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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17

桩桩 22930字 2023-03-13

  高睿沉默半晌突笑了起来:“菲儿,你差点又骗过我了。”

  笑菲浑身一颤,似不胜山风的凉意。她回头嗔道:“殿下疑心太重。这般猜疑着实叫人心寒!”

  高睿上前一步,解下披风围住她,温柔的替她结好系带,薄薄的嘴唇微抿出笑容。如果不是两人心中有数,任外人看来怎么都是温情脉脉的场面。他专注的盯着笑菲,眸子里闪烁着恶毒的算计。“菲儿,咱俩太像了。我不会给你机会去帮他,你也没有机会了。”

  他真的看出来了?笑菲大惊,露出迷惑的神色望着高睿。只听高睿轻声说:“江南三月风光好,深秋更是水洗长空。只可惜杜昕言赶赴江南之时,便是他父亲快要人头落地之日。菲儿,你设计杀了他父亲,你说,他会如何待你?”

  他的声音像风一般轻柔。笑菲生生打了个寒战,她喃喃重复着高睿的话:“我设的计?杀了杜成峰?”

  “当然。江南贡米案不是你亲自破的么?那点米粮本来就不是为了求财,是为了捏造杜成峰以权谋私盗卖军粮的证据。”

  “说出去谁信呢?!他是国舅,是天下兵马指挥使!”笑菲惊诧得望着高睿。

  高睿缓步走到石台前,琴弦在他曲指一弹间发出嗡的鸣响,像利剑出鞘般尖锐。漫山枫红在他眼中燃烧,语声更淡,几乎要被山风吹走:“不信么?不如你现在就去江南小春湖等着,卫子浩虽然跑了,但他随身的物件落在咱们手中。以此相诱,杜昕言在没和他联系上的情况下,接到你的信会急下江南,你不仅要杀杜成峰,还让他差点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我想,纵是你想挽回,杜昕言也不会信你了。菲儿,我要你没有退路只能倚靠于我!”

  笑菲浑身如浸在雪水当中,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世事变幻,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她改变主意想暗助杜昕言的时候,高睿想出了这么歹毒的计谋。从此她会和杜昕言是杀父仇人,让她情何以堪!她盯着丁浅荷,一心要把她支开杜昕言身边。她成功了,高睿会娶丁浅荷,她会去赢得杜昕言的心。她不怕牺牲丁浅荷,不怕牺牲任何人。欲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是她的报应吗?

  她脸色苍白,望定高睿道:“你不能这样做!”

  “与虎谋皮,你早该知道后果!”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我不会照你说的办!”

  “晚了,菲儿。”

  “为什么?!”

  高睿看着她像幽深的古井般的墨黑双瞳轻笑。温柔斯文中带出一分诡异的光来:“我忘记告诉你,在战场上与耶律从飞相遇,他说他对婉儿念念不忘。他若是做我的妹夫,我自然高兴有他这个妹夫。你还有这层作用,我怎么舍得放你!”

  笑菲大惊。当日她放走耶律从飞时冒充四公主高婉,哪曾想到耶律从飞会对自己感兴趣。她低吼出声:“你不能把我送给耶律从飞!你,你原来又私下里与耶律从飞有了交易?!”

  空中响起高睿的笑声,他呵呵笑着,似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笑声顿住,高睿冷酷的说道:“当然,你以为只有你才想到这一招么?你设的计,我不过让它更完美罢了。菲儿,如果契丹请求和亲以罢战事,相信父皇和朝中大臣都乐见其成!我可以牺牲婉儿,你拿什么来交换?”

  局面突如其来的巨变在笑菲心中掀起了波澜。高睿现在敢告诉她,就一定会防着她去通风报信!她心里冷笑,高睿以为她真的是弱不禁风只能倚靠着他才能成事?她沉默着从石台上拾起一枚红叶烦躁的揉搓着。想了半天才说道:“高睿,无人可威胁于我。你也不例外。大不了我去和亲而己。耶律从飞是契丹第一勇士,长相也不赖。去当个王妃也不错。我要的荣华富贵衣食无忧他能给我。契丹民风粗旷,也没有中原规矩多。我应该可能过得很不错。多谢你告诉我还有这条后路,哈,我还能去当个王妃!将来你登基为帝,我会借耶律从飞的手报仇。”

  她挑衅的看着高睿。

  高睿轻轻拍响了手掌,欣赏的说道:“沈笑菲,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足以抵得上一支军队。我要你的头脑,要借你得到沈相等文官的支持。我要用你的人和耶律从飞达成协议,借契丹的威胁取得父皇的支持。我是绝不会让你有半分可能站在杜昕言身边。是人就会有弱点,只有自私到了极致才不会被人要胁。我曾经想过,用你爹要胁不了你,你不在意他。也曾想过,嫣然和你一起长大,可惜,你根本不会顾及她。我还想过利用杜昕言,但是你得不到你宁肯他恨着你。我想,只有一件事你会在意。王一鹤!”

  随着他的喝声,枫林中悄然出现一个灰衣男子,脸色苍白中泛青,面容阴沉,垂手而立。

  “你想做什么?!”笑菲警惕的看着高睿。

  他悠悠然笑道:“侍候小姐服药!”

  笑菲大惊:“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你也使?你不怕我怀恨在心倒戈相向?!”

  高睿呵呵笑道:“我想了良久,问了自己良久。只有你的命才能威胁到你。因为,我和你一样。死了什么都没了,命最重要。父皇身体渐差,我和大皇兄之争已到了紧要关头,我不能冒半点风险。”

  他一摆手,王一鹤身形展动,笑菲只觉后颈一凉,头被扶起,嘴情不自禁的张开,一枚丹药扔进了嘴里,顺着喉咙吞了下去。她惊恐的看着高睿,目中恨意大盛。既已吞进肚里,说什么都晚了。

  “这是苗疆的盅。一年后不服解药你会死。菲儿,哪怕你到了契丹为妃,也只能听我的,哈哈!”高睿得意的大笑起来。

  笑菲心里愤怒,却终于妥协。是啊,什么都比不过自己的命重要。听得一年,她垂眸藏住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委顿的坐在几案旁小声的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去江南,等杜昕言。告诉他,他的父亲要被斩首。这是你爹设计的。我要帮沈相一把,他站在墙头两边望风行不通了。”

  笑菲沉思不语,手指无意识的拨动着琴弦。琴音单调而忧伤,虽不成曲,却道尽满腔哀怨。

  高睿也不阻她,胸有成竹地让她考虑。

  蓦得铮铮两声破出,银瓶乍破,清鸣破空,似鸟儿最后啼血的哀鸣又似金戈铁马中破阵的那一霎激动,一指玉甲竟被她大力弹断。笑菲胸口起伏不平,情绪已然激动。她大口的喘着气,指尖传来阵阵痛楚。不答应是死,答应了是生不如死。自她卷进这场是非,任她百般挣扎,还是得不到心中所想,心中所爱。

  她疑惑的望着断弦的琴,身为堂堂相府千金,为什么自己会过得这么难?本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不知不觉中竟然充当了这么个重要棋子。她实在不知道该得意自己的重要性还是该苦笑命运的安排。

  清纯如水的眼睛望向对面的山谷,良久传来一声长叹:“殿下你赢了,我对我的命看得重得很。一年后记得把解药给我。相思无用,不如不要。走吧。”

  “我就知道,你是聪明人。”高睿微笑着负手跟在后面离开。

  山间渐渐空寂无人。一道黑影从山谷上掠来,稳稳停在临风亭中。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在亭里转了几圈,终于在石台下找到一片遍布指甲印的红叶,对光一瞧,眼中闪过惊诧。他机警的看了看左右,将红叶放进了怀里。

  (三)

  “冷梅凝露,秋雨如雾。妾备醉春风候君一醉。沈笑菲。”

  清丽的小楷字字敲在杜昕言心上。随信送来一支银簪一块玉佩。银簪是今年元宵节他猜出字谜赢来的。他亲手插进丁浅荷的发髻。玉佩是卫子浩腰间的随身之物,他自然看得眼熟。杜昕言看着纸条与手中物事,倒吸一口凉气。

  沈笑菲何来这样的力量?自然是高睿的手笔。杜昕言心事重重,探听到丁浅荷已经在送回京城的路上,而卫子浩没有消息。他没有耽搁片刻,飞马直奔江南。

  江南小春湖依然烟波浩渺。远近浅丘清淡如烟,泼墨山水画似的。湖畔原先被烧掉的草庐处重新建起了一座小庄园。那株苍梅依然立在雨下,只不过,秋风苦雨,枝头无花,虬劲枝干便显得苍凉。

  笑菲坐在水榭中,竹帘被急雨打得沙沙作响,她拥紧了夹袄,温了壶醉春风饮下。梅子的酸甜被热酒一冲,入口更为醇香。

  她在小春湖度日如年,自从进了这处别宛,就与外界断绝了消息。丁浅荷已经被护送回京。她便一直在等杜昕言。今晨接到王一鹤把飞鸽传书给她,她看着书信心已经凉透。

  自己是高睿的棋,落子已成定局。笑菲眯着眼看向窗外的雨幕,一丝悲凉渐起。

  算算时日,杜昕言从京城飞马赶来,今天差不多该到了。她已经做好准备承接他的怒气。笑菲无奈的笑,从此后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是么?

  一坛酒很快被她喝完。笑菲半睁着微醺的眼很是奇怪,她不会武功,酒量却好得很。沈相是不怎么喝酒的,笑菲怅然,是遗传自母亲吗?母亲难产而死,她至今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应该长得很像母亲吧。父亲太爱母亲,母亲过世后就没有续弦。他一手带大她,从小小的御史做到当朝宰相。她越大,他就越放不开她。如果不是怕没了权势丢了性命,也许,三殿下用言语的试探敲打都无法让父亲让步。一个贪心怕死贪图权势富贵的人偏偏纠结于情,多么矛盾的性格。

  笑菲想,有其父必有其女。她也是一个贪心怕死贪图权势富贵的人,她也纠结于情。父亲不想放她。她放不下杜昕言。

  这时候笑菲很理解父亲,她恨他,又可怜他。

  “小姐,杜大人到了。”一侍卫在水榭外禀报。

  笑菲木然的歪过头看向门口。慵懒的吩咐道道:“送几样热菜,温好的酒。杜大人鞍马劳累,给他解解乏。”

  雕花木门被推开,杜昕言脱了油布头蓬,长身玉立。

  水榭中只有沈笑菲一人,她穿了件白底绣梅的夹袄,粉色的六幅湘裙。朵朵红梅缀满襟口裙边。绾了双鬟髻,别着两枝红宝石攒成的小钗儿,单凤眼斜斜睨着他,脸颊染上了浅浅的绯色,灵秀逼人。

  “呵呵,沈小姐,咱们又见面了。”杜昕言大步走近,掀袍坐在了她对面。

  笑菲下巴一抬:“有酒自斟,酒是醉春风。秋雨苦寒,江南湿气重,喝着舒服。”

  杜昕言也不客气,倒了酒连饮了几杯。

  他一路不停,赶了六天路,说不焦急那是假的。他担心沈笑菲发狠废了卫子浩的武功。他进来的时候已经发现,这里至少有二十名一等一的侍卫。王一鹤原是宫里的太监,一直服侍皇贵妃。三皇子开府建衙,便跟去了三皇子府,阴绵功力极深,就算真打起来,自己最多与他平手。是这个人擒下的卫子浩吗?高睿将他也遣了来,怕他劫了卫子浩?

  卫子浩是掳走丁浅荷的人,于法于理他都不能公开动手。要让卫子浩脱身,他必须暗中行事。

  杜昕言挟着热菜大口吃了,肚子半饱精神恢复了几分才说:“沈小姐邀请杜某来此,不单是为了喝酒吧?卫子浩在你手上沈小姐立了一功。”

  笑菲轻笑,手中转动着酒杯。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杜昕言看,看到他眼底针尖一点锋芒不觉笑了。“笑菲与杜大人不打不相识也算是朋友了。此番卫子浩落在笑菲手中,我自然是想亲自交与杜大人,好好折磨他一番。”

  她说着拍了拍手,进来一名侍卫。笑菲略一点头,那名侍卫就卷起竹帘,水榭外停了一只船,船上支了根三丈长的楠竹竿,系着粗索,水面上隐约浮着一个人形的物事。

  她偏了头看去,慢条斯理的说:“方才见杜大人似乎很喜欢吃这盘溜鱼片。小春湖的鱼肥美细嫩,用才钓上来的鲜鱼做溜鱼片最好不过。”

  杜昕言盯着水榭外的小船不语。船上一名侍卫正拿了网兜在水中那人身边一兜,网上一条尺来长的鲜鱼。

  “用人做饵钓鱼,特别是习武之人,一定要把他的筋脉寸寸捏碎了,那些肌肉无力松懈下来,再切以鱼鳞刀,用炒好的香饵糊住,带一点香气,又有一点腥气。草鱼肉粗不喜腥,小春湖另有种鱼最喜欢这种饵料……”

  杜昕言喉间似乎被鱼刺卡住,他看着那条船,慢慢转过头看沈笑菲:“我没吐出来,你很不满意对吗?”

  笑菲遗憾的点点头:“杜大人似乎对这样折磨卫子浩不满意?”

  “虽然有雨雾,我的眼睛还能看得清水面上引鱼的是人还是面团。”杜昕言板着脸说道。

  笑菲卟的笑出声来,给杜昕言倒了杯酒道:“湖里泡着是香油面团捏的饵料罢了。用他做鱼饵,我怕我吃不下这道鱼。”

  “卫子浩在哪里?”

  “他早跑了。打斗中掉下了随身玉佩而己。杜大人这么关心他?莫不是掳走丁浅荷是杜大人的主意?”

  杜昕言正色地回道:“卫子浩掳走浅荷已是被通缉的要犯,下官身为监察院知事,受成大人之令调查此事,沈小姐手中有卫子浩随身玉佩,下官自然要问个清楚。”

  笑菲冲他眨了眨眼,突凑近了他贼笑着说:“别人都说你当丁浅荷是妹妹,我看你是真的喜欢上她了!你不承认也无妨,我却知道,是你让卫子浩掳走她,是因为你心底里真正的在意她。你不想她跳进高睿这个火坑对吧?”

  她的眼睛染上三分醉意依然清亮有神,杜昕言暗中磨牙,不觉失笑。这丫头聪明绝顶,当自己是透明人一样。他不置可否的说道:“既然高睿又救了她,卫子浩也跑了。下官不知沈小姐千里迢迢诳我来此作甚?”

  笑菲往后一靠,懒洋洋的说:“秋色无边,雨中看湖别有一番景致。找你陪我看看风景罢了。想起春日在这里偶遇,好好一坛醉春风硬被说成是毒酒,糟蹋好酒了。”

  杜昕言六天日夜兼程的赶路,没想到她竟然是诳他来看风景,心头一怒,伸手将她从矮榻上拖了起来,眼睛一眯道:“沈笑菲,我一直容忍你,你当我真的不打女人?”

  胳膊被掐得快断了似的痛,笑菲倔强的看着他。

  风声掠过,王一鹤灰色的瞬间掠进来,掌风直袭杜昕言,逼得他松开笑菲。“杜大人,小的奉三殿下之令保护沈小姐。小的不想与杜大人为敌。”

  杜昕言闻声收掌,盯着沈笑菲喝道:“告辞!”他心里隐隐有着不安,奔波这么多天,她真的就为了捉弄他?他不相信。沈笑菲的眼神告诉他,一定有事。王一鹤在监视着这里的动静,否则不会瞬间出现。

  笑菲咬了咬唇,袖子里的书信如有千斤重。她不想看到他难过。

  王一鹤阴测测的提醒她:“小姐,你约杜大人来,不是有东西要交给他?”

  她从袖子里拿起书信,胆心顿生。输一子不等于全盘皆输,日子还长,她至少,还有一年时间可以筹谋。

  杜昕言像要吃了她似的,笑菲心里苦笑。她将今晨收到的书信递给杜昕言说:“从这里快马回京,日夜兼程需要五天。如果你还赶得及,还能见你爹杜成峰最后一面。如果你体力不支,那就没办法了。”

  杜昕言一震,匆匆接过书信,瞳孔已在收缩。

  “早就告诉过你,我们是敌人。你的父亲任天下兵马指挥使,沈家要相助三殿下就一定要除去他。计策是我爹和我定下的,进行得很顺利。早在一年前这个计划就开始启动了。”笑菲背对着杜昕言平静的讲述。

  “江南贡米案之始,是军粮有变,问题出在江南,却绝非杀了七名贪墨的官员可以结案的。”

  “军粮由新换陈并非调运的是江南贡米。而是军中有位高者盗换出新米,将陈米兑新米送于军中,从中谋取私利。”

  “向朝廷举报军粮一事的人正是杜大人心仪之人浅荷小姐的父亲,武威伯丁奉年。”

  “今日我接到飞鸽传信,令尊大人扛下了所有罪名,他已被下了天牢,七日后赐鸿酒保全尸。德妃娘娘因求情被禁足。大皇子罚俸一年,罚在府内思过三月,不准任何人上门求见。皇上体恤,令尊犯案不累及全家。”

  “杜大人,我引你出京来此,就是想看看你现在的神色。我很满意。只要一想到你跑了六天赶到小春湖,再日夜兼程跑死马回京,我就得意!”

  杜昕言耳中却仿佛听到旱天阵雷。每一字每一句都劈得他色变,头皮阵阵发麻,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漠然望定沈笑菲,背影纤纤。这个身影曾经让他心动。曾让他对牢一株白玉牡丹失神。曾让他不知不觉的心起怜意。他现在还记得百花众中扯下她面纱的瞬间,他看到了渠芙江上露珠滚落的粉红秀莲。他想起自己坐在相府后花园树上看她荡秋千,忍不住进园子与她针锋相对。他想起看到小楼中她偎进无双扮成的耶律从飞怀里时的愤怒,没找到耶律从飞他却高兴起来的时候。

  杜昕言永恒不变的潇洒被打破。他这才发现,不知觉中,沈笑菲在他心里早已悄悄占据了一个角落。他千里奔驰,一半是为了卫子浩,一半又何尝不是想再与她交手。苦涩与恨意来得这样猛烈,他真是恨她!

  淡水色花瓣一样美丽的双唇吐出的是怎样狠毒的话语!她如此设计他父子又是怎样的毒辣!他竟一次又一次被她迷惑着放过了她。杜昕言一动不动的盯着笑菲的背影,杀了她,他就永远不会再被她骗了。

  她与沈相设害死他父亲,她诱他远离京城,她想看到他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她能想到这一刻,他要杀了她吗?杜昕言阴冷着脸向前踏出一步。

  王一鹤也往前踏出了一步,阴测测地说:“杜昕言,你要杀小姐势必和我苦斗,你就真的没有体力赶回京城了。”

  如中咒符般,杜昕言硬生生停住了脚。手猛然收紧握成拳头,仿佛他的手掌扼住了她的脖子。

  父亲七日后被赐死,从洛阳赶往京城就算他日夜兼程也要是五日路程。他才快马赶到江南,体力已严重透支,就算拼命赶回去,两天时间也无力回天。这是叫他眼睁睁看着,无力挽回。

  无论如何,他也要赶在行刑前回到京城。杜昕言收了劲气,一字字的说:“从前我总以为你小孩心性,刁蛮任性,吃半点亏也要找补回来。现在我才发现,你不过是用看似玩笑嬉闹的手法引我入瓮。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老话果然不假。”

  这不是她的主意。从最初的盗米粮到演变成这样早已经偏离了她的计划。高睿比她看得更远,比她更毒。他巧妙的借用了江南贡米案,控制了丁奉年,顺势又搭上了耶律从飞。

  她是青萍游动时带起的一缕清风,高睿却把它演变成了龙卷风。

  但是杜成峰已下天牢,七日后处斩。她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帘外扑进来的飞雨沾湿了她的面颊,冰冷的雨水与滚烫的泪交织在一起。笑菲静静的想,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如果有,她一定不会去捉弄杜昕言,一定不会在与他数次交手时爱上他。

  她挺直了背冷声道:“外面已备好驿站八百里快马。杜大人可以一路借骑。不过,我今日借马与你,他日你必还我这个人情!否则,我保证你在江南找不到一匹千里良驹!”

  杜昕言哼了声掠出门外。他翻身上马回头凝视水榭中的沈笑菲,他怎么就会对她这般容忍!一次不够来二次,三番五次地放过了她!他恨声道:“沈笑菲,你现在就可以去求神拜佛别落在我手上!看在八百里快马份上,我他日可饶你一次不死!”

  马嘶响起,杜昕言牵转马头扬长而去,蹄声得得渐渐消失不闻。

  沈笑菲挺直了背,回身冷冷的对王一鹤说:“殿下的事我已经办完了。你不必杵在这里搅我雅兴!”

  “殿下嘱小的陪同小姐回京。明日启程。”王一鹤也不动气,阴阴笑了笑,转身离开。

  雨淋淋漓漓的下着。别苑内悄无声息。笑菲猛然拉开竹帘,密集的冷雨被风夹带着扑上她的面颊。那双柳叶似的单凤眼越发清幽幽的勾人。手中转动着酒杯,一口酒下去,呛咳起来,直咳得双颊潮红,胸腔内针刺般难受。

  杜昕言临去的话刺得她痛,痛得她死死抓紧了阑干才压抑住大哭出声。笑菲阖上眼,喃喃说:“杜昕言,高睿不会给我解盅毒,对他没用的时候就是我死的时候。他日你用不着饶我一命,最好干净利落的杀了我,那会比盅毒发作来得痛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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