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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肉肉喵 18213字 2023-03-14

  她最终还是缓缓躺回被中,将那龙鳞紧紧贴在心口,终于还是小声啜泣起来。

  行行重行行,与君相别离。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五】

  润玉这一去就是一载。期间锦觅只见过他一面,还是隔着天界层层的云蔼,遥遥相望。但这些都是后话。

  润玉前去战场两月之后,旭凤历劫归来,就在太微想派他去忘川代润玉领兵作战之时,天界与魔界之间的僵局终于被打破,捷报源源不断,如飞鸟一般传到九宵云殿。

  那些受天族恩惠的仙族们更是纷纷上表,称颂夜神殿下贤明果敢,遇事沉着冷静,极有良将之风。又待下温和,肯身先士卒,率先垂范。那些最初不肯臣服,暗自非议的将领们如今对其也是敬佩有加,莫不肯从。

  太微始料未及,对如今这个局面也是又惊又喜,也断没有此时再换将领的道理。恰巧有仙君请言,要严查火神欺上渎职之罪,众仙纷纷复议。因此牵连出来的月下仙人,缘机仙子都被贬到人间历劫轮回,穗禾在鸟族的一切事物被移交到长老手上,而旭凤则是被罚了五千道天雷,在栖梧宫闭门思过一月。

  天族打了胜仗,虽说还未完全凯旋,但也给天界染上不少喜气洋洋的氛围,就在此刻,自大殿下出征之后便搬去洛湘府小住的天妃娘娘竟也传出了有孕的喜讯

  也不知道天帝是真的为将要出世的长孙欢喜,还是为了鼓舞前线将士,又或是为了拉拢水神风神,赏赐源源不断地送到洛湘府,之前答应却又不知为何耽搁的花神之位也正式赐了下来。

  一时之间,璇玑宫洛湘府可谓是烈火烹油之势,许多仙人都带着各自的目的前去洛湘府拜访祝贺,遗憾的是都以锦觅初次有孕胎气不稳,需要静养的理由婉言拦下了。

  “胎气不稳”虽然只是为了躲个清净的借口,但锦觅这几月也是遭了不少的罪,她之前暗暗庆幸自己从未有过的孕期症状,自润玉走后便一并发作了出来,往日她最期待的用膳时分如今却成为了最折磨的时刻。

  风神轻拍着锦觅的后背,见她一头冷汗,将刚刚好不容易用下的灵露全部吐了出来,一边继续干呕,一边周身剧烈地抽搐。临秀看着锦觅接下来却十分熟练地将锦帕接过,又取了清水漱口,才疲惫地靠在椅上,心疼地简直要落泪。

  她看见锦觅咬咬牙,又拿起了那瓶灵露,连忙止住了,“觅儿,你如果难受,就不要喝了,缓一缓,缓一缓再喝。”

  “临秀姨,我没事。”锦觅虽然面上苍白,但小脸却圆圆的,并没有消瘦多少。药王前几日来看过,说这孩子比平常的仙胎灵力强些,不断在吸收母体的精元,为妥帖起见,每日都要喝灵露补身。

  偏偏那旁人尝起来清冽甘甜的滋味,到了锦觅口中,就变得难以下咽,每日都要翻天蹈地地折腾这样一回,不知要吐几次,才能勉强喝下一瓶。

  那灵露顺着喉咙滑下,锦觅皱着眉拼命压抑着翻涌上来的不适,过了好久才平复下来,长呼一口气,勾起一抹笑容问临秀姨,“长芳主今日还没有来吗?”

  “你忘了,昨日长芳主说花界有新的精灵飞升,今日就不来了。”临秀说着便坐在椅上,看锦觅还是有些虚弱的样子,忍不住开口,“你呀,索性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接手花界事宜就好了,非要逞能现在就开始学,还要难为长芳主每日来回跑。”

  “还不是您和爹爹不让我去花界,”锦觅无奈地转着桌上的杯子,声音渐渐低下来,“索性现在也无事,早点上手也好,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临秀好奇地询问,此时雯皓却有着迟疑地有了进来,开口通报,“两位仙上,”她嗫嚅了一下,“火神来了,想要见天妃娘娘呢!”

  “觅儿在养胎,不见任何人,这是天界都知道的事情,”临秀皱了皱秀眉,疑问道,“他不是在禁足吗?来这做什么?”

  “可能是禁足结束了吧,”锦觅算了算日子,想到凡间历劫之事,心中一动,站起身来,“我倒是也想见见他,雯皓,你请他到外间,我简单收拾一下就过去。”

  旭凤很是局促地在洛湘府的待客厅转来转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一阵平稳的脚步声走近,他抬头,正好看到锦觅掀帘进来,注意到他的目光,舒缓一笑。

  “你站着做什么,坐吧。”锦觅皱眉望着那有些冰冷的木椅,抬手幻了一床毛茸茸的垫子,方才心满意足地坐下,执起一旁的茶壶,

  “我如今喝不得茶,所以没有什么好茶叶,你暂且将就着喝。想喝好的,等你兄长回来再向他讨。”

  她手中动作行云流水,玉液移壶,三起三落之中茶已入盏,旭凤怔怔地从她手中接过茶盏,望向锦觅之时,竟有一瞬间的恍惚。只觉得这不是他认识的锦觅了。

  不管是昔日在他宫中古灵精怪的小书童,还是那个婚后依旧对他横眉相对张牙舞爪的锦觅天妃,又抑或是凡间那个活泼灵动的锦觅郡主,都是他熟悉的样子。

  可如今看锦觅眉眼柔和,尽是释然安宁,抬手之间烹茶煮雪的模样,他竟有些不识得了,却在脑海中隐隐勾勒出另一个人的模样,多年以前,也是如此这般的坐在桌前,语气淡淡,却带了几分笑意。

  “这好好的星辉凝露,都被你给糟蹋了。”润玉一边说着,将一旁的沸水浇遍壶身,嘲笑道,“下次想喝这水了,还是到我这璇玑宫里来吧,我泡给你喝。”

  锦觅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瞬间苦得皱起眉,暗中吐舌。润玉养伤时,曾手把手带着她学过茶艺,她只图个好看,表面上的气质和花样是学足了,真正的精髓却没学到几分。

  她有些惆怅地想,有时间还是要多琢磨琢磨方好,不然就拿这个水平待客,也实在太丢人了。

  可面前的人心思却也没放在喝茶上,不过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目光移至锦觅微微显怀的小腹之上,“听说你胎象有些不稳……我来看看你。也算是道贺。”

  锦觅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是柔和,手心慢慢抚上小腹,“多谢费心了”想想又补上了一句,“如今一切都好。”

  旭凤点点头,两个人各怀心事,就这样沉默下去,只听得见茶盏起落的声音。

  “锦觅,我想问你……”

  “听说……”

  两个人俱是一愣,旭凤那未出口的话就又咽了回去,示意锦觅先说。

  “听说你在凡间最后做了一个闲散王爷?”锦觅转动着桌上的茶杯,有些希冀地抬头,“那我凡间的父母兄长……都还好吧。”

  随着旭凤的眉头越皱越紧,一直沉默下去,锦觅那颗希冀的心也愈来愈低,直掉到深渊中

  “算了,”锦觅故作潇洒地摆手,“不过是历劫罢了。药王他们都说我有孕在身不能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等到孩子生下来了,你再和我讲讲你历劫的故事吧。”

  “你刚才想问我什么?”

  旭凤想起洛国公最后留给他的那封信,心中叹息一声,却仍旧很是紧张地开口,认真望着锦觅地面孔,“我知道问这些话有些不妥,但这是我在人间日夜思索的一个问题,若得不到答案我不甘心。”

  他见锦觅轻轻蹙了眉,很是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我想问你,在人间历劫时,倘若我没有那般对你,没有要报复洛国公府,你……是不是就会嫁给我?”

  他见锦觅面上有些沉重,却还是在思考的模样,焦灼地开口,“我并非是还有打扰你和兄长的意思,只是……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我……”

  “是。”锦觅未待他说完,认真地点点头,旭凤闻言一怔,竟不知心中是苦是甜,只是长长舒了一口气,笑了出来,“多谢,也算是了了我多年夙愿。”

  旭凤正要起身告辞,锦觅的声音却清亮地响起,

  “可是旭凤,你要知道,”她话中带着深思,却很是清楚地开口,“我在凡间自尽,并非是因为你在东宫对我动手,心神俱伤,而是为了保护家族。

  所以愿意嫁与你,并非是你的原因,也并非是对你生了什么情谊,而是我在凡间,皇命难为,那是我作为家族的一员,应该履行的职责罢了。”

  旭凤很是没有想到会从锦觅口中说出这样一番话,诧异地望着她,锦觅也是一脸坦然地回望回去。

  “况且,愿意嫁给你的是凡间的洛锦觅,并非是天上的花神锦觅。你明白吗?”

  锦觅轻轻一笑,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压了压口中的苦涩,看着旭凤僵直在座位上努力接受着她刚才的话,摇摇头将目光转向门外,那双眼睛却忽然亮了起来。

  她赶紧站起身来,雯皓抿着嘴偷笑,将一封雪白的书信交到她手上,锦觅看着那信封上的字体,眼睛又亮了几分,嘴角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是兄长来信了?”旭凤看着被锦觅撕开,置于桌上的信封,上面用草魏碑行云流水般写着“吾妻锦觅亲启”六个大字,苦笑一声,不知什么滋味。却只觉得有此一行,心中倒是轻松了几分,“那我就告辞了。”

  那信中与往常一样,先是问了水神风神两位仙上安好,接着便是细细询问她的近况,衣食住行都问得仔细,今日吃了几餐,睡了几个时辰,穿了几件衣衫,可有冷到热到都问了一遍。锦觅吐吐舌头,却仍满面笑容地继续看下去。

  接下来便是行军途中的一些奇文轶事,这些日子战况平稳,润玉也有时间到各个仙族转转,昨日见了什么山,今日遇到了什么水,一字一句都描述得生动,锦觅只觉得那些风景都展现在眼前,转眼间就读到了末尾。

  她回头读了好几遍,还是没有丝毫与战场相关的内容。一封信看下来,就只觉得并非是一位前线将士的家信,倒像是润玉离家去游山玩水时写下的游记

  锦觅最后只能摇头,无可奈何地放弃在字眼中继续寻找些他是否受伤的蛛丝马迹。手指轻轻滑过信尾的“平安勿念”,默默出神。

  雯皓在此时吃吃笑了起来,锦觅回身,抬手便揪上了她的耳朵,稍稍加重力道,佯怒道,“小丫头,又在笑什么呢?”

  “疼疼疼,”雯皓早已和锦觅熟捻,知道她此刻明明心情好的不得了,又怎么会生气,揉着自己的耳朵,很是无辜的样子,话里却分明是打趣的,“殿下和娘娘感情好,还不许我开心一下呀。”

  锦觅却挑挑眉,把手直直地伸到雯皓面前,“把东西交出来吧。”

  “娘娘说什么呀,”雯皓有些艰难地把那不小的木匣子背在身后,又是笑嘻嘻的,“您不是上次写信告诉殿下,不要他再捎东西回来了吗?”

  嘁,她说是说了,但要是自己说什么他都肯听那就好了。

  锦觅一把夺过那木匣,嘴上抱怨着,其实心中早已迫不及待。攥着那毛茸茸的兔耳朵和圆圆的小尾巴,锦觅惊呼一声,兴冲冲地戴在自己身上,歪歪头很是俏皮地询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还未等雯皓回话,锦觅又重新翻着那匣中各式各样的小玩意,都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但胜在新颖有趣,锦觅时不时地兴奋出声。

  最后,她在匣底摸到一个尖尖东西,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是一把小小的木剑,旁边又有一支小巧的木簪,怎么看也不像是给锦觅的东西。

  “送给我的就是买的,给宝宝的就是自己做的了……”锦觅气呼呼地嘟囔着,却发现那木簪并非只有一支,而是两支,一大一小,静静躺在匣子角落处。她愣了一下,扑哧笑出声来,取下自己发上的玉簪,换了那木簪上去。

  锦觅把那木剑和木簪递给雯皓,让她送到偏殿收好,自己则心情很是愉悦地坐在桌旁,铺开宣纸,研磨蘸笔,准备回信。

  “还是要嘱咐他不要再送东西回来了,有时间的话就好好休息。”

  五个月之后,就在锦觅孕吐症状刚刚纾解之时,忘川前线传来战况焦灼的消息,天界已经接连丢了几座仙池,军中更是死伤无数。

  润玉的信还是每日一次地送回,只是再不如之前一般洋洋洒洒写上好几页,很多次锦觅兴冲冲地撕开,却只能看到“平安勿念”四个字。

  她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闭上眼睛就战场的冰河铁马,血流成河。她身边俱是天族将士满是血污的尸体,她就那样爬着一具具地翻过来看,生怕看见那个熟悉的面孔。

  虽说仙人并不如凡人一般那样依赖睡眠,但她心中忧虑,不管白日里怎样坚持吃药补身,还是一日日地瘦了下去。水神风神如何看得下去,请了岐黄仙倌前来,每日往返照料着。

  “天妃娘娘如今已经有了九个多月的身孕,”岐黄仙倌望着倚在塌上有些恹恹的锦觅,叹息一声,还是忍不住劝慰道,“再好的药也治不了心病,夜神殿下吉人天相,断然不会有事,您还是要珍重自身啊。”

  锦觅咬咬下唇,很是愧疚地点头,她也在一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生怕孩子有事,庆幸的是无论是岐黄仙倌还是药王都说孩子很是健壮,只不过她遭些罪罢了。

  “只是……九个月?仙倌是不是记错了?这孩子前几日就有十个月大了。”

  锦觅想了想,笑着开口,“九个多月前,我应该还在凡间历劫呢,又怎么会有了身孕?”

  “什么?”岐黄仙倌很是错愕,抬手又探了锦觅腹中孩子尚未完全的元神,“可是我和药王都诊出的是九个月的身孕”,他皱了眉,细细诊断着,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又像是九月,又像是十月……娘娘刚才说您下凡历劫?”

  “对,”锦觅有些焦急,生怕孩子会出什么事故,紧张地回忆着,“在历劫之前,我和润玉还去凡间住了一段时间,算起来这孩子应该就是那时候,或者在那之前怀上的。”

  岐黄仙倌松了口气,“这就是了,天界一日,凡间一年,这种情况很是罕见,所以可能判断起月份来有些模糊,但左右也不过半月的光景。”

  “那对孩子可否会有影响?”

  岐黄仙倌将那些医具收回到匣中,很是确定的开口,“娘娘放心,并不会有影响。”他想了想,“只是生产的日子就会有些不确定了,但只要提前准备就好,娘娘尽管宽心。”

  锦觅听说孩子没事,很是松了一口气,唤了雯皓送岐黄仙倌出府。

  雯皓却去而又返,犹犹豫豫地凑到锦觅耳边,“仙上,天后身边的仙娥来了,说是通知娘娘,殿下回来了,此时应该刚刚出九宵云殿。”

  锦觅猛的起身,刚想往外赶却突然想到一事,迟疑了一下,再次询问道,“天后……你有没有问其他人,润玉是不是真的回来了。”又转念一想,有些无措地问,“如果他回来了,怎么没有提前在信中告诉我,或者是来洛湘府见我呢。”

  “我也担心是天后阴谋,出去打探了一番,应该是真的,此事应该水神风神仙上也知情,却不知为何封锁了消息,瞒住了娘娘。”

  雯皓肯定地说,“听天界的人们说,殿下是被天帝陛下临时叫回来的,前线战况紧急,估计是没有时间便又要回去了……娘娘!”

  还未等雯皓说完,锦觅已经一个闪身,匆匆向北天门赶去,她紧紧攥着那片龙鳞,护着小腹,呼吸急促地想着。

  快一点,再快一点,或许还能赶上见他一面。

  终于赶上了。

  他们隔得很远,可锦觅一眼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背影,正急匆匆地赶往忘川。她弯下腰急促地喘息着,一声模糊的“润玉”还未出口,那人已然似是有所察觉地回头,看到锦觅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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