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下次？”

　　一众粉丝顿时惊喜，被梁冬西一瞪，连忙掩饰轻咳，装模作样地点头保证：

　　“嗯嗯嗯！下不为例！”

　　——

　　开场过于波折，好在后期还是顺利的。

　　随着mc一番抒情套路的场面话控完场，作为重头戏的签售环节总算有条不紊地展开了。

　　在场三百名粉丝中，除了梁冬西是例外，其他人都可谓是顶着万千竞争杀出重围的天选之子。官网上架的二百九十九份先行版专辑，昨天中午十二点整正式开售，伴随着对手速网速的极限考验，一秒钟内光速sold out。入场门票上的座位号，对应的便是各自的下单顺位。

　　梁冬西拿的是彼时随便抽的一个号码，71号。签售队伍中，排在他前边有七十人。不过由于在场绝大部分都是女孩子，他毕竟身高占优，十分轻松就能看到队伍的最前方。

　　然后他就看到了江牧。

　　在后台的这小段时间里，他换了套深酒红色的简式修身西装，里面还是出门时那件黑衬衫，纽扣一丝不苟扣到最上面那颗，只是加了条同为赭色系的细领带。可能是考虑到打光，脸上被浅浅地打了层底。

　　从第一天见面，梁冬西就知道江牧长得好，五官清昳俊美无可挑剔，可这会儿在聚光灯下，倒似乎更显得格外吸引眼球一些。

　　看他这个模样，梁冬西脑中忽然冒出个想法。

　　——名义上是签售会，本质其实是给粉丝舔颜的粉丝见面会吧。

　　事实上，这种类似于FanMeeting性质的活动，以前梁冬西自己也有参加过。当年每个大赛季结束，银川战队的官方团队都会组织一次粉丝见面会。当时还有相关人士专门来对队员做辅导训练，关于在粉丝面前要摆出的姿态——对视、问候、微笑……

　　说白了，这就是一种考验爱豆的粉丝服务业务能力水平的场合。

　　这样想着，看着前方的江牧，梁冬西就忍不住有点想笑。

　　整个签名过程中，他的视线始终漠不关心地垂落在搁放眼前的专辑上，笔下龙飞凤舞毫不留恋，其间别说是对视微笑，一张俊脸概无表情半点波动也不见，眉目冷淡得仿佛笼月拥雪，间或甚至能看出些微的不耐意味……

　　就那么一晃神的时间，梁冬西由衷地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好像又变成了初见时那个拒人以千里之外、高傲冷漠的江牧。

　　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明明江牧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不近人情，很难相处。

　　可是……

　　梁冬西心里隐约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总觉得，江牧身上好像有哪里变了。

　　究竟是哪里变了呢？

　　纷杂的思绪在脑中慢腾腾地转悠着，还没等它们转悠出个所以然来，身前忽然一空，梁冬西发现自己已经排到了队伍最前方。

　　一时间，场地四下陆续响起了各种兴奋起哄的笑闹声。

　　江牧似乎也察觉到什么，抬眼朝这边看过来。梁冬西正抬脚往前走，下一秒忽然对上那两道目光——

　　恍惚中仿佛是错觉，封隔在那双眼眸深处的坚冰，倏然无声地消融了下去，掩在其后有细碎星光悄然亮起，柔和得出奇。

　　霎时间，脑中似乎电光火石闪过什么，梁冬西脚下随之一缓，有些怔怔地看着他。

　　还未及细想，下一秒钟，身后传来各种热情四溢的催促叫喊：

　　“小哥哥上啊！不要怂！”

　　“冲鸭！泰坦尼克号要撞冰山啦！”

　　……

　　梁冬西被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喊得发囧，暂时撇开心里那丝难言的怪异感，老老实实继续朝冰山（x）走近了过去。

　　例行签完名，他便伸手想把专辑拿回来，可指间微一用力，专辑依旧在原地纹丝不动。

　　“……”

　　顺着压在上面的手指，梁冬西莫名其妙地看向他：“干嘛啊？”

　　江牧没有松手，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朝他倾身靠近一些。

　　队伍中几乎是即刻传出了泛着颤音的小声尖叫。

　　但江牧并没做出什么符合她们预想的行为，靠近一些后停住，只是往他身上轻轻嗅了嗅：“你身上藏了什么东西？”

　　……好香。

　　哪有藏什么东西？

　　梁冬西看他举动先是不解，而后忽然想起什么，脸上顿时有些发红，目光一阵不好意思的游移，吭哧吭哧小声道：“没什么……就是、你家粉丝给的小蛋糕……”

　　其实之前各种杂七杂八的零食小点心，梁冬西都给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单单只有这个茶杯蛋糕除外——无他，实在是卖相太可爱了！他意志一时松懈，没忍住诱惑就给收了下来……

　　不过戴着口罩也不方便吃，那个小蛋糕从刚才起就一直连带包装好端端放在他口袋里，所以、总而言之——

　　江牧这家伙是属狗的吧？连这都闻得到？

　　听了他的回答，江牧的视线在他口袋的位置顿了顿，随即无声掠过卫衣领口露出的那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是蛋糕吗？

　　……蛋糕有这么甜吗？

　　对比起先前流水作业式的签名进程，梁冬西停留的时间明显长了好多。

　　等在后方的其余粉丝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并不妨碍她们发出阵阵意义不言自明的嘿嘿嘿蜜汁笑声。

　　被数以百计的目光盯着，梁冬西感到背后火辣辣的，小声催促：“你倒是放手啊……”

　　然而江牧并不情愿放手，沉默了两秒钟，继续尝试没话找话：“结束以后在门口等我，不要乱跑。”

　　“又不是小孩子了……”梁冬西听得撇撇嘴，颇不以为然地吐槽他，“以及，木之将死先生，这是你问候粉丝时应该说的话吗？”

　　“那我应该说什么，”江牧略作思索，改正道，“早上好。”

　　“……”

　　什么玩意儿？

　　梁冬西强撑着瞪了他两秒钟，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终于忍不住笑弯了起来。

　　——

　　活动结束时，时间已近正午。

　　梁冬西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被前呼后拥着往场地外走。身周里三层外三层的粉色浪潮，要是被人看到，怕是会以为他随身带了支拉拉队……

　　出了大门，几百名粉丝还是不肯轻易散开，缠着他各种求合影求交换联系方式，还有的偷偷往他口袋背包里塞小礼物。

　　梁冬西被闹得脑袋嗡嗡，因而接下来那道从人群外传来的叫声，并没能在第一时间引起他的注意。

　　“梁先生。”

　　见他身边吵闹，那道叫声随即提高了音量：“凉冬主播。”

　　混在一众混杂声中，那两个字仿若一道惊雷劈在梁冬西耳边，他刷地转头朝声源处望去。

　　被他这么突兀的反应吓了一跳，身旁的粉丝们心下奇怪，便也跟着看向他视线的方向。

　　那是停在路边角落的一辆SUV，站在车门外的男人穿着一身考究严谨的制服。

　　似乎为寻求确定，那人看着“粉色”人群中唯一的异色身影，吐字清晰毫不含糊地又叫了一遍：

　　“凉冬主播？”

　　“……”

　　梁冬西呆呆看着他，整个人反应无能。

　　见他这副反应，对方隐隐松了口气，随即面上浮现出一抹职业性的微笑：“终于见到你了。”

　　说着他取出一张名片想递过来，但因彼此之间隔了太多人，便又作罢，只是口头自我介绍道：“初次见面，我是傅二少爷的助理，请叫我凯文就好。”

　　“……”

　　不知不觉中，原本叽叽喳喳个不停的粉丝群体，此时已然彻底安静了下去。

　　耳边听到的几个字眼仿佛天方夜谭，小姑娘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彻底傻眼，

　　——什么跟什么？

　　——凉什么？什么冬？

　　——傅什么？什么二？

　　梁冬西这厢却顾不上她们的反应了，好不容易从魂飞天外的状态里回过一缕神来，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没底气：

　　“你……你好像认错人了。”

　　面对否认，凯文助理一派不慌不忙从容解释道：“是这样的，从你离开竹苑当晚开始，你的账号始终处于我们的实时监测状态。在半个多月之后——也就是距今两天前，我们终于检测到登陆上线的后台数据；再基于你发出的那个贴子，我们也委托专业人士进行了追踪定位……总之各方面结合来看——大概率是不会错的。”

　　梁冬西：“……”

　　——你们是在抓什么潜逃罪犯吗？

　　他非常清楚地听到，就在对方这通不明觉厉的瞎bb结束后，身周的粉丝群体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时像是终于注意到什么，凯文看看他身边，神情略犹豫：“对了……我现在是不是应该称呼你为‘东西南北'，对你来说会更方便一些？”

　　“……”

　　梁冬西朝他翻了个有气无力的白眼，话语捂在口罩里，显得瓮声瓮气的：“原来你也知道啊……”

　　“如果造成了什么麻烦，很抱歉。”助理先生致歉地微微颔首，“这次来找你，我们是想邀请你重新回归竹苑。过去半个月，你的直播间一直处于正常管理，并没有被销毁。你可以随时恢复使用。”

　　一瞬间里，来自四面八方的数百道目光，几乎带上了某种实质性的灼热温度。

　　梁冬西沉默几秒钟，终于选择放弃挣扎，破罐破摔地叹了口气：“……我不会回去的，那个直播间我不需要了。”

　　闻言，凯文助理面上平静无波，语气温和且坚持：“具体情况如何，还是由您亲自去跟傅二少爷谈比较好。”

　　梁冬西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无声对峙中，气氛显得压抑的紧绷。

　　一群粉丝察觉到不安，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小哥哥……”顿了顿，叫出那个称呼时，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失真感，“……凉、凉冬？”

　　“……”

　　梁冬西让自己沉着下来，默默远目：“你们都先回去吧，路上小心安全。”

　　“你呢？”

　　“凉……你要跟他们走吗？”

　　“回去竹苑？”

　　“那木大呢……”

　　“……”

　　一众七嘴八舌，梁冬西忍不住觉得脑阔痛：“跟江牧没有关系。这边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你们也不用在意。”

　　虽然听他这么说了，可再看看另一边的陌生人，粉丝们显然还是不放心，固执摇头道：“我们陪你等木大出来。”

　　正说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话音。

　　“怎么回事。”

　　说曹操，曹操到。

　　江牧走出通道大门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搬运设备的工作人员。

　　一看到他，粉丝们好像瞬间找到了主心骨，纷纷神情一松舒了口气。

　　“木大！”

　　江牧皱眉看了一圈：“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别人怎么走路？”

　　经他一说，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很快乖乖散开了些，给后勤员工让出一条空道。

　　眼看她们稍稍疏散，凯文便尝试上前，想要走到梁冬西身边来。

　　他才稍有动作，很快被眼尖的粉丝注意到，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孩子立马想也不想地跳出来，像只护崽的母鸡挡到梁冬西身前：“喂喂喂！想干嘛啊！”

　　可她这么毫无预兆地蹦跶出来，边上走过的后勤人员也顿时被拦得脚下踉跄，肩上抬着的沉重器材一时不稳地晃了几晃。

　　四下惊呼声中，眼看一台摄影机倾斜坠下，正好要砸在那小姑娘的额头，离得最近的梁冬西下意识就伸手挡了过去——

　　随着沉闷一声撞在肩上，尖锐的酸痛感炸起，整条手臂迅速跟着麻了，他忍不住龇牙咧嘴地痛哼出声。

　　“冬西！”

　　江牧脸色大变，疾步过来扶握住他的右臂，那副惯来冷漠无殊的神情，此时此刻竟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意味。

　　稍远些的凯文助理显然也没料到这种意外情况的发生，面上一怔，也连忙靠近：“凉冬主播——”

　　江牧眸光沉冷到极致，个中戾气仿若化为实质刀锋，朝人劈头盖脑过去：

　　“滚开！”

　　作者有话要说：

　　#他好像有哪里变了……哪里变了呢？

　　#当他看见你。

　　——

　　nmd终于把小马甲扒干净了！梁冬西你自己反省一下！这么热的天身上还捂辣么多！不怕中暑吗！？

　　动乱

　　冷着脸叫来安保人员，强制疏散开眼前的人群，没再跟粉丝们留下只言片语，江牧很快带着梁冬西走了。

　　来到停车场，不由分说将人牢牢按在车门上，江牧的动作神情隐约显出几分失控的暴躁，一把扒开了他的领口。

　　“…………？”

　　由于姿势有点奇怪，梁冬西莫名心虚地瞄了眼周围，确认没人经过，还是忍不住别扭地往后缩了缩：“江牧……”

　　“不要乱动。”

　　江牧脚下再往前靠近一步，彼此上身几乎贴在一起，彻底阻断了他的躲闪空间。

　　退无可退，梁冬西干脆放弃挣扎……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就不跟他杠了，好歹这家伙是学过医的嘛。

　　——看吧看吧，你还能看出花来了？

　　江牧的确没能看出花来，只是在他右肩看到了一小块乌青，透着红肿鲜明，边沿处还泛有血丝。

　　梁冬西的皮肤很白，是那种很细腻匀润的白，正是在这样白皙底色的衬托下，那片痕迹便显得格外突兀的刺眼。

　　江牧微微屏息，闭了下眼，手指顿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动作。以肩胛处的关节肌肉为开端，一点点沿着手臂往下仔细按压。

　　看他似乎不肯轻易善罢甘休的样子，梁冬西便任由他花式摆弄着那条胳膊，其间十分配合地乖乖回答对方的提问。

　　“还好……不是很痛……有点酸……现在已经不麻了……能动……”

　　最后江牧牵上他的手。

　　然而就在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他的手指倏然停滞在了那里。

　　梁冬西正百无聊赖地默默望天，这会儿见他半晌没有动作，指尖催促地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与此同时，他忽然感到了一丝奇异的触感——低头朝两人接触的双手看去，脑中闪过的模糊印象随即得到了证实。

　　……不是他的错觉。

　　江牧的手在微微发着抖。

　　再抬眼一看，那副状若冷静如常的面色，此时竟也有些失神的苍白。

　　梁冬西顿时愣住了。

　　一转眼，回想到之前这人难得焦急慌乱的样子，他不由心下一软，玩笑着缓和气氛：

　　“……嗨呀！看不出来我们天上地下唯己独尊的江牧大神，一遇上事胆子还挺小的嘛！之前玩恐怖游戏面不改色的那种魄力哪去了？”

　　听着耳边没心没肺言笑晏晏的调侃，江牧抬眸看向他，面上依旧一派紧绷得严肃，眼底神色透着点难以言喻的复杂。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嗯？”梁冬西一时不解其意，“什么？”

　　“都是成年人，别人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江牧顿了下，又继续道，“不需要每次都让你出头。”

　　好一会儿才意会过来他话中所指，梁冬西脸上纠结地皱起来：“你的意思是我多管闲事咯？那么大台机器砸人脸上，稍微倒霉一点可能就要毁容喂，你不知道脸对女孩子有多重要吗？”

　　江牧漠然反问：“有多重要，比你自己的手还重要？”

　　“话不是这么说的吧……我只是肩膀被磕一下，又没有很严重？”梁冬西偏头打量自己撞伤的位置，“退一万步讲，就算真被砸个窟窿，这种地方留疤也没人看得到——”

　　他这句话音还未落尽，脑门上忽然咚的一声。

　　江牧屈起手指在他额头轻轻敲了一下，脸色冷肃得出奇，沉声训斥道：“你脑袋里装的什么，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

　　梁冬西被敲懵了——见义勇为没人给颁发小红花就算了，到头来还被弹个脑瓜嘣？天理何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