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染回京的时候，就发现这一世的事情与前一世有些不同。

　　即便他父皇没有因为他腿残阴郁给他安排婚事，丞相那头，也因为男女主的相识相爱，打算把原本皇帝指给丞相府的婚约用许瑶替代。

　　陆染此前，为了蒙蔽敌人，并没有把自己解毒双腿恢复的事情透露出去，因此丞相已然打算投向实力最盛的七皇子阵营。

　　而只有之前的婚约被履行了，七皇子才可以正式朝丞相府提亲，和丞相结盟。

　　于是，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丞相暗示皇帝，是该给九皇子娶妻的时候了。

　　皇帝想起两家之前的婚约，又听说陆染回京，于是召见了陆染，并询问陆染对于此次婚事的意见。

　　陆染知道，皇帝此时以为丞相府要嫁给他的千金是许嫣，所以话语之中，满是对丞相的赞赏，觉得丞相是个重承诺的好臣子。

　　然而陆染却不想在婚事上隐瞒皇帝，于是直接就问皇帝：

　　“父皇可记得，丞相并非只有许嫣一女？”

　　皇帝在陆染的提示中，终于想起十多年前，丞相府有一女，因命硬克母，被送之偏远县城。

　　“皇儿是说，丞相想把他那命硬的大女儿嫁与你？”

　　皇帝这看似是问句，实际上已经带上了肯定的语气，而且因为他知道自家儿子此时双腿恢复的事情，顿时就觉得丞相在乡下长大的大女儿配不上儿子，所以整个语气里还带有咬牙切齿的愤怒。

　　再说，那孩子命硬，万一克到了儿子怎么办……

　　皇帝一想到儿子有可能被克，之前对丞相有多欣赏，此时对丞相就有多厌恶：

　　“许青远真是越来越胆大了，竟胆敢糊弄朕！皇儿放心，朕这就给你和许嫣赐婚，圣旨明明白白写着许嫣，要是丞相胆敢找人替嫁，朕就治他一个欺君之罪！”

　　皇帝说着，就想要喊太监总管王公公来拟旨，但陆染却拉住了他:

　　“父皇稍安勿躁，丞相之所以想要用许瑶代替许嫣，不过就是觉得我腿残没有希望，想要放弃中立态度，和七皇子结盟罢了，丞相在朝中经营多年，父皇若是此时逼他，怕他会狗急跳墙。”

　　皇帝听到陆染的话，理智上升：

　　没错，丞相敢这么做，就是凭着他身后的党羽众多，而他若是和贵妃一派联合，即便是他这个皇帝，想要治他，也得掂量掂量。

　　“那难道就要委屈皇儿不成？”

　　皇帝对陆染，那是用尽了帝皇心里唯一的亲情，只觉得给自己儿子的，就该是天下最好的，配自家儿子的女子，自然也该是京城第一才女兼美女的许嫣。

　　儿臣不委屈，实际上，此前儿臣遭遇意外，被一女子所救，倾心于她，就调查了她的平生……这么巧，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丞相之嫡长女许瑶……儿臣又去护国寺给自己算了一卦，挂上说我们两人天作之合……我身有皇族血脉，许瑶命硬才是好事。”

　　“竟有这样的事情。”

　　皇帝听说那许瑶曾救过陆染的命，而且护国寺的卦还披了“天作之合”，那他也不用担心儿子被克，所以之前对于这个横空冒出的姑娘的抵触，就散了开来。

　　父子俩商议了之后，决定将计就计，就让事情按丞相的打算来。

　　这样，陆染可以娶到自己心仪的姑娘，他们也好趁着丞相放松之际，加快计划，把贵妃一派筑起的高楼的地基暗中铲除，到时候让他们大厦倾倒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

　　另一头，许瑶被强制接往京城丞相府后，就听下人说起了关于九皇子的事情。

　　她也明白了为何丞相不舍得他府里的爱女，而要把她接过来替嫁。

　　听说九皇子腿残的时候，许瑶倒没有丞相府下人眼里的鄙夷，毕竟她听说九皇子之所以残疾，是为了保卫家国被外族贼人所伤。

　　这在许瑶看来，就是英勇无畏的事迹，即便这个九皇子有腿疾，也是她觉得应该尊敬的英雄。

　　要是她之前没有遇见陆染，许瑶觉得，或许她会心平气和地嫁过去，和他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她脸上有缺陷，他腿上有不便，或许还可以心心相惜。

　　但遇见了就是遇见了，许瑶不能忽略自己内心深处对这门婚事的抗拒，不是因为九皇子残疾，而是她的心，早在陆染离去的时候，也跟着破了个洞，再也装不住其他男子。

　　她计划着离开丞相府。

　　不过，在离开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做。

　　***

　　“爹爹~”

　　这日，丞相晚饭后去书房的路上，忽然被一陌生的女声叫住。

　　他回头一看，就见到一个脸带胎记的姑娘朝他走来，口子还唤着他爹。

　　这个胎记的形状，与记忆中一些不怎么愉快的记忆重叠起来，令丞相常年习惯性勾起的嘴角都不自觉下沉。

　　是近日被接回的大女儿？

　　不是让人看管住在西厢最远的阁楼吗，怎么会出现在他眼前……

　　丞相这么想着，就朝许瑶那方向呵斥出声：

　　“不好好在院子里呆着，成天乱跑像什么样子？”

　　许瑶对丞相的记忆，都是通过奶娘讲述自己幻想而来。

　　在奶娘的讲述中，她的父亲十分爱她的娘亲，所以在她娘难产而死之后，才会这样嫌弃她，因为不想看见她就想起因她而死的母亲，才会在贵妾萧柔说她克亲之后，冷漠地将她送走，眼不见为净。

　　许瑶想，现在她找到母亲死亡的真相，她的父亲肯定就会抛弃过往对她的怨恨，所以即便听到丞相冷漠的呵斥，她的眼里还存在着对丞相的儒慕之情。

　　“爹爹，女儿有要事想向您禀报。”

　　要事？

　　难道是为了婚事……

　　丞相虽然不耐，但为了安抚许瑶，还是把她带进了书房，打算恩威并施让许瑶安安分分呆在丞相府，不要给他搞出什么幺蛾子。

　　谁知丞相刚关上书房的门，许瑶就噗通一声朝他跪下。

　　那沉重的声音，即便丞相的书房是木质地板，他也觉得许瑶的膝盖估计已经乌青：

　　“九皇子与你的婚约，乃是皇上所赐，不容反驳，要是你想说的要事就是拒婚，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门都没有。”

　　一个不待见的女儿，即便她磕破脑袋，他也不会改变自己做下的决定。

　　许瑶抬头看到丞相冷漠的眼神，心头一寒，但她还是告诉自己，这都是她爹没有知道事情的真相，怨恨她的关系。

　　于是，吸溜了一下内心的酸涩，许瑶眼神悲愤的开口：

　　“爹，女儿并不是想说关于婚约的事情。”

　　等她告知她爹事情的真相，那萧柔必定会受罚，但许瑶知道，萧柔之女，那时候还在萧柔腹中，并没有过错，她爹爹不会连带着惩罚许嫣。

　　那样也好，该是许嫣的婚约，等她离开去找陆染，就让她自己去履行好了。

　　许瑶这样想着，声音凄婉带恨地继续道：

　　“女儿想要说的，是关于娘亲的早产丧命的真相。”

　　丞相对于许瑶的母亲，确实是有些感情的，但其实也没有许瑶心里幻想的那么强，他对发妻疼宠有佳，有爱慕的关系，也有发妻娘家舅舅手握权柄的原因。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发妻怀孕后就假装酒醉，宠信了她身边的陪嫁丫鬟。

　　不过，经由许瑶提起，丞相面前忽然就出现了发妻温婉可人的样子，以及她死前痛苦的生产声。

　　“什么真相？”

　　当年发妻怀孕期间，大夫就说了她心绪不稳，导致胎儿不稳。

　　在她生产丧命之后，产婆也说了，发妻之死，都是因为她体弱身子虚，才会因为产子血崩而亡。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看到丞相面上的疑惑，许瑶赶紧把她的猜测告知丞相：

　　“父亲，我一直以来都怨恨自己害死了母亲，但前一阵子，我居住的老家来了一个神医，他看到我的胎记，说我这个并不是胎记，而是毒印……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我怀疑，我母亲怀孕期间被人下毒，才导致中毒早产，最后惨死……而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当时同样怀着身孕的现丞相夫人……萧柔。”

　　丞相听到许瑶的话，眼神徒然瞪大。

　　他把视线聚焦到许瑶脸上那看着就恶心的胎记上，果然发现它与一般的胎记略有不同。想到现在的枕边人，竟然可能是害死了自己发妻的凶手，丞相一时间，眼里有愤怒闪过。

　　但也仅仅就是一瞬。

　　原本对发妻的感情就不是很多，经过十几年的岁月，发妻留在他心里的记忆，更是如轻烟，仿佛随便一吹就可以消散。

　　而萧柔，十几年来对他照顾有加，为他生儿育女，最最重要的，现如今他还是准七皇子妃未来国母的生母。

　　要是她德行有亏，作为她女儿的许嫣，就算得到七皇子的真爱，那也是不能成为七皇子正妃的。

　　他相当未来的国丈，他想要丞相府三代维持鼎盛荣耀，就不能治萧柔的罪。

　　所以，查都没有查，丞相就斩钉截铁地对许瑶说：

　　“你脸上的胎记不是毒印，不要自欺欺人了，不过你母亲的死其实也是因为她本身体质差，你倒也不用太自责。”

　　知道了这个女儿并不克母，而且从小因为自己的误会生活艰苦，丞相对于许瑶的态度也稍稍放柔了些。

　　至少面上没有了先前的冷漠。

　　然而，许瑶从许青山的眼神就知道，刚才那一瞬间他是相信了自己的话的，可他明知道自己母亲惨死的真相，却昧着良心说出这样的话……

　　许瑶在心里苦笑：

　　所以这个父亲，根本就没有奶娘所说的爱她母亲。

　　所以这个父亲，根本就不愿意为她的母亲还有自己讨回公道。

　　那她怎么才能为自己的娘亲报仇呢？

　　失落地回到自己的住所，许瑶望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明月，从衣袖里摸出那块被她随时带着的黑金令牌。

　　陆染说只要自己遇到了困难，就可以拿着这个令牌去路遥酒楼找掌柜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