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交换得差不多了, 除了Pale和任青留在别墅照顾任逍遥，其他六人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毕竟都是有家的孩子。

　　对朋友向来坦诚的任逍遥, 在叶赫走之前还不忘叫住对方：“对了，便宜老师。你爸妈那事儿，我没打算算了。”

　　“你叫他们准备一下哈！”

　　“不过你放心,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太狠。”

　　叶赫：“……”干坏事麻烦你悄悄的成么？

　　打劫人家还提前预告，实在太嚣张了吧？！

　　闭眼长长地吐出口气，无奈的叶赫看向任逍遥：“都说看在我的面子上了，你就不能放过他们么？”

　　哪怕叶赫自己对于父母近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也颇多微词，但她毕竟是他们的女儿……

　　确实, 在皇甫锦雯和叶策强硬站队激进派后, 号召了不少原本中立的散修武者加入其中，间接加快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和低级武者的死亡。

　　然而对于叶赫来说，死去的人再多，他们终究是陌生人。

　　尽管现在的叶赫选择了坚持自己信念，执拗地站在皇甫锦雯夫妻的对立面，希望能保住更多普通人的性命。可如果真要有一天, 叶赫真的要在父母和‘更多人’当中二选一，她会毅然决然地选择父母——这同样也会是大部分温和派武者的选择。

　　但要是让克里斯在安格斯和‘更多人’当中选择，克里斯会挣扎、会痛苦、会愧疚, 他最后必然会选择‘更多人’，然后和安格斯同生共死。

　　哪怕克里斯心知肚明，所谓陪‘同生共死’的选择全完罔顾了安格斯本人的意愿, 他仍旧会做出这样选择。克里斯深知，就算他的选择拯救了无数人的性命，也改变不了这是牺牲安格斯的自私决定的本质。

　　如果任逍遥是没有潜力的普通人，他会无比推崇克里斯，并且希望这样的强者越多越好。可惜，任逍遥自身实力无比强大，从本质上来说他甚至比叶赫这类武者更极端，对克里斯的大义仅仅只能停留在欣赏。

　　手肘抵在棺材边，掌根拄着下巴，垂眸的任逍遥眼睑下一片睫毛投落的淡色阴影：“导师，你知道的……我在乎的人不多，最在乎青樾。”

　　“可是他现在躺在这儿，为了我。”

　　“我又不能拿自己撒气。”

　　“人都是这样，无论是不是自己的责任，但凡能和其他人沾上点边儿总要找个人为自己买单，这是人的劣根性。”

　　“而我嘛……可能是人这个物种里最不咋地那种了。”

　　叶赫凝视任逍遥半晌，忽然低下头，想通了什么似的轻笑起来：“谢了。”

　　说完也不再多言，干脆地转身离开。

　　Pale端着满盘刚洗干净水灵灵的果子，紧追着叶赫离开的脚步，恰到好处地出现。

　　将盘子递到任逍遥手里，Pale低沉的嗓音丝绒般温柔：“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这个，不知道口味变没变。”

　　两三口把整个果子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的任逍遥活像一只储冬粮的小仓鼠。看任逍遥这副模样，嘴角忍不住笑意的Pale抬手揉揉任逍遥的乱发。

　　将嘴里的果子咽下去，任逍遥拄着下巴生无可恋：“每次你揉我头，我就有一种捡了个爹的错觉。”

　　Pale笑着没接话，席地坐下后朝棺材里看了看：任青和Locker两个小家伙趴在青樾的胸口，睡得直流口水。

　　“青青怎么样？什么时候能醒过来？”Pale嘴角的脸颊的笑意消失，望向沉睡着的青樾眼神复杂，像是怕再没机会看到似的。

　　留意到Pale一点都不Pale显得太过情绪外露的眼神，摆弄着青樾手掌的任逍遥停下动作，开口道：“有我在，他总会醒的。”

　　“倒是你，你怎么回事儿？”

　　“Locker说你的生命力流失得很厉害。”

　　“嗯。”像是累极了干脆破罐子破摔，Pale淡然点头：“还剩下一年，我可能看不到青青醒过来了。”

　　双手交叠垫在棺材边缘，注视着青樾睡颜的Pale将下巴抵在手背上，轻松地笑起来：“要不你努努力？说不定青青还能见到我最后一面？”

　　“会有……”

　　“逍遥……”略微仰起下巴同任逍遥对视，笑容再次消失的Pale轻声叹息：“我累了，不想再折腾了……”

　　“看到你们两个好好的，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记忆中那个不肯认输、敏感却如同向日葵般拼命朝太阳伸长手臂的Pale逐渐褪色，取而代之的是面前瘦削、疲惫、仿佛整个人被包裹在落寞泡沫里的男人。

　　任逍遥缓缓地眨着眼睛，好似电脑在处理大量复杂信息时会放慢运行速度般，他在整理从Pale身上得到的信息。

　　或许是太久不用大脑的原因，任逍遥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得出结论，如梦方醒地问道：“你和伊川，怎么了？”

　　挪揶地瞥了任逍遥一眼，Pale咂咂嘴：“我看你真是太久不用脑了，这么明显的事儿，都用了这么长时间思考。”

　　像是单一程序的复读机器人，神色都没什么变化的任逍遥重复道：“你和伊川，怎么了？”

　　深知任逍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Pale只得实话实说：“他挺好的，和我姐姐在一起了。”

　　任逍遥：“……”

　　不是任逍遥念在Pale是自己所剩无几朋友的份上没有瞎JB联想，而是信息量太大，他久未动用的大脑一时间无法很好地联想。如果任逍遥真是一台电脑的话，Pale就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现在已经死机蓝屏了。

　　好半天过去，成功重启的任逍遥表达出内心翻涌着草/泥/马的情绪：“卧！槽！”

　　“你给我说明白！”

　　“到底怎么回事儿？他俩怎么弄一块去的？”

　　早就已经接受事实的Pale比任逍遥镇静得多，甚至能用平淡如水的语气慢条斯理地讲述起来——就像语音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

　　三维世界升维速度加快，给身为普通人的Pale的身体带来极大压力。几次过度用脑晕倒后，在伊川的坚持下Pale进行了一次全面彻底的身体检查。

　　然而检查结果却是：Pale中了地蜥毒。

　　地蜥毒，来自亚神兽地蜥。无色无味，难以察觉，无法致命，六十级以上的武者可以免疫该毒/素。六十级以下的武者，中毒后主要症状为气血衰败、级别跌落、最终无法修炼。

　　尽管Pale是普通人，然而介于地蜥毒不致命的特性，这种专门针对武者的毒/素本不至于危及他的生命。可不巧的是偏偏了赶上了升维跃迁，身体本就受到影响的Pale达到临界，地蜥毒对他的血液造成了缓慢但不可逆转的伤害。

　　确定Pale中/毒后，1号冒险队（伊川组建的队伍）便暂停所有任务，所有队员全部投入Pale如何中毒的调查。

　　让1号冒险队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他们只花了两天半的时间就得出了确切结论——

　　毒/源来自Pale每天睡前喝的那碗补品，而补品的原材料来自伊川。

　　伊川为了帮助天赋不佳的爱丽丝尽快提升实力从而跟上自己的脚步，每隔一个月就会从老师那求来大量增加底蕴的食材，送给爱丽丝。为了确保爱丽丝接受自己好意，伊川还特意求爱丽丝的室友帮忙熬煮。

　　但武道信念坚定的爱丽丝既不想借助外物突破制约，又不想拂了伊川的好意，就将熬制好的食材送给了弟弟Pale。

　　怕Pale不肯接受的爱丽丝还借用伊川的名头，说这是伊川特意送给Pale的，特意叮嘱自己每天送过来。本来对伊川就不是单纯友情的Pale自然不会拒绝，每晚睡前都会喝上整碗，足足喝了五年。

　　经过一番心理重建后，伊川找到了他的导师，质问对方为什么要在食材中下毒，为什么要害同是她学生的爱丽丝。

　　伊川这才得知他其实是铁炼星五大氏族盖利西亚（Ganrcia）家这一代的嫡子，幼年走失，直到五年前盖利西亚家才找到伊川的导师。

　　在得知伊川爱恋上一名天赋欠佳的普通女子后，行事果断的盖利西亚家立刻决定暂且不同伊川相认，先将爱丽丝从他身边驱逐再说。

　　那时正赶上伊川那时候央求他的导师帮助爱丽丝修行，盖利西亚家干脆顺水推舟，送去在地蜥毒/液中浸泡过的食材，神不知鬼不觉地废掉爱丽丝。

　　“最好笑的是，正因为我中/毒。伊川和爱丽丝意识到了生命脆弱，相互暗恋却一直没有表明心意的两人彻底在一起了。”

　　“并且在伊川的努力下，盖利西亚家最终还是同意了他和爱丽丝的恋情。提供资源和功法帮助两人一起修炼，成就了双面天神的威名。”

　　“在我们冒险队其他成员知道原本应该中/毒的是爱丽丝之后，居然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庆幸的神情，他们庆幸中毒的是我不是爱丽丝。”

　　“哦，对。”Pale淡淡地补充：“还有有趣的呢，伊川和爱丽丝和其他队友一样的想法。”

　　“然而最最有趣的还是，我能观察到的所有信息都在告诉我，爱丽丝和伊川相爱了，在一起了。我还是愿意相信他们说的，他们说没有，我就相信没有。”

　　“与其说是他们没有告诉我，不如说是我在欺骗我自己。”

　　“我发现有时候你说的也挺对的，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是我活该，我谁也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