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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肉喵 18046字 2023-03-11

  那双眼眸很空洞,似乎没有焦点,早已失去昔日的光彩。

  林惜叶叹了一口气道:“许清商没死。”

  花落迟瞳孔骤然放大。

  “他骗了你。”

  花落迟依旧沉默着,只是不再望着顶幔,看着林惜叶的眼中闪烁着微妙的光彩,震惊,诧异,怀疑……即便再复杂,林惜叶还是读出了那藏的极好的落寞和失望。

  因为她知道,他从未对她说过假话。

  “我已经查清一切,许清商,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遵守契约,和你在一起的一切都是伪装的虚情假意,还有锁雾峰,锁雾峰有多凶险他一定知道,所谓的祖训也是他胡编乱造,他想让你死,好永远不去骚扰他,可又担心不成功,便设了一个连环计,倘若你能平安归来,就一定会有许家被满门抄斩的消息,从而让你彻底死了这条心,至于死的那个许清商,只是替身而已。”

  一口气说完,看着呆愣的女子,心底五味陈杂。

  她现在心里有多难受,他体会得到。

  可她就是这样的倔强,她的骄傲不允许她把心里的痛表现在脸上,更不允许她为他流一滴眼泪。

  林惜叶靠前一步,将女子轻轻揽入怀中,给予她安慰。

  花落迟没有反抗,白皙的手紧紧的攥住衣袂,力道之大似乎要把它扯碎。

  “许府举家秘密南迁,而许清商,已在那里同一门望族定亲。”

  林中花(七)

  花落迟的手攥的更紧,指骨泛出白色,似乎想借此来发泄内心滋生出的恨意。

  林惜叶轻轻覆住她的手,施力抑制。

  “别再扯了,我心疼。”

  就这样安安静静的,两人在昏黄的烛光下依偎很久,久到窗外天幕上的繁星渐渐隐去,久到只剩那一弯孤独的冷月开始下斜。

  花落迟的眼神终于恢复了些光彩,起码,现在的她像个人了。

  “师兄……”

  “你说。”

  “我是不是很傻?”花落迟自嘲道。

  傻,可不就是傻么,那么浅显的计谋,她还偏偏陷进去了,献宝似的奉上自己的真心,却被人家拿来当废物一样狠狠地踩,枉她花落迟,大名鼎鼎的银狐侠,居然有一天会败在一个平常的公子哥手里,简直枉做桃花谷的弟子!

  “不傻,落迟的才智相比师父只高不低!”林惜叶以尽量轻松的口吻回复道,同时安慰般又将她揽紧一些。

  “师兄,别诓我了。”

  “……落迟……”

  “师兄,我想断了,”花落迟突然坐直身子,“彻底断了。”

  林惜叶自是明白她说的什么,点点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断掉,这样最好。”

  花落迟下床,找到那一纸亲书,转身在烛火上烧成灰烬。

  “诗诗,我瞧着今日天气不错,不若随我出去逛逛?”言聿站在窗边,同不久之前那日,一样的姿态,一样的语调。

  即墨懒懒地斜他一眼,他可是清楚的记得上次逛逛的后果,这只花孔雀也是够了,酒量不行还藏着掖着不跟他讲,自己平白遭那一番折磨。

  言聿被这一眼看的有些心虚,摸摸鼻子道:“诗诗,我们不去酒肆,我们去桃花谷,桃花谷,呵呵……”

  “原来,是这个意思。”花落迟坐在案前,一手翻着从许家带回来的语录集注,一手对比着那半卷残篇上的字形,良久终于看出眉目。

  “怎么样,写的什么?”林惜叶问。

  “这是一个方子。”顿了一下又道,“荼芫酒的配方。”

  “什么?!”林惜叶非常诧异,这残卷是师父口中的苌欢前辈死前留给师父唯一的东西,料谁会想到,这看不懂的东西记载的竟然是师父念叨了一辈子的荼芫。

  师父啊……真是可怜可叹,又可悲。

  小时候,他和落迟见过师父喝荼芫酒,只觉得那酒的香味很特别,特别在哪里又说不出来,只觉得一闻就会醉的。

  看师父自友人辞世后渐渐颓丧,他们师兄妹都想尽办法地让师父恢复昔日的意气风发,花落迟对酒这方面颇有研究,自己记得儿时闻过的那香味,便循着内心去寻找配方酿酒,只是酿出来的酒虽然有些荼芫的味道,却始终没有荼芫特有的酒香。

  终究不是荼芫。

  终究让师父抱憾终生。

  “这上面记载的很清楚,看似是残篇,实则叙述已经完备,我想那丢失的一部分,兴许就是这个方子的名字,可惜……害苦了师父。”

  花落迟正猜测道,乍听得屋外有动静,林惜叶当下出去寻看,竟是他所熟识的成公子和那位青衫人,见到自己,那位青衫公子颇为友好地笑着摆摆手,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

  林惜叶也笑了,邀二人上楼来,趁着心情不错,将那荼芫和师父的事一并给二人说了。

  即墨故作不知地应道:“若真如林兄所说,成某倒期待那特有的酒香了!”

  言聿听林惜叶叙述,倒也听懂了七七八八。自打进屋以来,言聿便一眼瞧见案前坐的那位美人,顿时眼睛一亮。

  之前虽然见过一次,可惜美人戴着面具,没看见真容,后来想想还颇有些遗憾,今儿个竟然就这么见着了,言聿不由得盯着人家瞧了又瞧。

  花落迟察觉有人在打量自己,只是打量,并无恶意,恰逢手中有事要忙,便懒得理他,而内心,直接就将此人列为登徒子一列。

  美人不动声色,言聿浑然不觉自己在人家心里已然成了什么形象,只是傻傻地看着。

  言聿是喜欢美人的,尤其喜欢看美人,男女不限。

  “说来,这次的事还要多谢成兄帮忙,林某不才,有一事想请成兄解惑。”

  “林兄请讲。”即墨说着,不着痕迹地扫了眼言聿,似乎带些警告的意味。

  言聿莫名背后一寒,抬头看看四周,乖乖地来到即墨身边坐下。

  林惜叶还坐在这儿,人家再怎么客气自己终究是外人,要懂得见好就收。

  “《苌氏语录集注》本是许家的传家宝,为何许清商南迁却不带走它?”

  “依成某看来,有三种可能。第一,他根本看不上那本纯粹记载文字的册子;第二,为了坐实许府被抄家一事,它被留下更具说服力,不过他大可留下一本假的,所以这点可能性不大;第三,或许是走的匆忙,许清商这人心眼不细,忘带了也不一定。”

  林惜叶点点头:“林某受教了。”

  “林兄勿要客气,总归这册子如今在你们手上,此乃大善,只希望这荼芫酿成之时,林兄也能让我二人沾沾光!”

  “一定一定,承蒙成兄不嫌!”

  月白风清,桃花谷风过无影,水逝无痕。

  “落迟,你是真的……释怀了?”林惜叶望着依旧在忙酿酒一事的女子,问的小心翼翼。

  花落迟停下手头动作,认真的迎上林惜叶的目光。

  “是不是真的释怀,师兄难道看不出来?”

  林惜叶顿时无言。他只是无法确定而已,自从她亲口说断了之后,她的话似乎更少了,回来便一直忙着配方,连同他多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原本他还自信地以为,她若断了那个念头,自己便有机会,可是看她淡漠至极的脸,他依然觉得惶惶不安。

  “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花落迟如是道。

  如此肯定,如此决然,这不就是他的师妹么。

  林惜叶笑了,如释重负般。

  “落迟……”

  恰在此时,沉寂了许久的千狐突然出现,在屋子里惬意地踱起步来,花落迟看见它,眼底碎出一层浅浅笑意。

  已入五月,阳光暖和的分外使人懒散,各处的花卉也开的愈加激烈,争先恐后向天地彰显自己的美艳。

  林惜叶果然信守承诺,荼芫酿成之后,亲自来送了即墨一大坛,即墨看着林惜叶送酒时的神态,笑了。

  想来,这人沉默寡言的性子,似乎改了不少,也不知她那位冷淡的师妹变没。

  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与林惜叶的交情,大概也莫过于此了罢。自此一别,再见又是天涯无期,他们或许还住在桃花谷,而自己的居处,永远不会是远阳客栈这一家。

  与林相遇,不过是一场烟花的聚会而已,相遇之后,转眼便散。

  “诗诗,这香味好特别啊!”言聿正在睡懒觉,闻到酒香,一骨碌爬起来蹭到桌边,眼见即墨刚刚开封一坛酒,伸手就要给自己倒一杯。

  即墨出手制止:“先别急。”

  “为什么?”

  “你没洗漱,脏。”

  “……”好啊,诗诗这是在嫌弃他!

  即墨见言聿气冲冲地去洗脸了,心底一笑,面上却无波无澜,接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放在坛口转了几圈,随着即墨动作,有一缕缥缈的清流慢慢进入瓶中,言聿出来看见的,就是这幅奇怪的景象。

  即墨觉着差不多了,便收了瓶子。

  “诗诗……你刚才在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酒香甚好,有些灵气,便随手收集一些。”

  言聿见即墨说话不看自己,皱了皱眉:“真的是这样吗?”

  “那你以为是什么?”

  “没什么,诗诗说什么我都信!呵呵……”言聿一边放下自己刚刚挽起的袖子,一边开始拿杯子倒酒,心虚地避开即墨犀利的眼神。

  该死的,自己怎么能怀疑诗诗呢,言聿你发什么神经!

  “你是妖,对这酒香应该比我更敏锐才对,”即墨执起酒杯,对言聿道,“可有察觉到什么?”

  言聿闻言,认真地闻了闻。

  “确实如诗诗所说,好像有种气息融在里面。”

  “什么气息?”

  “我…我说不出来。”

  “……果然还是太笨。”即墨不留情面地挖苦言聿。

  言聿一听不干了,即墨将言聿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赶在他发作前又道:“这是生的气息,是一种对生的渴望。”

  言聿顿时摆出疑惑的表情:

  “怎么说?”

  “里面有一种对生的贪恋,我猜那苌欢在酿这酒时,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诗诗的意思是,苌欢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而他渴望活着,渴望与相知的人长久下去,便将这种感情寄托在了酒中?”

  即墨点点头:“想来那无醉老人也是了解这种香味的,只可惜没料到苌欢会……”

  “也难怪他倾其一生寻找记忆中的荼芫,这种味道,确实独特。”言聿喝着酒,一本正经地接话。

  “言聿,你曾说过,花落迟这个名字很奇怪?”

  “好像是说过……”

  “再想想林惜叶这个名字。”

  “诗诗,你的意思是……”

  “不错,他们二人的名字都是由无醉取的,这意思里,也有一种想要存留于世的欲念。”

  “原来如此……也不知道他俩会不会凑一块儿去……”言聿笑了,笑的同时,脸又开始泛红,“不过诗诗啊,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即墨瞧着他眼神开始迷离,顿了顿无奈道:“……现在与你说不清。”

  “说不清?怎么会说不清呢……”

  因为,你醉了啊。

  即墨望着已经趴倒在桌上的言聿,眼底隐隐泛出柔光。

  起身,将人横抱起放在床上,又握住他的手将他没放好的袖子扯平,再深深看一眼那张傻笑兮兮的脸,起身离开。

  琉璃月(一)

  琉光一泻草木颓,

  璃墨见世满城追。

  素锦年华真□□,

  唯叹咒约不可违。

  天幕深沉,夜风飒飒,柳月高悬。

  广袤无垠的草地上,依稀有几棵大榕树,三三两两各自生长,谁也不碍谁。这方天地长年无人打理,不免有些荒凉,荒凉之下,那几棵大榕树遵循自然生势长得越发葳蕤芊郁,竟多出几分孤傲的意味。

  其中一株大树的树干上,倚坐着一袭白色身影,一动不动,唯有那垂下来的衣袂随风一下一下地飘荡着。

  白衣人身后,隐隐有蓝光若隐若现,逼人的寒气也不知道是来自那把泛着诡异蓝光的剑,还是来自于他。

  “你要坐到什么时候?”树下,同样身着白衣的一个俏丽女子,仰着小脸对树上的白衣人道,“琉月,你下来,我们回去,好不好……”声音到了最后,弱弱的带着点委屈。

  白衣人始终闭着眼睛,对身下的呼唤恍若未闻。

  女子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来到树根旁坐下。既然他不回去,那她就坐在这里等,等他回去。

  反正,之前那么久都等过来了。

  夜色加深,风也湿重起来。白衣人终于睁开眼睛,眸光掠过树下,心底一惊。

  女子靠在树上睡着了,双臂紧紧相环,似乎冷的不轻,脸色在月光的映衬下越发显得苍白。

  突然,一件白色长袍自树上无声飘落,正巧落在昏睡的女子身上,近乎同时,白衣人翻身下树,一声不吭地将女子横抱起,在寂夜里消失不见。

  “诗诗,那个白衣人……怎么如此冷漠!”言聿同即墨也坐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看到我见犹怜的小美人就这么被撂在一旁,言聿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冷的简直不忍直视!比初见时的林惜叶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么漂亮的美人来请他回去他竟然都无动于衷!”

  即墨听着言聿发牢骚,顿觉无力。言聿的这个一见着美人就容易同情心泛滥的毛病,他是和他待在一起不久之后发现的,唯一的感觉就是无奈的紧。

  “回去吧,夜深了。”

  睡了一觉,言聿立马将昨夜自己的不愉快忘了个七七八八,一个人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整个人恨不得飘起来。

  自打林公子一事结束后,他跟诗诗就离开了望州城,如今待在这人杰地灵的长宁城,他早就迫不及待地想把这里挖个透熟!

  路过面摊,包子铺,茶点店……听着小贩们卯足了劲的吆喝,言聿笑着赏味人间烟火,心情极好,端的是少年得意,风流不羁的作态,随便一个潇洒侧目,便惹得路上的妙龄少女频频媚眼秋波暗送,言聿开怀,来者不拒,庆幸此次诗诗没和他一起出来,否则自己的风头定是盖不过他,又走了不远,言聿最终在一个生意不错的画坊前停住脚步。

  吸引住言聿目光的不是画,而是那卖画之人。

  偷偷尾随在言聿身后的少女们一看惬意少年郎停驻的地方,全都叹息失落地离开。

  一身飘逸的白衣,就那么安静端庄地坐在那里,冰清玉洁。纤纤玉手按照买家的要求执笔作出画的轮廓,末了将画收好,温柔一笑:“王公子的意思璃月明白,大图已经布置好,三日后王公子直接来取便可。”

  被称为王公子的胖胖小哥乐呵呵地点头,付下定金后便离开,后面排队的人们忙不迭地上前,白衣美人耐心地重复着之前的工作。

  白衣美人那一笑,言聿直接看痴了,良久才猛然意识到,这姑娘有些熟悉的脸蛋,自己似乎见过啊……呀,她不就是昨天晚上的那个女子吗?!

  乖乖,真是巧了!言聿默默感叹,等等,她刚刚说她叫什么来着?璃月,璃月是吧,好像昨晚那个男的也叫什么月来着……琉月!对,就是琉月,琉月璃月,这两人,莫不是有什么……

  思及此,言聿赶忙回了昨儿个才入住的往来客栈,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悉数告诉即墨,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一般。

  即墨静静地听言聿唾沫横飞地讲述,听完后,无比淡定地写了一封信寄出。

  言聿看着,傻了眼。

  诗诗这一写信,保准不出明日,他们必能把情况摸得一清二楚。毕竟,诗诗背后有一位叫相里苏的江湖大侠,这人无所不知,那个琉月还背着一把剑,定也是个江湖人士,此事若问他,再合适不过。

  又入夜了,月光浮动,凉薄如水。

  寂寥的天地间,琉月纵身跃上那棵他常栖的大榕树,打开手中提来的酒壶,一下又一下的兀自独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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