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少年回答。检讨书这种东西，仅针对有悔改之心的人，扪心自问，池楚觉得他没有，而且方才，他走了好几次神，白纸上除了检讨的字句，什么都有，不过全被划掉了。

　　“写了多少？”

　　“……没写。”池楚歪着脑袋，感觉自己也在对方底线上蹦跶。

　　“……”

　　没有声音，他再次抬头，对上那双蓝色的眼睛。

　　拉法尔把书放在桌上，脸上无悲无喜，只静静地看着他。

　　他不必出声责备，你就会在心中自我盘问，从犯了什么错道应该有什么结果全都幻想了一遍。

　　池楚：“……你看我也没用，我不会写。”

　　“是吗，是不会，还是不想？”

　　少年的目光因为短暂的心虚微微偏开，却落在他的头顶，原本一丝不苟的发丝，竟然多了一根翘起来的呆毛。想来是刚才的痕迹。

　　一旦发现了这一点，他就忍不住往下看，从他精致的脸到喉咙到衣服……衣服也没整理整洁，多了一些褶皱。

　　他忍不住出声提醒：“你头上有一根呆毛。”

　　拉法尔：“……”

　　论，你跟你的学生讨论正事他却关注你的发型这件事。

　　虽然没有教过其他学生，但是拉法尔估计翻遍天堂都不会找到第二个像他这么顽劣的学生了。

　　银发天使伸出手抚平自己的头发。

　　“哎，你按错了，还有一根。”

　　“……”

　　好不容易整理好头发，池楚又说：“那个，回去后把衣服烫一下，有褶皱。”

　　银发天使嘴角扯起一个有些难看的微笑：“没想到，你还是一个严谨的人。”

　　池楚：“……不是。”

　　“既然如此，你应该会对自己要求更严格一些吧。”拉法尔脸上挂起笑容，“检讨书在下节课上交，另外，你的礼仪课需要多加强，一日一篇的思想报告，记得补上这两天的，一起交给艾布纳老师。”

　　“你怎么不直接说让我写死算了。”少年低低地埋怨了一句。

　　……

　　检讨书最后还是完成了，毕竟池楚不想再继续在这里看见他。

　　检讨书足足有4000字的要求，胡编乱造了一千后，池楚的脑子已经开始摆烂宕机，他写一行涂一行，眼神空洞。

　　拉法尔看他丧气的模样，一时心软，道：“写不出来用道歉的词汇补完也行。”

　　接收到信息却没有及时处理的大脑：“哦，写’道歉‘就行！”

　　本以为会收到加在一起三千字的“对不起”循环，真正收到的却是“道歉道歉道歉道歉……”不断循环。

　　拉法尔：“……”就是说，现在连保持微笑也是一件难事了。他瞥向池楚，很想问清楚，他是希望谁道歉。

　　写检讨写到脸色灰败的池楚眼巴巴地看着他，等他通过。

　　拉法尔默默移回目光，蹙眉看向这几张检讨，动了动唇：“去吧。”

　　干枯的灵魂迫不及待想要接受阳光的浇灌，少年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恨不得直接瞬移出去。

　　“等等。”银发天使叫住了他。

　　“何事？”

　　“住的可习惯？”

　　池楚：“你觉得呢？”在这里的每一天他都想要从云边跳下去。

　　“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拉法尔的声音有些柔和。

　　池楚看了他一眼，突然发现，他这么温柔地问他想要什么反而让他心里发毛。

　　“好。”少年淡淡应了一声。

　　目前欠债三千，封心所爱，无欲无求，所以他会找拉法尔才奇怪。

　　……

　　看着他飞奔离开的身影，拉法尔摇了摇头，揉了揉眉心，幻化出一面水镜。

　　镜中的天使戴着金边眼镜，蓝色的眼眸温柔深邃，长长的银发坐下便垂落在地，但是却肉眼可见的有些凌乱，精致的衣袍本该一丝不苟，却多了明显的褶皱。

　　这都是方才的痕迹，真是……有些稀奇。

　　……

　　池楚离开还特意带上了门。院子中的云棉果如名字那般，枝头挂满长得如同云朵和棉花的果实。这棵树很高大，枝叶散开，云朵棉花很蓬松地舒展着，又好像是大朵大朵的雪在空中凝结。

　　倒是一个风景不错的院子。

　　池楚心想，他在东方不常能看见雪，修真界几乎四季如春，只有去秘境才可能遇到雪。

　　他伸出手，手心那桃花的印记好久没观察，现在竟然还变得更深了一些。

　　前面的八百年，似乎是用光了他所有的气运，以至于如今异乡飘零。

　　……

　　回到宿舍，看着墙上深深的痕迹，池楚决定让汲霜待在空间里面别出来了。

　　剑灵是可以跟剑主用心念沟通的，从外面回来后，汲霜嘲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你看看吧，遭报应了吧，因果循环，人终有报，好好抄书吧。”

　　池楚并没有生气，对于他有办法解决的人或事，他从来都很淡定。

　　“明天灵气没了。”

　　汲霜：“嗤，你这是在虐待灵剑。”

　　池楚道：“对，你才知道啊。”

　　汲霜：“……不要脸！”

　　池楚把纸都扔到一边，又抱回来一堆的白纸，这作业谁爱写谁写吧，写作业是为了提升自己，只要他坚持不在魔法方面提升自己，他就不用为了这些作业呕心沥血。

　　汲霜：“你不会打算直接不写吧！”

　　池楚：“对啊，你才知道啊。”

　　从一个正直勤奋的卷王剑修到现在逐渐往无耻摆烂发展的学渣，岁月真是如同一把锐利的刀，不，是这沧桑的人间，让一个一心向道的少年逐渐走向摆烂的深渊。

　　池楚拿出人间的手机，打算看看新的留言。

　　这时，他看见了后台一个私信的标识，疑惑地点开，他看见了一个名字叫做“宝贝去哪儿”的道友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宝贝去哪儿：“是师弟吗？”

　　池楚表情严肃起来，他马上回复：“你叫什么？”

　　等了十分钟，这个网友回复：“江秋。”

　　江秋，他的二师兄，目前化神境界，据说迷上了人间的动漫，而在人间经商，玩物丧志，修为好久没有精进了。

　　不过好不容易在手机上联系上了同门师兄，他当然很高兴，当初这个手机是大师兄送给他的，他们联系从不需要手机作为媒介，因此并没有存彼此的联系方式，现在二师兄竟然找到了他。

　　“二师兄？”

　　宝贝去哪儿：“小师弟，真是你啊，你怎么跑去天堂当什么卧底了？”

　　池楚道：“我也不知道，情劫渡不过去，打算回国，接着就飞升了。”

　　宝贝去哪儿：“是吗？哎，我就说找个外国人当道侣有风险吧。”

　　宝贝去哪儿：“听说当初你要回国，三师妹都准备好去机场接你了，结果一直没等到。”

　　三师姐就是给他画印记的，三师姐对他挺不错的，起码不会像几个师兄那样不着调。

　　池楚心里一暖，眼中不自觉地多了一些笑意。

　　他想了想，问：“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宝贝去哪儿：“这还不明显吗，全东方的修士谁去西方找道侣啊，别说我们几个认识你的，就是别的门派的，多少也猜到会是你了，哈哈哈。”

　　池楚：“？？？”

　　宝贝去哪儿：“师弟啊，你安心地在天堂待着，如果有空就多更新帖子，让师兄参考参考天堂咋样。”

　　宝贝去哪儿：“师兄新的动漫灵感就靠你了，就叫做，《修仙者的天堂历险记》你看怎么样？”

　　池楚：“滚！”

　　宝贝去哪儿：“叫《我靠东方秘术称霸西方》也行，等二师兄赚了钱，分你一点。”

　　池楚翻了个白眼，把他屏蔽了。什么师兄弟情谊，这就是他多年不联系师门的原因，用现在的话说，一整个塑料味的亲情。

　　他脸上微微烧红，一想到这些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他就觉得难为情，恨不得穿越回当初，制止自己求助的手。回到这篇帖子，帖子里面，不少道友在表示对他的担忧。

　　【600楼：楼主死了没？没死就来更新。

　　601楼：楼上真不吉利，楼主多跟我们报平安，知道吗，我们会担心的。

　　602楼：小说也不香了，哎，想念楼主。

　　……】

　　池楚删除的手犹豫了，不过一想到他留着帖子是在社死的边缘徘徊，还是把这片帖子一键删除。

　　低调做剑修，低调做人，拒绝当小丑。

　　作者有话说：

　　池楚：说起来“道歉”两个字还比“对不起”笔画多呢，你赚了。

　　拉法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