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 万物冬眠以抗寒。

　　稍有的暖意，不论是沾染到谁身上，都能惹得对方昏昏欲睡, 去面见周公。

　　天为被，地为铺，小白龙不自觉陷入沉睡, 而与之相拥的小绿, 一样也被困顿侵扰, 最后扛不住这些日子的习惯，一样睡了过去。

　　鬼凤要给两个小家伙供暖, 孟晓妮就平地起房屋, 给几个人用白桦树造了一个简陋的小屋子。

　　其实用冰造屋子更漂亮，但是在鬼凤的取暖灯下, 恐怕没一会儿就能全化成水。

　　天色已深, 适逢冬日，荒郊野外必然是万籁俱寂。

　　孟晓妮等人原定计划是住在民宿里, 现在总归要寻点理由, 将那民宿老板给应付过去。

　　这一重任，最后就落在了秦灵君头上。

　　秦灵君对此并没有多少困扰，打了个小哈欠，带着几个幻象往回走, 去应付普通人类了。

　　孟晓妮就在小屋子里边角, 靠着鬼凤睡下。

　　晚间彻底睡下, 孟晓妮独自前往了地府。

　　走过鬼门关, 判官们见只有孟晓妮前来，稍微奇怪互相看了一眼，随后还是按照惯例给放行了。

　　孟晓妮踩着地府才有的那桥梁，慢悠悠晃荡去了第五殿。

　　从鬼门关走向第八殿和第五殿不是同一条道。她并不是走错，而是目的地根本就选在了第五殿。

　　去见阎罗王。

　　五殿门口有鬼正在排队，面有惧色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惩处。那是一种既期待又恐慌的等待。他们大多将会得以得到去望乡台看一眼人间的机会，同时也很可能看到本家落魄惨遭各事。

　　孟晓妮当着众鬼的面，毫无顾忌走进了第五殿。

　　“这鬼怎么插队啊？”

　　“大人，大人，有鬼插队！”

　　听到呼喊的鬼差过来看了眼：“那是小孟婆！”

　　鬼：“……”

　　一群鬼纷纷当做刚才无事发生，又开始安分排起了队伍。

　　五殿之中，阎罗王正在处理公务，刚把上一个鬼丢到地狱里挖心受罪。

　　刚过好生日的他，面上的笑意几乎是一直挂着的。这份欢喜是从心底里蔓延上来布满整张脸的。

　　他听到响动，抬头看到了进门来的孟晓妮，微微诧异后，又当即笑开：“小孟婆今天不应该在漠河么？”

　　孟晓妮走到阎罗王桌子一侧，拉了把椅子坐下，动作相当自然：“看来阎罗王大人观察我们观察得很认真啊。”

　　阎罗王轻笑：“还成。”也没那么夸张。

　　孟晓妮问阎罗王：“江南可去了？”

　　分店的最后一站，定在了江南，属雷。

　　对于江南而言，几乎每个季度都有那么一个时段要下一阵子雨。春日雨润物无声，夏日雨一阵一阵，秋日雨一场微凉，冬日……

　　也可能是下雪。

　　下雨就容易产雷。

　　天子殿上回的雷声实在特殊，孟晓妮和鬼凤都有注意，且至今都没有忘记。非常理出现，必有异。到现在，孟晓妮和鬼凤当然也就清楚了那落雷的意义和属性。

　　秦灵君恢复记忆，与雷有牵连。

　　按秦灵君的性子，理当是只有“特殊”、“亲近”的家伙，才可以得此殊荣，负责填补缺位。

　　与秦灵君牵连最大的，有五帝，还有阎罗王。

　　五帝身份特殊，在地府不可轻易走开。六道中一半都在地府，他们镇守地府的必要性堪比后土。能够轻易外出，还对人间界了若指掌的，除了阎罗王再无第二者。

　　孟晓妮这么一问，就敲定了阎罗王的身份。

　　阎罗王当了如此久的阎王，除了断案果断之外，脸皮早就比城墙厚得多了。

　　他笑着点头：“去过了。大致百来年，年年会去几趟。”

　　孟晓妮：“……”

　　这可真是筹备已久。

　　孟晓妮不得不佩服。

　　“你什么时候发现秦灵君是她的？”孟晓妮又问阎罗王。

　　理论上而言，秦灵君转世，是肯定不会告知阎罗王的。生死簿上出现一点小疏漏，也不止秦灵君一人，这才能让她潜藏在人后。

　　阎罗王算了算：“大约六七岁时隐隐有所猜测。最后敲定是她也没几年。”

　　孟晓妮盯着阎罗王看：“哦。”

　　阎罗王笑笑，没主动说什么。

　　阿修罗打架都很厉害，阎罗王怕说多了自己被当场揍一顿，回头另外九大阎王全都能第一时间知道消息，一边在心底里狂笑，一边来慰问。

　　并十分热衷于八卦他为什么被揍。

　　简直不忍想象。

　　孟晓妮慢吞吞开口：“我家小白龙前些日子，劳烦阎罗王照料了。”

　　阎罗王面上笑盈盈，心中高度戒备。

　　这是真的算账来了。

　　孟晓妮在地府度过了不少日子，这些日子也算是了解了一下阎王殿诸多与时俱进的设备。

　　她点着阎罗王的屏幕：“来，看看我家小白龙什么状况。”

　　阎罗王相当主动，将屏幕旋转，放出了人间漠河树屋里的状况。

　　屏幕上的画面不断放大，可以清楚看到两个孩子抱在一块，睡在屋子的中央。一个青少年模样，面上白如纸片，唇色几乎都黯淡无色，几乎能看出是“冷”的，另一个额头冒汗，两颊微红，能看出是“热”的。

　　边上还有正在闭目养神，手搭在孩子肩膀上的鬼凤，以及靠在鬼凤身上睡得憨甜的“孟晓妮”。

　　阎罗王感叹：“不愧是龙族，体质强悍。引天地力量灌入身体中，到现在不过是稍微不适。”

　　孟晓妮在边上敲了敲桌子：“不到一岁的龙。”

　　阎罗王对上孟晓妮带着威胁的视线：“小孟婆该知道，有的时候，不管是一岁还是一百岁，亦或者是一千岁，在大势面前，全是平等的。当天道要灭一种族的时候，并不会管那种族到底有几岁的稚童。”

　　这种平等是最大的不平等，可谁都无法去质疑天道。

　　孟晓妮当然知道。

　　她明白得清清楚楚，所以才觉得心中有火。

　　这团火窝在心口，难以忍受，无处可宣泄。

　　“不仅是小孟婆你不高兴，娘娘她也不高兴的。”阎罗王这般说，“大家多是心善之人，偶尔还能理解天道到底为何要这般作态。”

　　天道也没办法。

　　“天道不那么做，或许会以更快的速度分崩离析，化为虚无。最后整个天地就如同当年诸神陨落，洪荒破碎。”皆是无奈。

　　阎罗王将屏幕上切换了一下，放出了阿修罗的山塔：“看看阿修罗么？”

　　孟晓妮身为第一阿修罗，一直刻意避开着自己过往的种族。

　　屏幕上放着的是山塔顶端，荷花池前。

　　此刻的阿修罗们，似乎正在准备什么庆典，众人眼内多是欢喜。男子威武、时不时因为小事斗在了一起，女子貌美，三五成群靠在一块儿，研究着一些艺术创作。

　　阿修罗们自成一个世界，这些年并没有被外界太多纷争所打扰。

　　“以前阿修罗有过几回大斗争，就如同人类会有战争一样。到了一定的时候，就都消停了下来。”阎罗王回想一下。“上回不消停，怕就是因为鬼凤了。”

　　孟晓妮手指头勾了勾。

　　这指的是鬼凤因为她打上阿修罗那事情。

　　孟晓妮呼出一口气：“你给我看他们是做什么？”

　　阎罗王语气相当坦诚，还带着点揶揄：“给你稍微转移一下注意力，怕你情绪一上头，重新变回阿修罗，把我拖出去打一顿。”

　　孟晓妮听了这话，倒确实是不太想打阎罗王了。

　　她只是觉得：“我明白孩子成长，必然要受一点挫折。小白龙身为龙族最后的存在，注定要扛起很多事情，一如当年的鬼凤。”

　　只是……

　　“只是这些挫折，我希望是他自己前行道路上遇到，自己去解决。而非我们刻意去制造一点，让他提早意识到世界不公，天道无情。”

　　阎罗王略一思索，最后点头。

　　他并不是听不进话的人，虚心接受：“倒是我和娘娘身边长久没有孩子，以至于忽视了这一点。娘娘习惯了自己思考事情，自己处理事情，总不乐意将心剖开与我多说说。我会多看着她的。”

　　孟晓妮将话带到，还得了一点多的，勉为其难决定将这页翻过。

　　“晚上回头我让火锅店做点火锅请你吃，我们那儿的特色地狱辣，总归也要让地府的先都尝尝。”孟晓妮歪头这么决定了。

　　阎罗王：“……”

　　要死大家一起死，只要让鬼凤和孟晓妮这两个非常能折腾的消火，吃个辣算什么难事。

　　阎罗王勾起笑：“那多做几份，我想我的几位同僚，也是万分期待的。”

　　孟晓妮觉得这法子非常好：“说得有理。”

　　她起身告辞：“我这就去剁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