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瓷的确彻夜未眠。

　　她只是半躺在网吧的沙发椅上闭目养神，耳畔是霍放玩游戏的键盘鼠标敲击声，倏地——

　　这些声音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椅子挪动的轻微声响，下一瞬，她好像被人抱了起来。

　　苏瓷睫毛微微发颤，犹豫着要不要睁开眼。

　　但她很快又被放平了，整个身体不似方才半躺，全部落到了实处，是霍放将两张沙发椅拼到了一起让她睡下。

　　转瞬，她感觉到身上又轻轻落下件衣服，鼻息间隐隐能闻到淡薄荷香。

　　苏瓷听到少年微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

　　“就不能不逃么？”

　　她感到心上一麻，脑中竟真生出丝心软妥协的想法。

　　今夜孤独落寞，太适合化身斯德哥尔摩。

　　苏瓷乱了心，霍放却没有再做什么。

　　周遭忽然陷入寂静，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将眼皮掀开一条缝。

　　她看见少年倚在包房外的玻璃墙上抽烟，他身旁是偌大的绿植盆栽，树叶缝中少年的侧颜隐隐现现。

　　苏瓷怔怔出神。

　　霍放从前不抽烟的，上辈子他疯狂却克己，不抽烟更不酗酒。

　　重生似乎真的改变了许多东西，那她和霍放之间的相处，是不是也可以试着去改变？

　　苏瓷翻来覆去想了整夜，直到霍放又搬进一张椅子睡在她身边，听见少年呼吸声均匀，她才轻手轻脚起身走出了网吧。

　　天光乍现，少女做完了所有的事，步履轻快。

　　她不知道，在她身后，少年也很快起了身。

　　霍放拿着夹克外套低笑：“这就走了，真是个没良心的小姑娘。”

　　他摸出手机，因为彻夜未归上面全是未接来电和消息，将其通通忽视后，霍放拨通了一个号码。

　　“替我查查白市苏家昨晚发生了什么。”

　　“嗯，就是和我一起被解救回来的小姑娘那家。”

　　“再多问一个问题，你就滚回老家。”

　　霍放安排完事情之后，便拿着外套散漫地离开网吧。

　　他认为，进学校第一天苏瓷就被化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不会再有谁不长眼去惹她，所以昨夜她那样伤心应当是家中缘故。

　　霍放完全不知道，在他自大以为安全的学校，又引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

　　他乘车抵达校门口，打包了豆浆油条，正准备拿到班上逗苏瓷玩儿，备用手机忽然进来几条信息。

　　【放哥，苏家发生什么了我暂时没查到，但我认为你该先看看这个……】

　　文字后面是一条链接，一个视频，以及一张图片。

　　【那张图片市一中很多群都在流传，视频是网络传输无意间发现的，我个人感觉不像是同一批人做的。】

　　图片最触目惊心，首先跃入眼帘。

　　霍放看到了只着吊带的苏瓷的照片，脸部表情虽然一看就Ps过了，但他仍从女孩的眉宇间看到了痛楚。最令他戾气横生的，是照片上被P上了五彩的字“80包夜”。

　　霍放目光一凛，手背青筋暴起，几乎要将手机捏碎。

　　尤其当他点开视频，看到苏瓷被霸凌的全过程，地点是学校的后花园，而看起来他昨夜为什么没等到她也有了答案。

　　怒火从心间烧到每一处细胞，霍放恨不能立刻杀了视频中那三个人。

　　重生之后，他本来就有些无法控制脾气，此刻差点就要暴走。愤怒、心疼还有不可名状的难解，同时横生，她都被欺负成这样了，却什么都不肯和自己说。

　　哐啷——

　　霍放狠狠踹一脚身边的树干，没有再看那篇帖子，否则真正暴走，他不敢保证会对那些人做出怎样的事来。

　　待他稍稍平复，他才尽量理智回复：

　　【帖子留证，照片和视频除了我手机里的，全部删除。】

　　【不要再让我看见那些东西，也不许流传出去。】

　　紧接着，他随手抓了个眼熟的学生，拿视频中欺凌者的截图问：“她们是几年级几班的？”

　　霍放正处于盛怒之中，力道极大，那学生冷不丁被拉扯本还有些生气。回过头一看是霍放，而且是青筋暴起的霍放，瞬间就怂了。

　　男生老老实实辨认屏幕，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她们啊，就是高二四班的陈露、程雪和许梦，平常混得很飞的，放哥有兴趣……”

　　他话还没说完，霍放却已经松了手，他身上散发的狠戾之气，不由得让这男生抖了抖。

　　铃铃铃——

　　早自习的铃音将将拉响，霍放来到高二四班的正门，他抬手猛地一拍门板，教室里的朗朗书声骤然停止。

　　少年面色阴郁，沉声命令：“陈露、程雪、许梦，都给我滚出来。”

　　从霍放进入市一中那刻，他的“丰功伟绩”便传遍年级乃至全校，现在可谓无人不知。突然被他点名，陈露三人一个对视，脸色瞬间煞白。

　　想到昨晚对苏瓷做的事，以及有关霍放和苏瓷的传闻，程雪和许梦两人立刻有些害怕：

　　“露姐，霍放不会为了苏瓷来的吧……”

　　“可帖子昨天那么火，他也没帮苏瓷说一句话啊，是不是咱们P图群发还是太过了？”

　　陈露也有点虚，但谢雨昕说过，有什么事她担着，所以她壮壮胆给了朋友们一个安慰的眼神。

　　“霍放，”她来到门口，心虚问，“你找我们什么——”

　　“事情”二字还未说出口，霍放突然抬腿狠狠踢向她的膝盖，陈露吃痛立时跪在了地上。

　　霍放眯了眯眼看向程雪和许梦，阴狠地说：“怎么，你们也要我动手？”

　　校霸上来就动手，程序和许梦吓傻了，当即跪在陈露身旁。

　　“放哥！你冷静一点，我、我们到底哪里得罪你了，您说出来，我们改改改……”

　　“对，放哥您、您开口就行，别脏了你的手、手啊，这在学校被老师看见了对你也不好！”

　　两人吓得都有点结巴，却仍旧守口如瓶，没有暴露半分。

　　这也是她们提前就商量好的，昨晚深更半夜的，又没有别人在场，苏瓷就算说出去她们也完全可以抵死不认。

　　却不料——

　　霍放压根不问，轻笑一声直接说：“心理素质可以啊，都这样了还没一个人承认昨晚动苏瓷的事？照片都发到我手机上了，挺能啊你们。”

　　校霸若是直接动手还好，他这样笑眯眯的，还夸他们，看着反而更令人毛骨悚然。

　　“放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陈露到现在也仍不打算承认，她甚至还在盘算着该怎么套出霍放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心理素质倒的确可以，难怪敢动他的人。

　　霍放眸光一敛：“陈露，刚才踢你那脚，是还你昨晚踢她那脚。你做了什么也该心里有数，我不想动手打女人，现在，你自己脱衣服。昨晚她脱了几件，你现在就脱几件。”

　　话毕，他眼锋扫向程雪和许梦，语气冰冷如霜：“你们两个帮凶的手如果还想要，也都给我脱。”

　　*

　　考虑到苏家昨晚的闹剧，苏瓷这天早上到底还是决定去学校。

　　她将私信发送给营销号后，抬手拦了辆出租车，一宿没睡，她自己骑车显然不安全。

　　刚上车不久，白莎莎就焦急地打来了电话。

　　“赤赤！你昨晚没回家吗？！”

　　“你哥哥电话都打到我这儿了，你昨天都那样了，回家还被爸妈气了吗？”

　　“赤赤，你在哪儿啊，我现在立刻来找你好不好！”

　　听着朋友满是担忧的语气，苏瓷不禁扬起了唇角，关心自己的人还有一个，她怎么总是忘记。

　　她安抚道：“莎莎，别担心，我现在已经在去学校的路上，我们学校见好吗？”

　　那端，白莎莎送了口气：“太好了赤赤，你哥哥火急火燎跑到我家来敲门，我真的吓死了……”

　　苏瓷一怔。

　　苏寻居然到白莎莎家里敲门了？怎么会？

　　“苏瓷！”

　　她出神间，电话那端陡然传来哥哥的声音：“你现在在哪？昨晚我迟迟没收到你的消费记录，打你电话也一直挂断，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在哪，我现在来接你！”

　　苏瓷听得发愣：“我以为，哥哥昨晚在苏西跑出家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如果昨晚是世界末日，那哥哥找到的人是苏西，应该会很高兴吧？”

　　苏寻一瞬沉默。

　　却听女孩又苦涩地说：“所以，苏寻，你不用再来找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不是吗？”

　　苏瓷说完便收了线。

　　而苏寻愣在原地，直到白莎莎都已经走了，他却都还站在那里。

　　他很想解释，其实昨晚自己一开始就是要去追她的，只是母亲也跑出去了实在棘手，可这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因为苏寻知道，家里父亲也在，如果他们真的在乎苏瓷，那么父亲和他总有一个要去追她。

　　可是他们没有。

　　所以，即便昨晚找到苏西和母亲后，他彻夜未眠又找了一夜也都没有了意义。哪怕他关注着父亲副卡的消费记录，打探着苏瓷的朋友都有哪些。后来他发现苏瓷的朋友少得可怜，只有白莎莎一个时，他立刻穿城来到白家。

　　可这些都晚了，错过了“最需要”的那刻，就将再不被需要。

　　从没有哪刻，苏寻如现在这般心疼苏瓷。

　　*

　　大学城离市一中太远，苏瓷自入学以来第一次迟到了。

　　“赤赤！”白莎莎居然还等在校门口，见她下车便迫不及待朝她跑来。

　　她以为朋友还在担心自己，安慰说：“我真的没事，迟到几分钟了，我们快去教室把！”

　　“别——！”白莎莎却一口拒绝，拉着她开始狂奔，“先别去教室了，你是不是把视频发放哥了，他现在在四班要陈露她们脱衣服呢！我们快去看看放哥修理人！”

　　“什么？！”苏瓷大惊，登时跑得比白莎莎还快，“我没有发视频给他！”

　　跑着跑着，她想到什么又忽然停住叮嘱：“莎莎，我想做的事已经安排好了，我会得到应有公道，所以等会你什么也不要说好吗？”

　　白莎莎微怔，忽然看着她不说话。

　　苏瓷担心朋友误会，一咬牙想干脆把这些事提前告诉她好了。

　　下一秒，白莎莎却又拉着她奔跑：“那我们更该快点去看看，万一放哥影响你计划怎么办？”

　　苏瓷笑笑，也不再纠结。

　　她说：“莎莎，我请求了微博大V的帮助，卖了惨发了视频，他们都会有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