动用灵力超过一定的程度，便会反噬己身，修为逸散。”

　　洛子尘低头看着自己双手，呐呐继续道：“花了三千年我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之前我曾修炼无限接近长生境，但境界越高修为逸散的速度也随之加快。从三千年前开始，我从进入神魂境修到了神魂境后期，如今又从神魂境后期跌落下来，想来要不了多久可能就维持不住神魂境了。”

　　“什、什么意思？”听到洛子尘这般话，宋长青目瞪口呆震在了原地。

　　他将洛子尘的话拆开了又合并，细细品味了好几遍才明白了其中的意味。

　　他就是在神魂境之时意外灵力尽失，最是能体会其中痛苦。五味杂陈在心里滚过，过了半响，他才稍稍恢复了几分，抬起手按压了一下额角，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来。

　　宋长青嘴唇微抖：“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洛子尘苦笑了一下。

　　三千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他想尽各种办法，阅尽长摇存典。

　　宋长青知道自己也是白问，用手抹了一下脸，偏过头去克制住了脸上动容的神态。

　　又平复了好一会儿的情绪，这才回过头来说道：“难怪你需要极品灵石的频率越来越高，难怪你莫名其妙突然就要收关门弟子了。”

　　说到这里，他喉咙紧跟着滚动一下，声音沙哑继续道：“原来你都已经存着安排后事的心思了。”

　　“我真的没有想到。”

　　宋长青眼眶微红地看了一眼洛子尘，安慰的话滚到了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洛子尘一看宋长青的神色就知道他想说啥，但他此刻脸上却是与宋长青完全相反的轻松之色，嘴角微微勾起：“不碍事，这许是天意。”

　　“天意？”宋长青一愣。

　　随即，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洛子尘。

　　“你是说——”

　　洛子尘为何将这件事隐瞒了三千年，今日又将事情告诉了他，宋长青此刻一想就反应了过来。

　　洛子尘脸色平静：“极品灵石的事，也用不着那么着急。”

　　“你这是什么意思？极品灵石我明天就让他们再加紧些。”宋长青一愣，“不是，你这意思是不是想放弃了？再坚持坚持，再想想办法。”

　　洛子尘眸子中毫无波澜，摇了摇头，“这么多年，该想的办法都想了。没必要为了我损了长摇山的根基。”

　　“长摇山根基？你就是长摇山的根基！”听洛子尘这般说，宋长青心里起了几分怒意，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你先前就说了，萧亦清老好人一个，根本撑不起长摇山，梁恪心思不正，更不能将长摇山交到他手上！”

　　“那你如果放弃了，还能靠谁？靠我这个废人！？”宋长青继续道。

　　洛子尘：“别这样。又不是马上就不行了，几百年的时间还是有的，萧亦清和梁恪不行，再培养一个就是了。”

　　宋长青：“说的轻松，你想选谁——”

　　说道这里，宋长青自己愣了一下。

　　“不对，这么多事情你都安排好了，这事你也想好了是不是？”宋长青脸上突然起了些许嘲讽的笑意，“怪不得你之前来找我要长生诀，原来连这事你都想好了。”

　　洛子尘果然点了点头。

　　宋长青用手又抹了一下脸，声音有些疲惫地说道：“你这性格，果然跟师父他一模一样。”

　　静了一下之后，他又继续问道：“如果从神魂掉到入虚，是不是总共只有五千年寿命？”

　　洛子尘不想骗他：“没错。”

　　宋长青完全属于特殊情况，哪怕灵力尽失，但其实境界还是维持在神魂境的，所以寿命并不受影响。但他若是从神魂境掉下来，就真的是一个大境界的跌落。

　　宋长青心里一沉，苦笑了一下。

　　算着时间他们到如今也差不多活了四五千年了，只剩五千年寿命和直接身死道消有什么区别。

　　他伸出手去晃了晃洛子尘的肩膀：“不是，我懂你的心思！九幽宫的事情我让青鸟再去打听打听，你可千万稳着点。以后灵力能不用就不用了，我这里你也少来，御剑也要耗费不少灵力，极品灵石让鸾鸟给你送过去。”

　　洛子尘其实此刻心意已坚，但并没有完全拒绝宋长青的好意。

　　点头说了声好后，又道：“极品灵石就算了，和以前一样便是。”

　　——

　　玉枢山洞府中，洛子尘走后，司马寻也只待了片刻功夫便回了亥峰。

　　第二日上完早课后，才从传送阵又来了玉枢山。进了洛子尘的洞府，瞧着洞府和昨日相同的模样，他知道洛子尘应该还没回来过。

　　司马寻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可能发生了些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不过这个念头转瞬被他抛弃在了脑后。

　　他从昨日就未曾进过食，肚子此刻正咕咕直叫。在洞府中环视了一圈，一眼就看见了另一面石桌上放着的两盘点心。

　　洛子尘早就是神魂境了，自然不需要这些凡俗食物，一看就知道是给他准备的。

　　看到东西后，司马寻的心情意外地不错。

　　只是这趁着洛子尘不在明目张胆地拿着他洞府里的点心吃，魔君大人莫名觉得有些羞耻。

　　在洞府中转悠了两圈，又盯着点心看了一刻钟后，他摸了摸肚子，终于忍不住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紧接着便从盘中摸出了一块点心来往嘴里塞了进去。

　　点心咽进了嘴后，他连忙动手将剩余的点心极其迅速地重新摆成了完整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本就没有那一块似的。

　　等吃完这一块后，魔君大人又咽了咽口水，从另外一盘中偷偷摸出了一块来塞进了嘴里。

　　……

　　在宋长青的青竹庭院调息了一天，回来后刚走进洞府之中，洛子尘便瞧见小徒弟坐在石桌上，两条细瘦的腿从上面垂落下来晃悠着。

　　一手正拿着石桌上的点心往嘴里塞，另一只手则捏着一本不知什么的册子在认真看着。

　　他的进来似乎让小徒弟有些意外，目光从册子上移开后，有些慌张地看了石桌上的点心一眼，紧跟着又朝他看了过来。

　　眼珠一动，便见他从石桌上用手一撑，跳了下来。

　　仿佛十分规矩地站在了原地。

　　但牙齿却在偷偷轻咬着嘴唇，一双黑色的眼珠子也在不知所措地转动着。

　　这般小动作让洛子尘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洛子尘此刻本就神情恍惚，眼前的人突然和记忆里一些细微之处重合在了一起，心里不由鼓荡了一下。

　　他有心绪激荡地走了过去，随后便伸出了有些微微颤抖的手去扣住了小徒弟的后脑勺，往怀里带了带。

　　司马寻见洛子尘走了进来，前一刻还在心思百转，深刻地谴责着自己一个不小心都快将点心吃光了。

　　下一刻，罗松仙草清冽的香味便突然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脑袋瞬间便是一片空白。

　　司马寻瞳孔微微放大。

　　什么情况！

　　魔君大人一颗心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哪怕是当年他们最是要好的时候，他与洛子尘也只是以朋友相称。

　　洛子尘也从来都未曾这般将他拥进怀里，更不要说此刻对方湿热的呼吸还从他的脸颊一侧扫过，钻进了耳廓中。

　　怎么可以这样！

　　魔君大人瞬间觉得自己此刻口舌发干，呼吸消停，头脑发晕，就快要完蛋了。

　　空气彻底凝固。

　　仿佛只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漫长的岁月。

　　洛子尘终于缓缓松开了他来。

　　司马寻失措地低垂着头，过了半响，嘴唇和指尖还在微微地抖动着。

　　洛子尘此时终于回过神来，有些后悔地深吸了一口气，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点心，转移话题随意问道：“怎么别的点心都吃了，就剩下这莲草芝心的”

　　司马寻此刻脸颊发烫、耳尖发红，回道：“只是有些不太喜欢莲草的味儿。”

　　听到这话，洛子尘一怔，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口中低声喃喃道：“不喜欢莲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