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药工眼巴巴地看着韩松，大气不敢出一声。

　　等了一会儿，一直安静的韩松面色依旧深沉，他颔首抿嘴道谢，一句“打扰”过后便转身离去。

　　看着身影渐行渐远，药工长长地舒口气。

　　“你胆子可真大，他脸都黑成那样了你还敢一直说。”在一旁围观全程的高个子药工及时凑前，竖起大拇指道：“佩服佩服！”

　　“没有没有。”药工嘴角的笑根本没藏。

　　看着他骄傲的神色，高个子药工笑了两声：“不过我还是劝你对他恭敬点，他不是好惹的。”

　　听完，药工收敛笑容，扯扯衣袖耳语：“我看他也没有你们说的那么玄乎啊，挺好的一大哥，就是不爱笑不爱说话罢了。”

　　“你懂什么！”高个子药工嗤笑一声：“你真当他傻啊，会蠢到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很厉害？真正的强者是会收敛锋芒的。”

　　药工的眼神充满迷茫。

　　远离韩松这四个字他没少听说，但其中缘由却很少人提及，这让他很挫败。

　　好奇心上头，他大胆地提出疑惑：“他到底哪里强你知道不？”

　　“这……知道一点，但王叔不让私下传，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高个子药工作势要走。

　　话说到一半就跑哪行，药工手紧紧扯住他衣袖，望周围一眼低声道：“要让王叔知道你故意不接待他，把事情都甩给我，你猜王叔会怎么做？”

　　高个子药工面露难色，有些退缩。

　　“说就说，但你不能把事情告诉别人。”高个子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年前淮城那场仗，他去了，和傅含章一块去的。他是去给傅含章当副将！”

　　“傅含章是什么人不用我和你多说吧，你说跟傅含章混的人，能温柔到哪去。一动杀气你就只剩等死的份儿。”

　　药工目光呆滞，傻傻道：“这……这、这是真事？”

　　“废话！谁有闲情耍你玩。”

　　“那你每次都让我去接待他，想我死是不是？！”药工回过神来，作势踹他：“马后炮！早不告诉我！非得等我把人惹毛才说，老子要是有点闪失你等着瞧！”

　　……

　　回村子的路上，韩松没有像往常一样乘马车，一步一步地走回去，身后还背着半篓子的东西。

　　他脚步很快，没有停留没有犹豫，径直地沿着归家的路走。

　　逆着寒风，步履坚定。

　　带着孤勇与落寞。

　　两日后，韩松再次光临薏草堂。

　　两个药工互相推让慢慢吞吞地上前问好，他只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松口气，药工回头摆药碟子准备称药，刚准备拿两个碟子出来，只听男子说：“今天拿十副药，麻烦你了。”

　　再过五天便是除夕夜，想到自个能少见阎王好几次，药工动作利落忙不迭数药碟子，轻快道：“好嘞，韩哥您到里头坐着喝茶，好了我叫您。”

　　拿到药后韩松没多停留，转身进了隔壁的店铺，再次出门时背篓装得满满当当。

　　韩家。

　　叶淑华难得没躺在床上歇息，一见韩松归来便欢喜地迎上去。

　　儿子她没多瞧，注意力全在他身后的背篓上。

　　“买了挺多啊。”叶淑华扒拉着背篓看，“等会我拾弄一下，你赶忙趁着天没黑给董家送过去。”

　　将儿子买的茶叶酒水等物件一一摆开，她正盘算着先送哪几件好。送多了让人难为情不好收，送少了又显得敷衍了事。

　　这事得好好盘算才是。

　　“娘，”韩松看了有一阵才开口：“传林还没回来呢，现在送是不是早了些……”

　　一听这话叶淑华不高兴了，“现在不送等何时送？传林一回来就送？”

　　她恨铁不成钢：“平时你脑子也挺好使的，怎么在这事上总犯傻呢？！若是人回来你才送，这不是摆明是看传林的面子才送的。平日里不多上点心，谁家愿意把宝贝儿子让你拐走。我们两家人关系再好也不能在这事上省活儿，该送的该给的该做的，你一个都不能少。”

　　“听到没！”

　　韩松沉声道：“儿子明白，您放心。”

　　又说教几句，叶淑华才专心致志地忙活桌上的各色礼品。韩松坐在一旁也帮不上忙，起身去了菜地。

　　归家已接近两月，早前在菜地里胡乱洒下的菜种子也到收获的时候。

　　远远的，韩松便看见在菜地忙活的董光承，他弯着腰在拔草。

　　韩松脚步加快，打过招呼后自觉蹲下干活。

　　董光承见状笑了笑，没说什么。

　　两人都是干活利落的主儿，很快杂草被消灭干净，董光承拔了两只萝卜准备回家。

　　“董叔。”韩松喊住他，“传林那儿……您有信吗？”

　　问话人没什么底气，后半句话有些飘。

　　“没。”

　　董光承没想藏着掖着有话直说：“我估摸着年前怕是回不来了。”

　　见韩松垂头不语，他笑了一声又道：“嗨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这又不是第一回 没回来过年，我和他娘啊都想开了。儿子长大了有想法敢拼搏是好事，咱不应该拦着，你说是不？”

　　“嗯，董叔说的对。”

　　韩松胡乱点点头，挤出笑容道：“我去拔几颗菜，您先回去吧。”

　　来到自家菜地上，韩松没赶忙拔菜，反倒是在田埂上坐着休息。

　　面前是一丛高高低低瘦小枯黄的青菜地，他的心情也如青菜地一般杂乱，想捋直捋顺都无从下手。

　　叶淑华说他总犯傻，他认了。

　　他又何尝不理解娘亲的良苦用心。

　　可人没回来，他连见董家人的面都忐忑不安。

　　他眺望远方，眯着眼遥想。

　　一年前，他是否也如自己一般忐忑。

　　平日里受点小委屈都要嚷个不停，等待有多苦他却只字不提。

　　怎么会有比他还傻的人。

　　不知道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吗。

　　远处传来牛鸣声，应该是村口载客的黎叔回来了。

　　他收回思绪，起身在参差不齐的青菜地里薅了一把，又从田埂边抽了两根枯芦苇当绳子。捆好青菜，又拔了几个萝卜，他一手拎一样慢悠悠地往回走。

　　韩家的院子门大剌剌地开着，石桌上放着几颗大白蒜，旁边放着一个小碗，被剥离出的蒜皮随风飘散。

　　有一片正好糊上他的眼睛。

　　薄薄的蒜皮带着辛辣味，黏在眼皮上紧紧的难弄开。

　　他眯着眼把手上的东西放开，他隐隐约约听见脚步声。

　　沉稳、矫健，又带着小心翼翼。

　　他一时忘了动作，只想竖起耳朵去分辨。

　　忽地，脚步声停住了，就在他跟前。

　　略有粗糙感的指腹划过他的眼，黏得紧紧的蒜皮轻松离去。

　　还没等他睁眼，先感受到一片阴影袭来。

　　越来越近。

　　温热的唇迅速覆上，把冰冷含住，他还调皮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又迅速撤离。

　　韩松似乎真的变傻了，动作变得迟钝，连睁眼都不会了。

　　只有颤个不停的睫毛昭示着他是个活人。

　　或是他的样子太傻，面前的人嗤嗤地笑了两声，侃道——

　　“就算是王子，亲完也该睁眼了吧？我的好松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