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担两块钱！

　　两块钱是个什么概念呢？

　　在这个时代，省一点可以一家吃一周了！

　　而且，只要报社还有人，只要他还能找到这些人，他就肯定继续收。这一招太损了！报社的人就是想要躲开关门，也有人盯着呢！毕竟，这可是涉及到这项营生的。

　　你要是偷偷溜回家，我就跟踪记着你的家，反正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可以去你家找你啊！

　　大家都是这么想，所以报社的人晚上也不走了，都窝在这边，以免牵累了家里人。甚至还有几个稍微有点“同情心”的人还想着，那自己在这里住也挺好的，不就泼点脏东西忍受一下味道吗？要知道，穷人家可是能凭借这事儿赚到过年的钱的！

　　另有两三个家庭条件不好的更是鸡贼，还给自家送了信儿。让自己人也往这边送“秽物”。

　　大抵有一种“我顶得住，你们快来赚钱”的舍己为人之感。

　　穷苦人家也没有什么来钱的道儿，这一担两块钱，一天挑个十担八担根本不成问题。拿了钱，可能好过不少日子呢！而且还不用考虑竞争，只要送来他就要！

　　你瞅瞅！

　　你瞅瞅人家这个人品！

　　他们唯一需要争夺的就是“粪源”。可若是农家，这东西是真的很有用，但是上海滩这样的大城市，并不十分的稀罕的！脏东西都是脏东西，要往城外运的。

　　这下好了，可以赚钱了！

　　别的不需要考虑了！连巡捕房都不来管！巡捕房来个屁呢？齐二哥之前委托巡捕房干了不少的私活儿，这次又专程打点了他们，谁也不嫌弃钱咬手。

　　再说了，人家不打人不放火的。还不能让人家解解气？不仅在报纸上可是编排人家儿女了！当爹娘的心里难受想排解一下，也不是不行啊！

　　而除了巡捕房，好些人也这样想。

　　毕竟，在这个乱糟糟的世道下，这可是相当的清流了！

　　不打人不放火，现下都是小事儿啊！

　　怎么说呢？

　　齐广志是凭借一己之力，一下子就将所有的目光又集中在了自己身上。本来大家都关注着齐家这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秘诀！但是很快的，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就变成了“齐广志今天收粪”了吗？

　　每天，都有好些个人来围观呢！

　　齐广志不仅泼粪，还骂人，骂的比女人还花花还难听。许多老太太来听了一天，深有感触，过后儿几天是越来越多人！就差拿个小本本记下来了！

　　他们这些普通人啊，也就问候个爹妈，骂个破烂货什么的。

　　但是你看看人家，文明骂人，没太多脏字儿，但是句句都是寒风般刺骨啊！收集起来跟人撕逼，最是有用不过！而围观的人大多不识字儿不可能真的拿个小本本记录！

　　可是报社里的人可以啊！

　　别人都觉得精彩，更何况是他们，于是，齐广志语录就这样诞生了。不说旁的，写一些报道的时候用上，都是极为辛辣的啊！

　　齐广志硬生生的这么折腾了五天，他是丝毫没有疲惫的，但是，附近的粪不够用了。这栋小楼已经成了屎壳郎，八百里地远都能闻到一股子怪味儿。

　　要说也是巧了，这个铺子周遭还真是不挨着啥，是个距离贫民窟不太远，独门独院的小独栋，因为之前被大师说过周遭风水不好，所以这边也没有旁的房子，只这么独一个。房子年限有些久远，房子更是破的不成样子，当时也是为了省钱才租用了这里，毕竟这地儿也比较适合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可就是因为这个，倒是也没怎么影响到旁人。

　　味儿是大了点没错，但是周遭最近的住人的地儿就是贫民窟，而那边一个大院都住了五六家不止。污水横流，人流也乱，本来也不是啥好味道。现在，不过是更加难闻一点罢了。

　　可是，有钱啊！

　　许多人家是实实在在赚到钱了的！

　　当然，也有远处的人家跑过来赚这个钱，但是远的地儿，一天能送一两趟就不错了，而且路上还要忍受别人的歧视。若是走大路遇到写讲究的老爷太太，冲撞了贵人，也是要惹来麻烦的！

　　所以这活儿大部分还是他们贫民窟附近的人干了！

　　而且，人人有钱。

　　这活计虽说不是每一家都能赚到钱，但是十家里，没有八家也有七家赚到这个钱了。或多或少，都是有的。而之所以每一家都有钱，那是因为齐广志过来闹的第二天。

　　第二日一大早，齐家的管家就带着两个小伙计过来了，生生的把贫民窟挨家挨户都走遍了，每家都给了五块钱，说是他们家这位老爷性格有些嫉恶如仇。这次关系到他们家公子小姐了。旁的都能忍，这个决计不行。

　　如若不让他出口气，这个年恐怕都过不好！所以，也请诸位如若有那个能力，多少还是供应供应老爷所需。这五块钱，就当做感谢费了。

　　本来他们挑粪卖就已经可以卖一个相当不错的价钱了！这齐家竟然还格外给了钱，央着他们多给点！真他妈……闻所未闻！

　　不得不说，这一出儿不仅仅是住在贫民窟的人惊呆了，就连整个人上海滩都惊呆了！

　　你们齐家的操作，还能更骚一点吗？

　　而除此之外，还真有一些人宁愿闻着臭味儿也要看热闹，连黄包车的生意都好了很多，都是往这边跑的。这边距离城内繁华的地方远，车费也高。

　　所以，黄包车夫也高兴！

　　你看，这桩事儿到最后，竟然还搞个人人都高兴，也是相当的玄幻了！

　　不过眼看五天了，周遭送粪的也少了不少，齐家那位据说会下蛊的五小姐终于来把她爹拉走了。就这，齐广志还不想走呢！而据说，齐五小姐来了这边之后才知道这里是多么的臭不可闻，周遭的人跟着遭了多少罪。只有深刻感受到，才能体会这种忍受恶臭的艰辛，感同身受下，她竟是又安排了家里的管家，每家每户送了一袋子玉米面儿和一条鱼作为补偿。

　　这年头，能吃的起玉米面就已经算是还过得去的人家了！鱼更是许多人家都不会买的。若是有钱，也不至于三四家，亦或者五六家住在一个大杂院里群居，本身就是太穷了！

　　可是这一次，这玉米面儿委实不少，足足有十斤！

　　好些个人家原本这个冬天以为就要熬不过去了。可是天降横财，简直让人不可置信。五块钱已经可以花用不小的时间，更不要说，这玉米面和鱼了！

　　那些就要熬不过去的人家还可以把玉米面换成更粗的茬子面和红薯面，加上得到的五块钱再买些粗粮，勉强都能接壤到开春呢！开春了，活计就多了起来。

　　就算是外面的野菜也多了，总归不至于饿死。

　　当然，还有许多家因为“干活”积极，本身也小赚了一笔的！

　　可以说，这次抓得住机会的，那攒下几个了；就算没有抓住机会的，因着这次事件也贴补了不少，可以过一个还算是能活得下去的年。

　　谁也不曾想，齐家闹这么一出儿，竟是给许多人家解了燃眉之急。

　　自然，也有好些个人痛骂齐广志此举实在是有辱斯文，但是这么一骂，穷苦老百姓可不乐意了！你倒是不有辱斯文，可你也不给我钱啊！他这闹上一闹，你知道我们能过个好年吗？

　　更有甚至，对有的人家来说还是救命的！

　　连带着，那家光杆司令一样的报社都被另眼相看了！这不是年根儿了吗？也没个啥活儿，有些个好心的或者是卖过粪的还主动帮着提水来浇一浇这臭气熏天的屋子。

　　帮他们缓解缓解。

　　毕竟，没有他们作死让那齐家不高兴，他们也没钱可赚，更没东西可收。

　　而这些人里，其中一家是一家七口住在两间屋子里，他们家倒是热络了不少。不因为别的，只因着，他们家大小子就是在齐家的铺子里工作。

　　赚的多少不知道，穿的可是极为体面的，那风度也不是寻常住在贫民窟比得了。

　　可是就算如此，他们家过的也就那样儿，一对夫妻，并一个老岳母，还有四个孩子，大大小小，人数委实不少。二儿子是个病秧子，极为费钱。这一家一睁开眼都要吃饭，就算是男人拉洋车，大儿子在体面的铺子里上工，老太太和女主人、两个女孩子都在家里糊纸盒，也并不是很够让日子过得美满。

　　可这几日倒是并不了。

　　齐家过来闹，他们家男人洋车的生意好了许多，又因着他就是这边人，讲的也热闹，倒是生意不错。毕竟这边太脏了，上等车夫是不肯往这边走的。他们这样的下等车夫生意就好许多。而老太太更是挑了粪过去卖，虽说老太太不像旁的人家男人那样能干，但是一天也能干个几趟。此番下来，家中竟是攒了几个。一家可不欢欣鼓舞。

　　而邻居什么的偶尔也会来做客，多多少少问起齐家的事情，毕竟他们家那体面的大儿子可是齐家店铺的伙计呢！只看齐家闹得这一出儿就可知齐家是多么的富贵！

　　在许多有钱人的眼里，也不觉得齐家拿了多少出来，并未放在心上。可是在他们穷人的眼里，这就是救命钱了！也觉得，齐家那真真儿是极为有钱了。

　　能在这样的人的铺子里工作，还愁日子不起来？

　　正因这个，就有人想要给他们家大小子说亲了。

　　这不，一家子真是喜悦极了。

　　偶尔提及齐家，也说：“那家人真是体面极了。”

　　亦或者是：“人和人真是不能比，云泥之别啊。”

　　再便是：“上等人的生活，只图心里舒心，倒是不在乎那三两个钱。”

　　当然，也有人说起：“听说那位齐先生早些年还是个小乞丐呢，谁曾想被齐家收养，娶了齐家的小姐，能有这样大的造化！”

　　这家的老太太每每听人说起这些，都要点头不断的附和。可不是么？什么人能有这样大的造化呢！她每日挑粪去卖，看他一身金贵的衣衫却不管那许多，直接提了东西就泼，每天临走都要把外衣脱下，也不管身边是谁，随手就给。

　　她是真真儿的希望自己能拿到，但是却并不能挤得过那些个小子，因此并没有。

　　也是，只要五日，她哪里抢得到？

　　不过据说有个小子得了齐先生那件沾了粪的大衣，洗干净了送去卖，竟是卖了十块钱，要命咧！说是原价要五六十块的！这衣服还是九成以上的新！

　　还有人说，他手腕上的那块手表，是纯金的呢？乖乖，可吓死个人了，金的啊！

　　那得多少钱？想都不敢想的！

　　她想，这样的人，从一个小乞丐走到今日，真是老天给的机会哦。有些人，真是天生命好！

　　不知道为什么，老太太恍恍惚惚间又记起了自己那个儿，她的亲儿，她唯一的孩子，那个比她卖给了戏班子的孩子。也许，她大抵但是觉得，那位齐先生的眉眼，有几分像自己当初的儿子？

　　当时她也是无奈，后娘难为，她可不能被人戳脊梁骨啊！

　　若是卖了养子，被人戳脊梁骨，往后可埋不进祖坟了。

　　他的亲儿，她也心疼，可是如若只能卖一个，她只能卖他。谁让只有他是她生的呢？那两个，那两个是前头儿留下来的，她卖不得，得罪不得的。

　　好在，她没有做错。你看，当时谁人不说她大义呢！

　　便是养子对她不好，旁人也只说，这老太太是个好的，当年卖了亲儿养这一对姐弟……如此这般。后来养子一家子因为战乱死了，她也就跟着养女过了。

　　养女对她不算亲近，偶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呼呼呵呵，但是竟是也还好的。毕竟，这年头这样不好，谁会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娘好呢！好些个人家养都不肯养的。

　　可是她却从来不曾让她走。饭菜什么的，也不曾苛待她。

　　想来也是，毕竟自从卖了亲儿，她似乎还是很受感动的。老太太又高兴起来，他们这家人都对她不错，可见，她当年的选择一定也没有错！

　　亲儿，亲儿在戏班子想来过的也行吧？戏班子总是能活得下去的！

　　她没有做错！

　　一切都好！

　　老太太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觉得自己过得真不错啊！

　　至于亲儿，不想了！

　　人各有命啊！

　　他不会怪自己的！

　　老太太哪里知道，她眼中高不可攀的高贵人儿，正是她自己当年“迫不得已”卖掉的亲儿子，而她卖了他，失去了这个儿子，就再也不可能认回来了。

　　即便是站在对面，也是相见不相识。

　　这辈子，再也没有做亲人的缘分了！

　　老太太是一丝丝也没有认出齐广志的，可是齐广志却认出了老太太。只是，他并未表现出一分。他这人要说心软，是真的心软，他愿意豁出自己的名声做好事。可是若说心硬，也是真的心硬，得罪他的人，他是绝对不会原谅，不死不休的。

　　所以，他就完全把这个老太太当做一个毫无相关的陌生人了。

　　他这次所为，跟这个老太太没有关系，也不是想间接的让她得点好处过年，而完全是让所有人的注意力从几个孩子身上挪开，集中在他身上。

　　至于说贴补贫民窟，那是顺手而为。

　　而这样的顺手而为他是乐意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不指望自己多好，但是却乐意为自己的儿女多积一份德。

　　只是，局势就是这样，有些事情如若你实实在在做出来，许是并不会让人感激，甚至引来一些不必要的小麻烦。齐广志这个人是读书没有天分，但是不代表他智商低。

　　他和大儿子齐嘉恭一样，都属于智商很高，但是这智商不是用在读书上的人。

　　所以，这个问题也是刚刚好。

　　虽说这个报道让人有些哗然，但是齐家之中，除了齐四哥，其实其他人都还好，不算是很受影响。像是齐嘉敏，她都习惯被人议论了！算的了什么呢？

　　齐四哥就觉得自己有点苦逼了！他和穆兰，清清白白啊！

　　他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枉。

　　可是就这样，穆兰竟然还每天都照常来看望他，齐四哥都要愁死了，每天薅头发，有变成秃子的潜力了。他也就真不懂了，这个穆兰咋就一点也不在意呢！

　　不是大家闺秀吗？

　　嘤嘤！

　　哦，也不是只有齐四哥一个人委屈，其实还有一个人，他比齐四哥还委屈。

　　简直委屈成球了。

　　那就是，齐二哥。

　　齐二哥自认为自己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称得上是芝兰玉树的公子哥儿了。但是，这次的绯闻事件，他们家兄妹五个，只有他被甩了出来，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气不气人！

　　简直气死了他了啊！

　　他们都是会勾魂摄魄的狐狸精！

　　只有他不是吗？

　　只有他不被重视吗？

　　这是看不起哪个呢？

　　齐二哥简直三连问！他觉得，自己更想去找那家报社好好问问，凭啥他就不能位列其中。他的女朋友更多啊！他们是瞎吗？为什么不把他放进去？

　　好生气！

　　齐四哥是因为穆兰完全不顾及外面的传言，仍旧我行我素而闹心；而齐二哥就是一种被完全漠视了，别人都上报，只有我没有的漠视而闹心。

　　他可以不喜欢，但是不能不带他玩儿！这就是对他的羞辱！

　　齐·花花公子·嘉喜，觉得，他这一辈子最失落的一刻就在此时了！

　　大抵是这件事儿实在是太过让人闹心，以至于他都没有心情继续出去鬼混了。这几日，什么百乐门仙乐斯大上海的，都不见了齐二哥的身影。

　　修身养性了？

　　没有！

　　完全是气歪了鼻子在家反思呢！

　　他的好好反思，自己究竟差了哪儿！

　　再说，他长得也不差啊！为啥自己兄弟几个的女友，看起来都相当不错，只有自己没啥正经女友？这人在牛角尖下忽略了，他自己也不是啥正经人的本质。

　　他不仅不招正经的小姑娘，不正经的对他都不是真心。

　　你我本无缘，全靠我砸钱。

　　这么一想，齐二哥伤心了！

　　伤心失落和烦恼！

　　齐嘉敏在家倒是没啥事儿，于是见证了二哥的落寞史。

　　嘉敏：“？？？”

　　所以，你在不高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