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前后后开了五次，事实证明，打开方式没有错误。

　　许珏陷入沉思。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不会返回会议室拿U盘。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不会把U盘落在这里。

　　如果……

　　没有如果！

　　实际上，她在听到这句十分熟悉的声音后，第六次打开了门，和里面的人来了第六次死亡对视。

　　——是凌笙。没错，是部门的凌总监。

　　坐在位子上的凌笙先是惊讶，再是有些紧张与慌乱，后又因为门开开关关太多次，归于复杂。

　　无怪凌笙反应这么多变，实在是太尴尬了。撞见领导和心爱的人说甜蜜话，这虽然尴尬，却不至于窒息，但假如，这个心爱的人就是自己呢？

　　许珏面无表情。

　　她确认一定以及肯定，刚才那声音是竹生。那语气，也是竹生。说起来，竹生的声音和总监的这么像，她为什么以前没发现？

　　是因为竹生的太甜软，还是她从来就没想过这个可能？

　　许珏想打凌笙，更想给自己迟钝的脑袋拍上一砖头。

　　凌笙这反应，显然早就知道自己是谁了。

　　王八蛋！

　　许珏暗骂一声，不再折磨可怜的门，转身就走。

　　后面脚步声响起。

　　反正凌笙穿着高跟鞋，肯定追不上她，抱着这样的念头，许珏更是头也不回，手腕却被一把抓住。

　　一个翻转，脚上一踢，许珏的背已经撞上会议室的大门。

　　“嗷！”许珏惨叫一声。

　　圈住许珏的凌笙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低声道：“那是我的手，松开一点。”

　　“……哦。”

　　许珏这才发现自己背后已经垫了一只手，怪不得撞在门上的触感软软的呢。

　　她抬起背，却因此窝进了对方怀里。又软，还很香……是那天茶水间闻到过的味道。

　　靠，不会早在那天，凌笙就认出她了吧？

　　“放开我！”许珏怒道。

　　凌笙把手抽出来，按住许珏的肩膀，不让她动：“别跑，听我解释好不好？”

　　许珏怎么推也推不开，又顾及凌笙刚刚被压红的手，不敢用力，只能把手机拿出来，哆哆嗦嗦地解开指纹锁，点击那几秒的语音。

　　“宝宝辛苦了。”和刚才一样的声音响起，分毫不差。

　　连骗自己是个梦的机会都没有。

　　许珏心里一团火倏地就冒了出来：“还有什么好解释？你早就认出我了，是不是，凌总监？”

　　凌笙顿了顿，并没否认：“是。”

　　很好。

　　许珏捏紧拳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第一次完全无法遏制自己的怒气：“你骗我！你一米七，你跟我说你一米五五！”

　　凌笙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自己从未承认身高一米五五，许珏又继续说了下去。

　　“你跟我发语音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那么甜那么软，就像小萌妹，你看看你现在！”

　　这嫌弃的。

　　“……”凌笙拧了拧眉毛，试图解释：“因为你说你喜欢软一点，还说我原本的声音太高冷了，你怕……”

　　许珏咬牙：“你还敢狡辩是不是？你骗我有理是不是？你仗着自己是领导，欺负人是不是？”

　　“……”

　　三连发自灵魂深处的质问，凌笙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她有想过许珏知道真相会生气，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局面。该庆幸还是该难过对方性格跳脱，她生平首次陷入迷茫。

　　“你对我这么好，就没想过万一时间长了，我现实里也喜欢上你，那我该怎么面对网上的你？你是要我和你分手，承认自己精神出轨，还是怎样？你考虑过我的心情吗，凌笙？”

　　许珏的眼圈红了。

　　虽然这段时间，她对凌笙的好感没有上升到朋友以上，但对方网上能让她喜欢，现实世界未尝不可，况且这短短几天，她就已经把对方从领导当成了朋友。

　　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凌笙自然懂得她未说出口的话语，不打算辩驳：“对不起……”

　　许珏不想听这样的字眼，微微推开凌笙。

　　“还是说，你只是想玩玩？”想到时绯之前的话，许珏越发懊恼：“我不该当真是吗？也是，都是成年人了，睡一晚都当生理需要，网恋又算什么，玩玩就行了，谁当真啊……对不起，是我该跟你道歉，我玩不起！”

　　凌笙听的难受，拉住想要挣脱的许珏，一点点凑近，直到许珏再无逃避的机会：“许珏，看着我好吗？”

　　“看你，你有什么好看的，你以为你是人民币，我还得……”

　　许珏又是伤心，又是怒气冲冲地瞪过去，才发现凌笙几乎把脸贴了上来，两人的鼻尖都要亲吻在一起了。

　　凌笙的睫毛纤长，长的扇一扇，许珏都有种香风拂面的感觉，她动动喉咙，吞下了“把你供起来天天瞻望”九个字。

　　“说到好看，我知道我不好看。”凌笙忽然说。

　　许珏：“啊？”

　　凌笙声音越来越低沉：“你之前说了，我的长相让你必须关灯才能忍受。”

　　虽然凌笙表情没变，但许珏一下子听出来了委屈的意味。

　　许珏：“……”

　　要死了。

　　这么大个人，怎么，怎么……一言不合就翻旧账啊。

　　关键是，有点可爱。

　　只有一丢丢的那种。

　　许珏余怒未消，又有些于心不忍：“我，我当时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就是什么？”

　　凌笙用手撩起勾住许珏眼睛的额前刘海，让两人的眼睛之间再无任何遮挡与阻碍。

　　许珏不由自主望向了凌笙的眼睛。

　　深邃漆黑的夜空，像是砚中磨出的古墨，原本毫无光亮，有些沉闷。却不知为何，点缀上了一两颗星子，还有一闪而逝的流星，夜空渐渐化成了璀璨的银河。

　　那是凌笙的灵魂，还是因自己而生的神采？心里莫名牵动一丝涟漪，想好的话忘的一干二净。

　　等下，她记性一向好，怎么会忘记要说什么，难道这是传说中的色丨诱！

　　许珏大惊失色，决定把关灯之事揭过：“咳，你别想转移话题，你在欺骗我，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是我上司。”

　　凌笙表情很复杂：“……我是你上司，你就不养我了？你只想养一米五五的，还是声音软萌的？”

　　许珏一梗脖子：“我吃泡面，你吃意大利面；我吃锅盔，你吃披萨；我洗沐浴露，你洗牛奶浴；我睡钢板床，你睡席梦思……你还好意思让我养你？”

　　她顿了顿，又小声嘟囔：“一米五五，声音软萌，声娇体柔易推倒，总比你推倒我好吧……”

　　后半段声音太小，凌笙没听清。前半段，她琢磨了一下许珏的意思，明白了。

　　“那好。”凌笙郑重其事道。

　　许珏：“什么？”

　　凌笙表情严肃：“那我养你。”

　　许珏：“……”

　　Exm？

　　不行，绝对不行，总裁x总监的cp可逆不可拆！

　　但瞅着凌笙的上司光环，实话是不可能说出口的，于是她艰难地回答：“可是，我想养的，或者想被养的都是竹生……”

　　凌笙额角发疼，再一次脱下马甲：“竹生是我，那些都是我。另外，关于你之前说的……我不认为成年与否与负责任应该挂钩，更不觉得网恋就不需要认真。”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丝忐忑道：“我从未想过网恋，但因为是你，我才考虑了奔现。许珏，我同样玩不起。”

　　我也是认真的。

　　许珏失神，凌笙也不催促，只静静望着她，给彼此更多的时间来消化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奔现”。

　　说实话，凌笙根本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同许珏坦白一切。

　　她原本想的是，等中心花园的项目定了之后，等她们之间的关系不再生疏，等两人亲密一些时，再戳破这层窗户纸的。

　　她自认足够体贴，更思虑周全，可到底还是考虑不周，怎么忘了，对于许珏来说，竹生和凌笙是两个人？

　　“你……”良久，许珏冷静下来。

　　然后再一次意识到：她的一米五五，变成了一米七；她的软萌小可爱，变成了高冷凌总监。

　　哦，还有粉的本命cp，她竟然就是那个万恶的第三者！

　　等等，问题来了，既然凌笙早就知道她是言如玉，为什么不直接相认，难道说……

　　这是一个狗血的三角恋？她挖了黎总裁的墙角？黎总裁爱凌笙，凌笙爱她，她……她爱这对cp？

　　许珏被自己的猜测吓得全身一抖：“那你之前为什么不想跟我奔现？你不用否认，我旁敲侧击过你几次，我听的出来，你很犹豫。”

　　凌笙哪能知道许珏心里的波涛汹涌，蜷了蜷手指，眸光黯然地解释道：“因为……你无意中说过，你不喜欢我这样的人。我怕让你知道我是凌笙，会分手。”

　　这倒是事实……许珏有点难受。

　　凌总监在她面前从来从容淡定，偶尔还高冷霸气，这样带点失落又委屈的样子，她真是看不惯。

　　关键是，还是因为自个儿。

　　她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所以，你想在现实里亲近我，让我喜欢你？”

　　凌笙看着许珏自己抓乱的刘海，手抬起，又无力地放下：“嗯。”

　　虽然有料到对方的想法，但真的听到的时候，许珏压住的火气又像火山岩浆一样喷薄而出：“原来凌大总监也会怕么？是怕我喜欢凌笙，还是竹生？嗯？”

　　这话很过分，但她真的没法不生气。

　　她要是真的在网恋过程中喜欢上凌笙，按照她的性格，一定会和竹生分手。其中心路过程不表，最后却发现两人是一个人，情何以堪？

　　所以说，她才讨厌凌笙这样的人。

　　“许珏，我很怕的……”凌笙叹息，有些无助地喃喃。

　　以前她曾跟黎觅说，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她不会有向人妥协和示弱的一天。

　　现在看来，不是。

　　她直视似有不信的许珏道：“在你面前，我不是什么总监，我只是凌笙。我本来以为，都是我，所以没关系的。真的，对不起。”

　　可是，你就是总监啊……那个和黎觅走在一起，风光无限的高级管理层成员。

　　而不该是和她一起下飞行棋，说着平凡话语的竹生。

　　许珏头疼不已，又不想让凌笙不安，垂眸转移话题：“茶水间的时候，你是不是就知道我了？”

　　凌笙见她连看都不想看自己，心里一紧。最后只能抿抿唇，退了几步到与人相处的安全距离上，轻声应道：“嗯。”

　　其实不只茶水间，准确来说是更早一些。

　　许珏闻言，果然炸毛：“你知道我了，还要欺负我，烫我！”

　　“我……”面对刻意找茬，凌笙手足无措，特别是烫伤那个意外，她其实很愧疚。

　　许珏来气快，消气也快，早在凌笙道歉的时候，她就心软了。等凌笙示弱，她更是下意识想哄对方了。现在看着凌笙自责的模样，她都想收回自己刚才的话。

　　许珏，你这个没出息的！

　　暗骂自己一声后，许珏想起另外一件事，语气认真起来：“对了。你私下想让我进中心花园的工程组，是出于私心，还是因公？”

　　看着许珏的表情，凌笙同样认真起来：“都有。”

　　这是实话。

　　“私心想和你在一个项目做事，但于公更多。去年那个划区项目，你还记得吧？”

　　听到前面一句话，许珏的心又酸又甜，甚至觉得自己拿了黎觅的剧本：“记得，那是我翻身成为主管的项目，怎么可能不记得？难道说，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想拉我入组？”

　　凌笙点头：“当时你岗位上的人家里出事，必须请长假，但是工作又耽误不得，只能破格让你去帮忙。没想到你完成的很好，之后成为主管也顺理成章。我身为负责人，自然知道这件事，所以……”

　　许珏心里好受许多：“好吧，这还差不多。”

　　凌笙悄悄观察她的表情，难得不安：“许珏，那我们……”

　　许珏心里一个咯登。

　　她知道凌笙话里的意思，这也是奔现往往有的主题——是否见光死？是否在一起？

　　答案很明显。

　　她需要的不只是时间来正视网恋奔现的落差，还有更多的东西。

　　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凌笙和黎觅，和更加优秀的业界精英、其他行业的佼佼者、沉淀多年的世家子弟等，才比较合适。

　　她不信王子与灰姑娘的故事。毕竟，要是灰姑娘都听不懂月色真美是在告白，总是接不了梗，久而久之，王子会累的。

　　与其让那个喜欢的竹生，在磨合中渐渐对她失望，倒不如趁彼此感情不深，及时止损。

　　况且，她不想分开后，在公司那么尴尬。

　　沉吟片刻，许珏睁开眼睛，像平时在公司一样，唤了凌笙的职名：“凌总监。”

　　恭敬的、疏远的。

　　凌笙心里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许珏不敢再看凌笙，低头狠下心道：“凌总监，以后你还是我部门的总监，我也仅仅是你管辖范围内的主管。”

　　“除此以外，我们没有别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