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他就带我来到了地狱之门所在的山脉之下。

　　这里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样子，天空是红色的，地面是红色的，还有铺天盖地的恶魔和怪物，这里简直是炼狱。

　　而最令人叹为观止的是——这里凭空有一座巨大的城堡，格格不入又森然可怖。

　　地势已经完全改变，我甚至不认为这里还属于人间。

　　我看向Asmodeus，他微微一笑：“这里是我们的家，你喜欢吗？”

　　“你想毁了一切吗……”我的唇微微发白，瞳孔收缩。他让他的城堡出现在这里，这里的空间必将扭曲到极致，这里非常不稳定，对还没有完全融合的两个空间来说，简直是荒唐。

　　Asmodeus唇角上挑：“没那么严重，很快……一切都会变的理所当然了。”

　　我握紧手指，攥住手心，这个世界的岌岌可危一次次超出我的想象。

　　可是我能怎么办？又或者说，我还能做些什么？

　　痛苦的闭着眼睛，难道……我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吗？我是不是太没用了。父神，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回答我，你放弃了我们，放弃了人类吗？

　　还是，你已经不存在了？

　　Asmodeus缓缓的收拢他的翅膀，停在城堡前面的空地上，这里十分干净，全没有外面的一片血色，但却是冰冷灰暗的，没有一丝生气。

　　也没有人。

　　“Michael，只要你不试图离开这里，你就有绝对的自由。”他放下我，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

　　“你不觉得这句话十分矛盾吗？”我冷冷道。

　　“没有，我是很认真的。”Asmodeus道：“对你……只要你不越过我的底线，我会非常有耐心的，我知道你不喜欢看见那些恶魔，所以我不会让他们进来。”

　　这时候有几个穿着女仆装的女子低眉顺眼的走过来，小心的看着我们。

　　我一眼就看出来，她们都是人类。

　　回头，正看到Asmodeus对着我笑，如果不是明白他的秉性，我也许会以为这是一个非常善意和真诚的笑容。他确实考虑的很周到，但是却建立在……一个完全不公平不善意的基础之上。

　　无法，原谅。

　　“你这里，真的没有恶魔会进来吗……”我微微垂下眼睛，问道。

　　他笑了笑：“这里有我设的结界，恶魔们无法进来。”

　　那么，人类可以出去吗？这句话我当然不会问。

　　我只是道：“我累了，需要休息，宋琳琳到了的话，让她来见我。”

　　“好。”Asmodeus顿了顿，看着我道。

　　我以为他要向我走过来，但是最后，他转身走向外面，沉声道：“晚些我再过来看你，我想你需要时间。”

　　我漠然看着他离开，然后对旁边的女孩道：“我的卧室在哪里？”

　　这个城堡很大，也正如Asmodeus所说，除了用来照顾我的人类，再没有其他的人或者恶魔。我一动不动的坐在房间的椅子上，阖起双眼，我在等待。

　　大约过了几个小时，我听到有人推门而入。

　　睁开眼，就看到宋琳琳站在外面，她的神情有些憔悴，但还是欣喜的，道：“我想你在等我。”

　　“是的。”我说。

　　据我所知，法阵通常都只是单向的，既然Asmodeus说恶魔无法进入这里，除非他安置了多重法阵，那么一般情况下，人类是可以自由进入的。只是——没有人会傻着往外去就是了，人类脆弱的不堪一击。

　　我不是人类，也许不能离开这里，但是宋琳琳却有很大的可能自由行动，Asmodeus不会在意这点，因为他要的只是我。

　　而只要她能够自由行动，那么我便可以通过她联系教廷的人，虽然我现在没有力量，但区区法阵，即使教给人类做，也可以破坏掉。

　　………………

　　我安安静静的在这里住了两天。

　　由于这里距离地狱之门如此近，我能更清晰的看到一切的改变，宋琳琳比我更焦急，这里曾是她生活的世界，可是现在……一切都要完了。

　　但是她在忍耐着，这很不容易，我明白。

　　每天，我都会通过她向外面传递一些消息，我知道这些恶魔的骄傲，他们视人类如蝼蚁，从来不会正眼看他们，而这次，我要让他们知道，有些时候弱小的人类是不容忽视的，他们也可以改变整个战局。

　　人类，才是应该生存下去的。

　　但是今天晚上，城堡里没有一如既往的平静。

　　Asmodeus和Lucifer同时出现了在这里，我很意外，这也许意味着……完成的时刻要来临了。否则他们不会如此有默契。

　　我却没有想过，到此刻我还可以这么平静。

　　他们站在那里，和我保持同样的距离，一种微妙的平衡。

　　“Michael，只需要不到十二个小时，最后一丝屏障就会消失了。”最后是Asmodeus先开口，他冷静的看着我，告诉我这个消息，宣告着最后时刻的来临。

　　两个世界的融合，必将有一个毁灭，共存，永远是不可能的。

　　越是美好的东西便越容易毁灭，这里会变的比地狱还可怕。他们不在乎人间，更不在乎地狱，他们什么都不在乎……

　　曾经也是身为天使的他们，难道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毁灭一切吗？我无法理解他们的背叛，正如我无法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

　　“按照我们事先说好的。”Asmodeus看着Lucifer，“你将是这个世界名副其实的王，但是你不能再干涉我和他的事，更不要……偷偷的做什么多余的事。”他意味深长的看着Lucifer，眼神冰冷。

　　Lucifer耸了耸肩：“我根本没有偷偷的做什么，想要解开封印是他的愿望，我只是好心……满足他而已。你觉得责怪我不会过分么？”

　　Asmodeus眼神凌厉，犹如刀子一般丢过去。

　　“呵……”我张开嘴，低声笑，“你们旁若无人的……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么？”

　　“我们是想知道你的意见？”Lucifer温和的黑眸定定的看着我，优雅如昔。“我想，你就是宁可死掉，也不愿这么狼狈的活着吧，只剩下四重封印了。你……”

　　诱惑吗？但是我和他不同，我不会轻易动摇。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我转身，离开这里。

　　十二个小时，那么，就行动吧。

　　事情似乎很明了了。他们因为我的事而产生了分歧，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是的，一点都不明白。

　　不明白他们的**从何而来，不明白Lucifer为何要背叛，不明白Asmodeus对我的执着，他们总是破坏一切原本美好的东西，为了本不该有的**……

　　而如今，我也已经不想去明白了。

　　我回到房间，宋琳琳从旁边的走廊走过来，出现在我的身前。

　　“你都听到了。”我说。

　　“是的。”宋琳琳顿了顿，“今晚离开吗？”

　　“我想这是唯一的机会了。”我道，声音低哑，“我会晚点过去，和你们会合。”

　　她看了看我，半晌没有离开。

　　“为什么还不走？”我皱眉。

　　“你可以现在就和我走的。”宋琳琳看着我，“你为什么不走？”

　　我张了张嘴，眼中流露出一丝黯然，笑道：“我还有一点事。”

　　她看了我半晌。

　　“好。”然后她忽然道：“我在那里等你……你会来吧？”

　　“是的，我一定会来。”我微微一笑。

　　“我相信你。”她说，然后消失在黑暗的走廊中。

　　我关上房门，站在那里，仿佛入定了一般。

　　一段时间后，一道人影凭空浮现在房间中。

　　Lucifer低沉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黑色的领子衬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墨一般的眼眸看着我，俊美高贵。

　　“你来了。”我轻声笑道。

　　36 利用

　　“你来了。”我看着他。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撞穿你的计划的。”Lucifer耸肩，笑。“我只是刚好想来看看。”

　　我抿唇，道：“你出现在这里，就说明Asmodeus不知道我的事。”

　　我原本就没想过能完全瞒过他们，尤其是处在这样的境地下……他们只是太高傲，但是不傻。

　　只是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他们并不信任彼此，恶魔是不会相信另一个恶魔的。

　　他们利用别人的信任来伤害别人，又怎么会轻易相信人呢？

　　所以，Lucifer就算知道了我的行动，不但不会告诉Asmodeus，反而会帮我隐瞒。他乐意看他的盟友的热闹，他失去了所有原本值得骄傲的美德，变得冷漠和狡猾。

　　让他知道，一开始就是我计划的一部分，他利用了我太多次，那么最后，也让我利用你一次，来达成我最后的心愿，帮我阻断所有的退路。

　　只是啊……我怜悯的看着他，我的弟弟，为何要选择这样堕落。

　　你变的太多了。

　　Lucifer看着我，缓缓敛去了嘴边的笑意，“我可以认为，你现在是在可怜我吗？”

　　“难道你不值得同情吗？”我平静的看着他，这些时间以来，第一次用仿佛曾经的语气道，“就算我再也不相信你，我也无法把你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是我的弟弟。”

　　“你的弟弟妹妹很多，不缺我一个。”Lucifer嘲讽的勾起唇角，“你们都是父神的孩子，这才是你一直放在口中的。”

　　“但是你不同。”我站起来，面向他，表情冷静。

　　Lucifer怔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Michael，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些花言巧语了？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你离开吗？”

　　“花言巧语？”我重复了一遍，眼神变的复杂，还有淡淡的悲哀。

　　原来，他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吗？他认为我为他做的一切，他认为我对他的宽容，他认为这些都是花言巧语吗？原来，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明白过我。

　　他明白我的身份、地位、力量、性格，却唯独不明白，我也是有心的。

　　“不是吗？Michael。”他往前走了几步，俯视着我，眼神犹如黑色的漩涡。“你对我们每一个都很好，你认为众生平等。你是兄长，你服从父神的任何要求，完美的完成任何事，而我们，在你眼中有过任何不同吗？”

　　“我应该一视同仁。”尽管我从来没有说过，你是不同的，因为……你那么完美，完美到连我都无法忽视，你是父神创造的我们之间，最完美的一个，也是他最爱的一个。

　　“你确实是一视同仁的。”他轻声一笑，“但是，我想我们之中的很多，都不是那么希望你一视同仁，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们更希望能多得到一点关注。看看Asmodeus那个可怜的家伙，他到现在才知道获得你的在意是永远都不可能的事，而我，很早就知道了。”

　　我微微扯开嘴角，这也是他能对我如此残忍的原因吗？因为他认为我不在意他，就和他不在意我一样……

　　我低低的笑着，如果我不能公平的对待每一个人，难道不才是最糟糕的么？可是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Michael……”他伸手抚上我的脸，低声道：“也许你认为我堕落了，但我有了你一直都没有的东西，完整的灵魂。没有**的灵魂，才是不完整的。”

　　“荒谬。”我吐出这两个字。

　　没有**，也可以是完整的，只有堕落的人才会为自己找这样的借口。

　　“那么你的**是什么，是毁灭人类吗？还是……别的。”我看着他的眼睛，“告诉我。”

　　“我不知道，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随心所欲。”他道。

　　我笑了，“你连自己到底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都不明白，这样便是你所说的完整么？Lucy，这样下去，你终究会迷失，你会变的和外面那些怪物没有两样，我会证明给你看，你是错的。”

　　而我，其实不愿意看到他变成那样。

　　如果能让他警醒，那么，这也是上天对我的怜悯，最后附赠的小礼物吧。

　　Lucifer动作一僵，我的话仿佛刺痛了他什么，他瞬间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后眼中的神色开始变的不耐，“不要这样叫我！还有这些不用你担心！”

　　我心中难过，却没有表露出来，我只会给他我愿意给他看到的一面，我也会改变的。

　　“我现在恐怕更担心自己。”我笑了笑。

　　“是啊，Michael，你终于像个正常人一样思考了呢，你确实应该多担心一下自己。”他笑声回荡在房间里，“不过，你真的打算离开这里么……如果没有我的帮助，被抓回来也是迟早的事呢。”

　　“那么你愿意帮助我么？”我问。

　　“不会。”他摇了摇头，“除非你有足够的筹码。”

　　“我一无所有。”

　　“不，你有的。”他的眼眸蓦地变的深沉，“只要你愿意。”

　　我看着他。

　　“人间就要不复存在了，一旦两界融合，当年父神留下的约束也就失去了作用，这里，将沦为我们的战场。一切规则都将会失去作用。”他说。

　　我双手握紧，这正是我最不愿意面对的，没有人间，只有天堂和地狱……只有天使和恶魔，无穷无尽的斗争，直到一方彻底毁灭。

　　“这样是没有未来的。”我缓缓开口。

　　“我从不在乎这些。”他说。

　　我抿着苍白的唇，冷冷的看着他：“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和我一样……背叛他们。”Lucifer缓缓道，对我伸出右手，停在半空中，做出邀请的姿态：“我想要你和我站在一起。”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我说。

　　“因为，我会给人类留一线生机。”他笑了笑，“这样，你愿意么？只要你与我一起，人类就一天不会真的灭亡。战争总有一天会结束的。”

　　我眼中闪过挣扎的神色。

　　“当然，你有足够的考虑的时间。”他轻声道：“今天一晚。”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勉强的笑容，仿佛认命一般，“你认定，我愿意为了他们牺牲一切是吗？你让我别无选择。”

　　他笑了笑，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我会好好考虑的。”我一字一句道，然后疲倦的闭上眼睛。

　　“晚安，我明天来找你。”他笑道。

　　我听到他推开门的声音，他就要离开了，他认为他给了我最后一个晚上，但是我却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等待了。

　　我忽然开口，叫住他：“Lucy，我说过你是不同的。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虽然，你骗过我很多次。

　　但是，父神为你骄傲，我又何尝不是。

　　可惜，我们终将走上殊途。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渐渐的远去。

　　我睁开眼睛，已经看不到他。

　　Lucifer说了给我一个晚上考虑的时间，他既然答应，那么今晚是我唯一的机会，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我。他会为我排除一切障碍，他不会想到，我等到现在，却连最后的时间都不愿等了。

　　又或者，他真的以为，向他妥协就是我唯一的路了么？

　　我关上房门，微微一笑，然后在从门口到床边的第三块地板砖上敲了敲。

　　没一会儿，有人从里面敲了敲，一共三声。

　　我低声道：“可以进来。”

　　沉寂了一会儿，砖头忽然被顶开，一个人笑着出现在那里，虽然脏兮兮的，但是蓝眼睛却带着久违的喜悦。

　　我惊讶的看着他，半晌，眼中尽是淡淡的笑意，“你还活着。”

　　Samael咧嘴一笑：“我比较命大，躲在尸体堆里逃过了。”

　　“那这些时间，一直是你在外面……”

　　“是的，我教给所有幸存的普通人和恶魔战斗，其实我们应该更早准备的，可惜没有料到……”他眼中流露出哀痛的神色，却依旧对着我笑：“不过你没事，太好了。”

　　我笑，“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

　　“走吧。”Samael侧了一下脑袋，再次潜进了底下。

　　我跟着他身后下去，走过了一段漆黑的地道之后，出现在了城堡的外沿，除了宋琳琳等在外面，还有几个人类，能活到现在的人，都有着坚定的眼神，强健的体魄。

　　他们对我点头示意：“很高兴见到您。”

　　“谢谢你们。”我诚恳的道。

　　“殿下不必这么客气。”他们道，“应该是我们感谢你才对。”

　　宋琳琳看着我，半晌道：“我差点以为，你来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