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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高嫁最新完结+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8章 怜意

第8章 怜意

肉肉喵 11241字 2023-03-16

  柴禾烧得噼里啪啦,宋宜手间的雾气从浅至浓,又渐渐归于无影无踪。

  沈度沉默良久,最后问:“县主可知当年盛宠一时的先皇后为何最终下场潦倒?”

  “朝官不言后廷事。”宋宜转头正视他,“沈大人纵是想提醒我,这话也说得逾矩。更何况,元后到底是因为干政被废,还是因为废太子一案被废,大人曾任翰林院编修,其中来龙去脉,应比我更清楚才是。”

  柴禾烧得旺,药罐中起了沸腾声,苦涩药味从缝隙中钻出,循着人迹往人鼻尖凑。

  “县主也太不像闺中之人了些,此等秘辛倒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宋宜添了些柴禾,手中还拿着夹子拨火,也并不觉不妥,反而反问沈度:“从前在帝京,春有百花宴,夏有曲水流觞,秋有狩猎,冬有朝宴。大人可知,帝京里的命妇贵女们,一年到头,有多少乐子都是依仗着这些秘辛轶事?”

  沈度未答话,又听她道:“延和二十四年,大人高中探花郎的那一年,六公主冬至于梅园设宴,满园话题都是当年那位探花郎的好皮囊与一手锦绣文章。”

  沈度没料到她竟会这般直白,险些凭空被呛到。

  宋宜却似没察觉到一般,并不顾忌他的心思,仍是直白道:“那会子六公主还亲自出来说,殿试时,大人在九华殿上对答如流,圣上赞赏不绝,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让有心的贵女们多多留意。”

  沈度已有几分转头就走的意思。

  宋宜起身,直视他,话里带了几分玩味的意味:“只是当年梅园里的那些贵女们,怕是无一人能够想到,那位探花郎竟如此不通世故,到如今官阶未升不说,还从翰林院到了御史台,御史台虽实权在握,但终究……是个不入人眼的差事呢。”

  “县主。”沈度唤她一声阻她继续,声音依旧平稳,面色却铁青,“下官领俸禄为圣上排忧解难而已,还请县主勿要挤兑下官。”

  “大人说笑了,阶下之囚罢了,哪敢挤兑大人讨苦吃呢?”宋宜往前走了两步,仰头去看他,敛了一直挂在脸上的三分笑意,“今日我只以宋家独女的身份问大人一句,大人搜府可搜到什么罪证了?是能证明家父确与晋王勾结意图谋反,还是能证明我宋家满门确有不臣之心?”

  沈度双手负在身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了两下。他垂首就刚好能清晰地看到宋宜的睫毛,长且密,这让他莫名想起来昨夜沁园中那粒落在她碎发上的雪花。

  可宋宜的眼神却并不似昨夜那般温和有礼,带着极有力的压迫感,倒让他无端感受到了几分不适,他往后退了两步,定了定心神才缓缓开口:“令堂虽故,但晋王亲妹的身份仍在,定阳王府与晋王府的这层关系,也永远不会割断。晋王谋反,定阳王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独善其身,与有无其他藩王并无干系,也与谁来查案并无干系,还望县主不要咄咄逼人。”

  沈度躬身向宋宜行了个礼,准备告退,宋宜却不依不挠,“沈大人,那我再以文嘉县主的身份问一句,这是内阁的意思还是司礼监的意思?”

  沈度看了宋宜一眼,最终未作答。宋宜那股清清冷冷的气质又恢复如初,声音亦是冷冰冰的:“我一日未被定罪褫夺封号,按理,大人还是不得不答我的问话的。”

  沈度拱手再行了个礼,“司礼监和内阁两相争锋数十年,谁占上风说不好,但北衙依附司礼监的形势愈发明朗。旁的不说,王爷把持军权十余年,历来被北衙视为眼中钉,县主心里应当有数。不过县主其实不必如此操心,王爷自己也必然有数。”

  宋宜会意,北衙与宋嘉平麾下向来是两股针锋相对的势力,今上近年年迈不大理政事,朝政在东宫授意下逐渐把持在司礼监手中,北衙也日渐归附于司礼监,如今已隐隐压过朝臣一派。靖安侯倚靠的又是宫中正当宠的徐贵妃与其膝下的七皇子,七皇子虽还年幼,却深得上心,若再等几年,与东宫争位也不无可能。

  在这节骨眼上,定阳王府与靖安侯府的这门亲事便是送上门的靶子,被司礼监盯上不足为奇,但巧就巧在,晋王偏偏在此刻生事,正是天赐的好借口,说起来倒有几分天要亡宋家的意味。

  宋宜沉默下来,眉目隐在蒸腾的雾气中不甚清晰,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来,向沈度还了个大礼,“定阳王府宋宜,谢过沈度大人。大人这一番话算是点醒局中人了,若父亲和兄长从前在朝中得罪过大人,宋宜在此代父兄向大人赔个不是,还请大人宽宏。”

  沈度向她告辞,退至门口时又回过头来,见她已专心去看火势,犹疑过后,压低声音道:“晋王在晋州举兵,举的是清君侧的名号,要拿靖安侯那位妹妹祭旗,靖安侯府昨日所为是人之常情,县主不必挂怀。焉城今年瑞雪天气,大雪封了官道,消息闭塞,王爷蒙在鼓里也不足为奇。”

  宋宜静静听着,并未回头再去看他,目光落在跳跃的火苗上,睫毛微微垂下,竟有一种世事洞明的诡异的平静。

  晋王谋反是最近的事,而靖安侯府拖拉不办亲事却已是年初的事了,沈度这番宽慰,明明毫无根据,她却莫名地颇为受用,轻轻笑了下。

  笑声清脆,惹得沈度有几分失神,半晌才续道:“现下晋王打到常州,隔着一道清江天堑暂时攻不过去,朝廷援军前日里才到常州。”

  宋宜回头望他,声音有些发颤:“若是过了清江,帝京便岌岌可危了。”

  “晋王以散官居晋州十数年,如今一举起兵,兵力却达十万人,装备精良,所向披靡,夺了三个州在手上。”沈度再看向她,目光里带了几分怜悯的意味,“这道圣谕不管是不是司礼监和北衙在背后作推手,但圣上震怒是必然的。”

  宋宜笑了笑,“宋家的数条性命,北衙早就想握在手上了,如今甘愿做小归依了司礼监,又得了晋王起事这个天赐的大好机会,却还得仰仗御史台出面方可治我宋家的罪,也不知北衙诸位将军心里是何滋味。”

  “大人身为朝臣一派,想必看不惯司礼监与北衙骑在头上作威作福,也不知如今做了司礼监推手取同僚性命的沈大人,心里是何滋味?”

  沈度方才涌起的那丁点怜悯瞬间销声匿迹,换回了方才的冷淡,“此事尚未定案,还请县主慎言,下官不过依旨行事。”

  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又被宋宜这两句顶得针锋相对起来,沈度方才才透过几句口风给她,无论如何也算她理亏,宋宜欲服软,却眼尖瞥见有北衙的人过来巡视,只好提高了声音:“沈大人何时到的?也不出声。”

  沈度会意,亦应了声:“来提醒一下县主,勿要误了时辰。”

  沈度向来人点头示意了下,算是见过,擦肩而过的时候还特意提醒了声:“好生看着,别节外生枝。”

  -

  天方蒙蒙亮,一队人马便重新上了路。

  沈度替宋珩重新备了辆宽敞的马车,命人铺了软垫,宋珩哼哼唧唧地上了车,宋宜这才收回目光,转向沈度,沈度却先一步开了口:“县主不必多礼。只是县主好伶俐的口舌,若县主当真要谢,下次还请给下官留点薄面。”

  这是还在介意她昨夜挤兑他的那几句了,宋宜简单还了个礼,嘴角挂着几分玩味的笑意,“大人真是好气量。”

  沈度:“……”

  宋宜不待他还嘴,先一步转身上了马车。沈度吃了个哑巴亏,哭笑不得,挥挥手示意众人出发。

  沈度与北衙左中郎将仍旧行在宋宜马车前方,宋宜将帘子掀起一角去听他们谈话,左中郎将低低叹了口气,“沈大人,我这句话按理不当说,不过念在你与舍弟曾是同窗我才提醒你一句,你别见怪。”

  “将军请讲,下官洗耳恭听。”

  “你别同我客气,咱们立场不同,朋友是做不了了,但提点几句后辈我还有几分资格。”左中郎将声音压得低,好在顺风,仍能听清,“司礼监和内阁针锋相对不是这几年才开始的,双方都视对方如毒蝎子,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段。从前还有圣上在中平衡,而今圣上不大理政事,东宫暗中掌权,司礼监逐渐坐大,北衙又明里暗里都算是归了司礼监,内阁恨不得把北衙拆了揉进各大营,司礼监则恨不得把定阳王麾下撕碎了归于北衙。水火不相容啊,你这时候来领这差事,北衙不会领你的情,朝臣还会怨你不干人事,左右不讨好啊,以后再遇到这种差事,能推便推了吧,否则,官路难啊。”

  “将军说笑了,岂是下官想推辞便推辞的?”沈度客气冲他一拱手,“谢将军关心。”

  “也罢。”左中郎将拍了拍他的肩,“若无贵人相助,寒门子弟仕途必是要比旁人难些的,此等差事也只会交给你们,每一步都要走好啊沈大人。”

  沈度道过谢,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后扫了扫,宋宜做贼心虚,手一哆嗦,帘子便掉了下来,她也不好再去听二人谈话,只好去想方才二人所言。

  从前帝京军权一分为二,一半在北衙,一半在宋嘉平手下,二者斗了十余年也没个结果。如今北衙借了司礼监的势力,想要置宋家于死地并不奇怪,但司礼监如今的背后推手是东宫,而之前推脱掉她亲事的靖安侯府的靠山却是东宫的唯一对手七皇子,按理来说东宫得了北衙,七皇子断没有放弃宋嘉平这张牌的道理,却又偏偏让靖安侯府退了亲。

  这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她理不清,亦不知道到底是谁真正要他们性命,更不知道沈度和北衙到底搜出了什么东西,她倚在窗户边上,指甲嵌进肉中。

  到底还得进了京,才能知道等着他们的是什么。

  正思虑间,一支箭羽破窗棂而入,直直插入马车壁上,横在她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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