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9点半，阳光铺满这个小镇。

　　当樊胜男病房里进来第11位探病者时，商璟言刚好出去接电话。

　　要不是周娴知道这人的电话本就多，还要以为他是变相在催她快点走。

　　樊胜男看着围坐的众人，彷佛自己是动物园里的羊驼，她当场忍不住拉下脸来，低声质问：“你们究竟是来看谁的？”

　　要说樊胜男对女儿和颜悦色，但是在外面也是以凶悍闻名的，要不然，怎么一个人把周娴拉扯大？

　　三姑六婆被她一呵斥，噤若寒蝉。

　　樊胜男挥挥手：“把你们的东西都带回去吧，我不用。”

　　其中一个中年妇女笑道：“阿姐，你别生气，我们又没什么恶意，就想看看周娴寻了哪个好人家……”

　　樊胜男连忙澄清：“我们阿娴还小，那只是她同事，她暂时不考虑个人问题。”

　　她可不能让这些婆娘毁了自己女儿的名声。

　　众人见套不出什么话来，顿时觉得没劲。

　　樊胜男心里冷笑一声，不做理睬。

　　说话间，有人突然敲了敲门，是一位护士：“樊胜男的家属在吗？”

　　周娴连忙站起来：“在的，什么事？”

　　护士脸色有点不好看：“有人送了很多包裹过来，你赶紧过来签收。”

　　周娴回头问樊胜男：“妈，你买什么东西寄这里了吗？”

　　“没有啊。”

　　周娴跟着护士到了前台，才发现护士说的“很多”真的很多，都是某知名品牌的营养品。

　　周娴让人帮忙把东西都搬进病房，忙得满头大汗，这才发现放了小半个屋子，就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樊胜男：“……这是谁送来的？”

　　在场的完全不知情，有人瞄了一眼盒子，啧了一声：“樊姐，你真是好福气，女儿这么心疼你。”

　　周娴有点惭愧，老实说她也不知道是谁寄来的。

　　难道是小胖？不大可能。

　　讨论间，门又被人推开。

　　商璟言刚接完电话进来，似乎也被屋子里多出来的东西怔了怔，随后马上反应过来，没想到陈帆平时做事低调，也有夸张的一天。

　　他嘴上说着：“来的匆忙，没准备东西，我让人送了点过来，小小心意。”

　　话音刚落，所有人倒抽了一口气。

　　这哪是“送了点”？这是要把人家店都搬空了吧？其他人暗自用眼神交流，果然是大城市过来的，大手笔。

　　樊胜男也不知道怎么办：“你也太客气了……我们都没好好招待你，还要您破费。”

　　“应该的。”

　　刘佳明看着走廊上都堆满了东西，脸色稍有点难看。

　　再加上先前这些妈妈们的聊天内容，当下有点烦躁。

　　三姑六婆们看了个全程，心满意足，陆陆续续开始告别，心想着回去又有东西可以跟邻居们唠嗑一个礼拜了。

　　樊胜男看着一屋子的东西站也没地方站，略有点头疼：“阿娴，你们要是忙，就先回公司吧。”

　　周娴知道妈妈不是下逐客令，而是不想让她被这么多人八卦。

　　见妈妈精神状态不错，是真的没事，也就放下了心。

　　而且商璟言确实很忙，光这一上午，已经接了十几个电话。

　　走之前，刘佳明叫住周娴，两人互相加了微信。

　　他又看了她几眼似是有话说，周娴觉察，垂眸看着手机，空气中有一瞬安静。

　　然而刘佳明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跟她说再见。

　　周娴嘴角恢复了笑容：“再见，小胖，等下次有，来林市找我玩，我给你免费当导游。”

　　刘佳明扫了一眼后面的商璟言，苦笑了一声：“好。”

　　两人说话时，周娴手机上收到短信，她点开，是航班信息，应该是陈帆订的票。

　　她回头，看到商璟言正倚在窗边看着楼下，神色默然，应该是刚才吩咐陈帆的。

　　刘佳明在一个别人看不见的角度指了指商璟言，小声问周娴：“男朋友？”

　　周娴吓了一跳：“怎么可能。”

　　刘佳明眼里亮了些：“我也觉得你们不像。”

　　周娴乐了：“为什么不像？”

　　“他话太少，我记得你从小不喜欢这样的闷葫芦。”

　　周娴愣了愣，被他逗得笑起来。

　　临走前，樊胜男把她叫到床沿，周围的人终于散了，母女俩有机会可以说说话：

　　“阿娴，你和商先生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啊。”

　　“你别跟我装，要是你俩没事，他哪能过来看我？”樊胜男斟酌了一下用词，“商先生可不是个热心肠的人，下次，你还是别麻烦他了。”

　　周娴听了，心想着，身为霸总也很无奈吧，所有人都觉得他不是热心肠的人。

　　这是婉转的提醒，提醒她及早扼住不应该的苗头。

　　周娴默了默：“妈，你真的想多了，我跟他没什么。”

　　“我知道你一个女孩子很辛苦，可能会遇到一些想提点你的男同事或者男上司，这些你都要小心。”樊胜男语气淡淡，“尤其是那些单身的成功男人，除了工作，私底下不要有任何瓜葛。因为这些人通常有别的目的，光是从年纪和阅历上，就容易让小姑娘们一见倾心，尤其再长得好看点，那简直是小女孩的灾难。”

　　周娴经她一提醒，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不是商璟言，倒是前主管夏志琛，估计骗小姑娘一骗一个准？

　　樊胜男见她不说话，及时把最重要的事情提了出来：“上次我从林市回来，想了很多，也许你和顾年分手是对的，我看小胖也挺好，要不……你俩处处？处的好就在一起，都是一个地方的，知根知底。”

　　“妈，你就别担心我了，你先好好养伤，等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唉你这孩子……”

　　周娴瞄了瞄门口，想熘。

　　樊女士说起婚恋观没个三天三夜不算完，周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好在樊女士说了半天发现女儿没再听，叹了口气。

　　周娴眼角一抽：“妈，又怎么了？”

　　“没什么，伤心。”

　　“……”

　　樊胜男看着她：“我昨晚梦见你爸，他突然能说话了。”

　　周娴一愣：“爸……他怎么样？”

　　周娴她爸因为一场车祸，已经瘫痪十多年，几乎是植物人状态，一直在疗养院住着。

　　医院的费用开销太大，她们找的是一个比较偏僻的疗养院，周娴以前每个月会去看望他，最近事情太多，一下子忙忘了。

　　“还能怎么样，不就是老样子。”

　　母女俩一阵沉默。

　　樊胜男瞥了她一眼：“我在想，老周他要是现在清醒着，也希望能看到你早点成家。”

　　周娴：“……”

　　这话题，怎么又绕回来了。

　　“等我这段时间忙完，我们再去看望爸爸。”

　　“嗯。”樊胜男似乎又要开始先前的话题，周娴赶在她喝水时的间隙跟她告别，然后叫了辆车，直接跟商璟言去了机场。

　　两人还没吃午饭，周娴觉得商璟言这趟过来，她都没有好好尽一次地主之谊，光顾着在医院扑腾，倒是还让他破费送了很多东西，这么一想，顿时有点过意不去。

　　她打开手机APP，在机场附近的商场找了家人气很旺的餐厅。

　　她举着手机到他眼皮底下，征询他意见。

　　商璟言目光先落到她手指上，这双手昨天还在他套房里写代码。

　　他压住心头异样，慢吞吞扫了一眼屏幕：“又是面？”

　　周娴看了一眼手机，这家店的招牌菜是意大利面。

　　什么又是？他什么时候来这里吃过了？

　　人家这是招牌菜懂吗，不是店里只有这一款菜，你可以点别的啊。

　　她怀疑他从来没看过APP推荐。

　　商璟言看她的表情有点复杂：“是不是你们这里的人很喜欢吃面？”

　　周娴：“哪有。”

　　男人的脸有点黑：“那为什么每顿都给我吃面？”

　　周娴：“……”

　　她这才反应过来，好像昨晚回家后，给他烧了一碗面当夜宵，早上舅妈也是做的云吞面早餐。

　　连续三顿……好像是有点过分。

　　周娴按着老板的习惯，只能再找一家……第一个菜一定不能是面的餐厅。

　　呼……终于找到一个。

　　她递到他眼皮底下，这回，商璟言依然看了第一个菜，总算屈尊点了点头：“可以。”

　　这语气，周娴暗自白了一眼，就差在oa文件上批示：已阅，同意。

　　她瞅了一眼这一家餐厅，上面第一个菜是小牛排。

　　出租车直接在商场门口停下，周娴和商璟言一起进去。

　　餐厅在2楼，只需要从扶梯上去。

　　扶梯旁边是一家知名品牌首饰专柜，经过时，周娴无意瞥了一眼门口的橱窗广告。

　　他们这季主打粉色情侣系列，简约纯粹。

　　先前和顾年在一起时，他们一起买过对戒，后来那戒指已经被她快递给顾年了。

　　估计顾年早就扔了吧。

　　前面，商璟言走了几步发现周娴没跟上，顺着目光看到她对着橱窗发呆。

　　首饰店的灯光总是打得很足，来显示其璀璨奢华。

　　可是这些璀璨映在她眼底，他却感觉不到奢华，只感到悲伤。

　　商璟言走过来，看到橱窗展示着一对情侣项链。男款的挂坠是方形的铂金，中间镂空有个心形，而女款则是一条简单的心形粉钻项链。

　　他看着橱窗玻璃上，倒映出的女孩弧度优美的脖子，想象着这样的项链戴在她脖子上会是什么样。

　　“喜欢这么亮闪闪的东西？”

　　听到声音，周娴吓了一跳。

　　她眨了眨眼，刚才的哀伤瞬间掩饰得一滴不漏，还能半开玩笑道：“对呀，您不买一根送给女朋友？”

　　商璟言懒懒地抄着口袋，看着橱窗里的项链：“那我得先去找个女朋友。”

　　周娴见他开起玩笑，也蹬鼻子上脸：“那个沉思纯不是吗？”

　　商璟言眼瞳一缩，转过头，似笑非笑看着她：“我和她是不是，你不是很清楚吗？”

　　周娴心里一个咯噔，她突然想起那次被夏志琛带去会所，遇到他的场景。

　　她无意走到那幢别墅外，看到他和沉思纯在房间里亲热。

　　但后来，被那个保安大叔搅和，吓得她连忙撒腿就跑。

　　周娴正在思考怎么回答，旁边突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先生小姐，这是我们店里新推出的当季新品，很适合两位。”

　　大概是看到这两人站门口一直不进来，店员过来招呼他们。

　　周娴暗自松了口气，这人来得刚好，简直是来解救她的天使。

　　偏头看过去，看模样应该是这里的门店经理，脸上挂着职业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