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莫生气，”邓若彤假模假样地宽慰，“姐姐应该只是一时想岔了，毕竟她得爹爹和娘亲宠爱这么多年，突然冒出一个我，心里会不舒服也是难免的。”

　　“她怎么不想想你替她吃了多少苦？”女儿越是大度，萧氏就越来气，“早知道她是这般性子，当初就不该把她留在家里，让她跟着那对夫妻回去。”

　　“娘亲别说气话，姐姐在你身边娇养多年，要她去村子里，整天有忙不完的活，做得慢了还要挨打挨骂，哪里活得下去？”

　　“这些以前都是你受的，我的儿，苦了你了……”萧氏想到亲生女儿以前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忍不住湿了眼眶，见少女神色暗淡，抹了把脸，道，“算了，不提那些不开心的，先说说张猗这事，彤儿你是怎么想的？”

　　邓若彤含羞道：“女儿但凭娘亲作主……”

　　这就是愿意的意思了，萧氏面露喜色，连说了几个“好”字，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立即咽回后面的话，对女儿使了个眼色，邓若彤会意。

　　若华进屋的时候，就见到萧氏端坐在主位上，神情严肃，她那好妹妹侍立在旁边，看过来时眼含忧色。

　　她像没听到两人的对话般，淡然地上前行礼：“若华见过夫人。”

　　萧氏心里存着事，没有注意到她的称呼，邓若彤听见后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但并未出声。

　　“今天的事不想发生也发生了，张家那边自从听说你的身世后便有意退婚，如今你和外男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了肌肤之亲，小伯爷亲眼所在，这门亲事是肯定不成的。”

　　萧氏语气平静，完全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不带丝毫温情，说到这里时顿了一下，似乎想看看养女的反应，不过她自始至终低垂着眼眸，令人捉摸不到她的想法。

　　“你现在名节尽失，如果不想青灯古佛一生的话，唯有嫁过去这一个办法。好在那刘涛是家里管事的侄子，也算是自己人，有我在以后他不敢亏了你，如此也全了我们这段母女情分。”

　　说得倒是处处都在替她着想，若华心中嗤笑，淡漠地道：“谢过夫人的好意，不过我不会嫁给一个无赖。”

　　“什么无赖？张口便随意诋毁他人，以前我是这样教你的？”萧氏恼怒，“我知道你的心气高，可也得看看自身的情况。”

　　“你本是农女，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来到邓家，最后嫁的也该是一辈子在地里刨食的，那刘涛好歹也是城里人，有份正经活计，难不成还辱没了你？”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她本该连刘涛都配不上才对，照她的思路去理解倒也不能说是错，如果原主长在乡村，大约配的也是农民。

　　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没有所谓的如果，十几年的情谊，到最后被视为母亲的人贬低成这样，原主即使不恨，也是怨的。

　　“夫人说得对，我本是农女，应该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若华按下胸口翻滚的怨意，淡然道，“至于婚事，自有我亲生父母作主，就不劳烦夫人费心了。”

　　“你——”萧氏怒极，抓起桌上的杯子就朝她砸过去，若非她闪得快，这一下肯定就砸在脸上了。

　　瓷杯摔在地上碎成一片片，就像曾经的母女之情，再也拼凑不回去。

　　“我精心养育你十几年，到头来竟是养出了一只白眼狼，口口声声的亲生父母，竟半点恩情都不念！”

　　“娘亲别急，”邓若彤忙上前扶着她，替她抚胸顺气，“莫要气坏了身子，二姐姐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应该是不想嫁给那个管事侄子，才一时口不择言，若是气坏了你，她会懊恼难过的。”

　　萧氏扫了立在屋中的少女一眼，见她神情冷淡，脸上没有半分悔意，心中怒气更甚：“我看她就是丧了良心！难怪自古人们就讲究血脉亲情，这不是亲生的，果然不贴心。”

　　“娘亲别这么说，所谓生恩不及养恩大，二姐姐心底肯定是念着你的。”邓若彤说着看向若华，急道，“二姐姐你倒是说句话啊！娘亲也是真心为你着想，千万莫与她置气了。”

　　“三妹妹说得对，”若华勾起嘴唇，慢悠悠地道，“生恩不及养恩大，夫人对我的恩情铭记于心，以后有机会定会报答一二，想来三妹妹也如我一般，记得我亲生父母对你的养育之恩。”

　　刚才还一个气得喘息、一个抚胸顺气的母女两人顿时僵住，尴尬的气氛在屋子里蔓延，听到里面动静正准备来查看的丫鬟仆人，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她的话，互相对视一眼很有眼力见地默默退去。

　　邓若彤眼圈一红，别过脸低声道：“我、我自是记得两位的养育之恩……”

　　“什么狗屁养育之恩？”萧氏勃然大怒，气得爆了粗口，“就那两口子也配？给一口饭吃，没把人饿死，叫我儿给他们干活，随意打骂，也敢称一声养育？”

　　“可我又是怎么待你的，若华？从小时候起，你吃的、用的，哪样不是最精细的？若彤替你挨穷受苦的时候，你在读书习字；她挨打挨罚的时候，你在练琴作画。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故意说这种话来戳她的心窝子！”

　　“是，夫人说得没错，那些苦日子是该我过的。”若华煞有介事地点头，“所以我回去自己家，大家各归各位不正好吗？”

　　“至于这些年夫人精心养育的花费，目前我吃的、用的都是邓家的，只能等我以后自己赚了钱再还给你们了。”

　　“还？”萧氏冷笑，“你拿什么还？把你论斤称卖了都还不起！”

　　“那也没办法，我现在也没有自己的资产。”若华把两手一摊，很光棍地道，“要不我给你打个欠条，咱们约好时间，到时候我若是还不上，你拿去官府报案治我的罪。”

　　“你——”萧氏气极，按了按抽痛的额头反倒冷静下来，“别跟我扯这些个没用的，邓家还不至于养个人还追着付债的。”

　　她丢不起这个人！

　　“你也别置气，我不是那等狠心的，本打算给你说个秀才，至少也能奔个前程，只是阴差阳错落水被个外男给救了，除了嫁给他你还有什么好出路？”

　　萧氏苦口婆心道：“若华，这是你的命，你得认。我念在你年纪小的份上不跟你计较，到时候还是会给你备上一份嫁妆，回去好好准备吧！”

　　若华当然不会被她三言两语就打发走：“我随老爷夫人在这太守府住了近十年，敢说对府里熟悉到闭上眼睛都知道往哪里走，夫人就不想想，我是怎么‘意外’落进池塘里的？”

　　说着的时候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少女，邓若彤眼皮跳了两下，神色不变：“二姐姐这么看着妹妹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怀疑我在使坏？在你的心中，妹妹便是这种人？”

　　若华轻笑：“我这不是觉得奇怪嘛，所以说出来大家分析分析，今天是大哥的及冠礼，府里四处把守严格，刘涛一个犯过事被打出府的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邓若彤心中微颤，眼珠子一转眼眶立即红了：“二姐姐问这些事我怎么知道？妹妹才回来三个月，连家里有多大还没摸透呢？至于今天那人，我以前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若华也不与她争辩，只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就移开视线望向萧氏。

　　这些疑点萧氏又岂能看不出？只不过是对这个养女已经不上心了，甚至还隐隐有些厌烦，所以之前才没有深究。

　　如今被她点明了说出来，剑锋直指向爱女，顿时明白她是在威胁自己，这府里唯有彤儿跟她最有仇怨，哪怕是没有证据，只要她说出口就有人相信。

　　流言对女子来说是最要命的东西，况且彤儿被农家养大，比起其他大家女子本就带着三分弱势，若是再传出不利的流言，她一辈子都能被毁了。

　　不过萧氏能被她威胁？到底还是太年轻，自己只要将人关起来，叫她见不到任何一个人，看她如何传谣言！

　　何况如今理由都是现成的，太守府二小姐落水后身体虚弱，养上十天半个月再报个不治而亡就结了。

　　想定了以后，萧氏冷声道：“来人，二小姐身体不适，送她回房好生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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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萧氏：你失了名节，只能嫁过去。

　　若华：我还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