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叔父

　　听着这样心酸又温暖的故事，白云忍不住靠近月婵，相依着，靠近一些：“你希望余亦去参加婚典是为了什么呢？”

　　“我想告诉他，我如今也找到了归属之地，他所有的责任，乐正一族，夏侯氏的，还有他自己给自己添上的枷锁都可以放下了，他如今自由了。花影那样好的女子就在他身边，不要放弃，我想要告诉他这些。”月婵流下一滴泪来：“我比谁都希望余亦能快乐，幸福。”

　　这些话夏侯南山也曾经和她说过，他们所有人都希望余亦能够获得幸福。

　　说被束缚，这座城里面被束缚最深的便是乐正余亦，他守着杀父杀母的仇恨过了十年，忍受着腐骨噬心的绝望疼痛，漫无目的的在悲伤中度过了十年，夏侯氏的人被长阳城束缚着，乐正余亦被仇恨束缚着。

　　那年一件旧事，束缚了这些孩子。

　　白云那晚归家了，她拉着自家的夫君，不再畏缩而是认真的拉着他的手道：“夫君，你能告诉我，常阳侯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我想知道，他为何会让你们所有人都念念不忘，我在阿姊哪里听说了一些，可那只是阿姊的说辞，你能不能告诉我？”她笑：“我还是觉得你说的话，我最能听得懂。”

　　她欢喜一笑，娇然而依：“我最喜欢听你说话了。”

　　夏侯南山心上有酸涩之意，却拉过白云笑道：“好，我说给你听。”其实，他也想要将这些话说给旁人听，总是自己一个人兀自的怀念过去，总是有些可怜。

　　二人靠在一处，园中月光清凉，渐渐的入秋，盛夏的绿色褪去了一切，枯黄虽有颓意，却莫名的形成丰收之境。

　　“你想听什么？”

　　“随便，夫君你想起什么就和我说些什么。”

　　夏侯南山问：“你们西域不是也有关于叔父的传闻吗？你们那里的他是什么样子？”

　　“骁勇善战，不恋权位，逍遥自在，是西域儿女都渴望成为的英雄。”

　　“他也是我的英雄。”夏侯南山眉目温柔，一缕欢快悄然漫开：“从前叔父旗开得胜归来，我们所有人都会站在城楼上迎接他。我记得是八岁那年，叔父带着余亦上战场，也就是损了三千精兵的那次，本来我也想要去的，叔父也答应要带着我去，可惜父皇不同意，我母妃也不同意，我不开心了许久，最后叔父到我的清溪殿同我说了许多的话，我这才接受。”

　　“他同你说了什么？”

　　“叔父说，京中不可只留下父皇和皇兄两个人，朝局危险，他离开了之后他的位置我要好好的守着，要保护父皇和兄长不被旁人算计，不能叫他们二人感受到离别的痛苦，更不能叫他们孤单了。”

　　夏侯南山说：“我当时只觉得第一件事很重要，便只答了叔父第一件事，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证自己绝对会保护好父皇和兄长，绝不会叫他们被旁人算计了。我答完后，叔父却笑了，他耐心的问我为什么不答他另外两件事？痛苦和孤单，难道不能保证吗？”

　　“我当年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平日里面兄长谦让，余亦讨好，月婵相亲，到底是从未尝过痛苦，也从未体会过孤单，所以那年的我，并不懂这两个词的深意，只是叔父这样说了，我就这样应承下来。”一时间他浅笑似天际云烟般柔和，语调都缠着沁人心脾的清静感，如深深的潭水，叫人侵入其中不知归路，他说：“可叔父却说，后面这两样比起保护更为重要，小小年纪的我，怎么可能保护的了他们，所以叔父告诉我要我守护住，那身在帝王之位前后的两个人，不能叫他们被孤单与痛苦埋葬。”

　　“我做的并不好，因为前线总有坏的消息传来，父皇和皇兄的表情也就渐颓了下去，我便告诉他们，叔父教我劝导你们，你们莫要伤怀，他们伸手摸着我的额角，笑了，但……这也只是一时的，可他们依旧每日都被孤单和痛苦笼罩。直到那日叔父与余亦凯旋归来。”

　　“乐正一族的人皆是马上将军，马下贤臣。”他脑海中全是那日凯旋归来时长阳城街道上的喧闹与欢喜，语调都随之欣然起来：“那天他们驾马而归，满城的人都欢喜的弃了农作，市集。你就看那街道上，城门口，两岸的高楼上，尽数都是迎接他们归来的人。”夏侯南山的手不自觉的去触那空无一物的夜，却只摸到一阵凉入心骨的风：“父皇，皇兄笑颜欢展，再无孤单与痛苦，那一瞬，城门开启，乐正归来，似有神鸟漫步天际，九霄之上隐约有凤鸣响彻，他们一归来，长阳城便尽是欢笑声，雀跃声。他们像是带来幸福的神鸟。”

　　白云靠在他的心口，握住他冰凉的手，她的手是温热的与他十指紧扣便是暖了两个人。

　　“带来幸福的神鸟。”她也笑了，那样真切的弯着眉眼：“我知道，我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许是上苍也需要幸福，所以将那只神鸟召回了天际。”夏侯南山这样说：“叔父的名字叫做乐正苍鸾，婶婶的封号为青鸾。当年父皇说过他们二人是鸾凤和鸣。”

　　“鸾凤和鸣？”她脑海之中满是青云行舟，山川海域上自在飞舞的双双神鸟，她笑了：“听着就极其叫人羡慕。”

　　她笑问：“青鸾郡主和常阳侯是怎么样认识的？”

　　“这个我知道的也不多，还是父皇喝醉时同我说起的。”

　　“我要听。”

　　他说：“云儿要听，夫君便说。”

　　她欢喜不下，又转身坐在他腿上，紧紧的贴了上去，当她欢喜时，她最是喜欢用这样的方式靠近夏侯南山，男子都喜欢与女子这般亲近，夏侯南山扣住她的肩膀又搂住腰肢，也更靠近了她一些。

　　“那还是叔父小时候的事情，当年与邻国一战，乐正一族死伤惨重，叔父的父母，爷爷都在那场战役中过世，最后是年幼的叔父一人担起边境大责，以一己之力协领精兵灭了邻国，守住南国疆土。叔父归来之后，先皇念及叔父孤身一人，又有守护南国之功，便给了他常阳侯的称号。 ”白云颔首：“是很尊贵的称号？”

　　“将相侯者取号为阳，长阳城之名也取之阳字，常阳侯与长阳城同名，是绝对的尊贵与爱重。也是因为此事众臣纷纷请旨，说此等称号太过宠也，不得再涨乐正一族的名号。”夏侯南山道：“其实，对于夏侯家来说，这繁盛南国，本就是夏侯与乐正同享之国，常阳侯之名便是许了乐正一族似副帝的位置。这样说你可明白？”

　　“副帝……”白云都为之讶异：“竟然是这个意思。”

　　“可惜乐正一族中人生来便放浪形骸，轻狂无疆，喜爱自由 ，不入文官，不入武臣，战事一起便披甲上阵，朝中乱事也尽心辅佐，可一旦事成便拂袖而去，入江湖的入江湖，归隐士的归隐士。从一开始的一族群臣，凋零至如今唯有余亦一人现世于南国。那年的叔父，同如今的余亦一般，孑然一身，孤苦伶仃。”

　　白云有些愕然，扬起脑袋去看夏侯南山，夏侯南山接着道：“当年常阳侯一事闹得满城风雨，朝野上下无一不牵扯其中，咱们那么叔父也不知是潇洒还是太过了然这世态炎凉，归来后的几日将侯府上上下下全都散了，叫人送了一封信入了宫，转身便策马入了江湖。去了行舟门，毫无留恋。至此这常阳侯的事情才算是平了下来。待叔父离去后，朝中文武百官又怕无乐正一族在京中镇守，四面邻国会大胆来犯。又一起上书求先皇召回叔父。”

　　白云蹙眉：“怎么这样！！”

　　“就是这样。”夏侯南山耸肩：“气的父皇克了全朝官员半年的俸禄。也是笑话，后来那常阳侯的宝册，宝印。终是被先皇送至行舟门，此事才算有了定数。几年后先皇病中，唯一的愿望便是再见叔父一面，叔父自千里外归来，见了先皇最后一面。无人知道他们在屋中说些了什么，之后父皇继位，为了守住南国威严，叔父每年都归来长阳城一次。那一年青鸾婶婶入了长阳。听说二人在宴厅上便看对了眼，后来婶婶锲而不舍的缠着叔父，二人在长阳城中玩闹，打架，行侠仗义，叔父不知领着婶婶玩了多少新鲜事，喝了多少奇酒，见了多少美景。那年叔父依着性子离开长阳城，前去岭南看雪，婶婶就这么缠着他跟着去了，一年后归来，婶婶便向陛下请旨要嫁给叔父。”

　　白云听着觉得有趣，似是被那故事之中俏丽执着的女子吸引。

　　“父皇说，那年大家都觉得这件事神奇的紧，你要知道当年婶婶可是天下第一美人，余亦长得很像婶婶，你瞧着余亦那张脸便知道当年婶婶在长阳城的盛况了，父皇说当年去婶婶家提亲的媒婆都能从门头排到街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