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中虽然为了学生隐私不公布所有学生的成绩，但为了鼓励学生上进，文理科前两百名学生都是贴红榜公示的。

　　这个红底黑字成绩榜，被学生简称为光荣榜。

　　平时，除了成绩中上的学生，其他人很少关注这个榜，每次中午公布成绩，他们也从不为了看成绩停留耽搁饭点。

　　但今天中午，许许多多的底层学生都为了吃瓜，而停留在这个榜单前。

　　因为他们都想看看，校霸陆轻染放狠话说要考年级前一百，到底能不能成功，当然，大部分都是不相信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来找证据，想要得出最后的结论。

　　毕竟，有凭有据之下，嘲笑起人来，总是更有底气一些。

　　当一双双眼睛从最底下开始扫描，从第两百名排查到第五十都找不到陆轻染的名字时，这群学生的心里都是幸灾乐祸的。

　　{瞧瞧，两百名都考不到，还宣称自己能考班级前十，全校前百。这不就打脸了吗？}

　　但当他们满脸得意正准备撤离去食堂吃饭，人群中一个突兀的声音却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你们看……看……全校第八名！”

　　大概是叫唤的人嗓音太尖锐，这群人的耳朵被震了一下后，脑袋不自觉就朝前八的位置看去。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真的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我靠，不说考前百吗，怎么窜前十去了？！}

　　{是不是统计员写错名字了，或者我们学校有没有学霸也叫陆轻染的，只是我们不知道？}

　　{不……这不可能……陆轻染要是能考这样高的成绩，他平时为什么要交白卷？}

　　{天哪，轻柔哥哥太厉害了，我想给他生猴子！}

　　{不会作弊了吧……}

　　{你们有没有发现，陆轻染的语文考得比许妍都高……还有数学也只扣了一分……}

　　{陆轻染他是怎么做到的，月考卷子听说都是各班老师分开出的题，而且考前都放在年级主任办公室锁住的，他不可能偷看到啊！}

　　{对啊，年级主任钱老师对待学习那不是一般的严谨，就算是校长想看试卷，他都不可能透露出去。}

　　{那陆轻染到底有没有作弊啊……}

　　{就算作弊了，学校没查到，没证据，那也没用。}

　　{也不一定是作弊啊，或许他本来就厉害，之前只是懒得考……}

　　{……}

　　或许是陆染这次的成绩太打击人，一片议论中，不乏有明里暗里污蔑他作弊的声音。

　　许妍没想到，今天她推迟了五分钟下楼，榜单前还有这么多人不去吃饭而面红耳赤争论不休。

　　不想凑热闹，许妍把原本想看一看前十名知己知彼的心思压下，迈开脚步朝楼下走去，没想到走到楼梯拐角处，就听到人群里几个语气不善的学生叫嚷着陆轻染作弊。

　　莫名地，许妍心里就升腾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火气来。

　　这群人根本不了解陆同学，就凭自己的猜测怀疑他作弊，真是太过分了！

　　但理智又告诉许妍，就算她此刻去找那些人理论，他们也不会相信她的话，只会觉得自己包庇陆同学，一意孤行觉得他们的判断才是正确。

　　深呼吸几下压下自己心里的火气，许妍抿着唇朝学校食堂走去。

　　化气愤为食欲，许妍今天的饭都多吃了一量。

　　回到教室的时候，陆同学已经和彭凯吃饭回来了，许妍没有像往常一样坐下就翻看书本，而是从自己草稿纸上撕下一页，用水笔端端正正写了张纸条，悄悄递给陆同学，才打开书本投入知识的海洋。

　　陆染原本看到许妍拿出草稿，以为她是要算习题，所以也低下头开始中午的复习。

　　毕竟，他这次才复习了两周，生物和英语那些需要背诵的地方，部分知识还是模糊。

　　这次能考前八，还有运气的成分在，因为他相对薄弱的需要背诵的知识点，考到的大部分都是他会的。

　　所以，趁着离下次联考还有时间，他打算巩固下自己的知识，至少要把前十稳住，进而往前三靠拢。

　　然而陆染没想到，从来一进入状态就忘我的许妍，这次中午竟然会找他。

　　看到自己眼前的白色纸条时，陆染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他拿起纸条，许妍已经又开始刷题，仿佛刚才递他纸条的人是不存在的一般。

　　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呢？

　　陆染捏着这白色的纸条，猜了又猜，始终不得其解。怀着忐忑的心情，他还是忍不住打开了纸条。

　　却只见纸条上一行青秀干净的字迹：

　　“要是同学们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只要你保持住成绩，下次他们就没话说了。”

　　字里行间透露出对他的信任和关心。

　　看到这纸条内容的一刹那，陆染刚才打开纸条时忐忑的心情，顿时就化为了极度的喜悦与开心。

　　“染哥，你笑啥呢？”

　　身后传来彭凯疑惑的声音，却原来，陆染刚才太高兴，不小心笑出了声。

　　“没什么，解了一道特别难的题，心情好。”

　　“哦。”

　　一根筋的彭凯顿时觉得惭愧极了，因为他刚才竟然以为染哥笑得春心荡漾是春天来了思春，现在看来，真是自己的思想太邪恶。

　　默默拍了自己一巴掌，彭凯让自己静下心来努力，企图什么时候也达到染哥那种把读书当恋爱一般上心的境界。

　　而回答了彭凯问题的陆染，却是转头朝许妍方向看了一眼。

　　见许妍此时真的已经投入到书本中，他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话语分散许妍学习的心，只乖乖转回了头，然后，把许妍写着字的条子，用手撸平整厚，悄悄拿出钱包夹在了钱包直接看不能见的夹层中。

　　不过，陆染在放下钱包的一刹那，忽然又有些遗憾。

　　什么时候，才能带许妍去拍个合影，把照片贴在钱夹里呢？

　　***

　　高中的学习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一转眼，第一次联考都已经过去。在这次联考中，陆染的成绩由全校前八，稳进到全校前五。

　　可以说，他用事实向背后说三道四的柠檬精们说明了自己的实力。

　　这一次的联考过后，就是学校一年一度的高三百日誓师大会。

　　因为学校的重视，班主任赵老师亲自打电话给每一位家长，让他们提前做好安排，务必来参加“一联”家长会兼百日誓师大会。

　　陆轻染的爸爸陆楚年接到赵老师电话的时候，手心里都是尴尬。

　　因为儿子次次都考零分，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他是取消了家校联系短信的。

　　虽然答应了陆轻染转校，但他之后询问过赵老师陆轻染的上课考试状况，得到的答案还在老样子，于是也就彻底放弃了。

　　想着就算儿子读不出书，他给他留下的家业也足够他一辈子挥霍了。

　　唯一遗憾的就是每次商业伙伴夸起自己的子女，他都有些不好意思说出自家儿子状况。

　　总不能夸自家儿子，长得特别好看吧？

　　男孩子这样夸，不就是个花瓶么……所以，还是闭嘴听听别人家的孩子有多优秀得了。话虽这么说，遗憾还是有。

　　这次，赵老师特地打电话过来，说请每一个家长都务必参加。

　　虽然很不想去，但又觉得这毕竟是儿子高考前的家长会，和平时的不一样，要是所有家长都参加了，自己不去，儿子会没面子。

　　于是，陆楚年推掉了价值几千万的谈判，特地空出一个下午，西装笔挺地来参加儿子的家长会。

　　下了专车，陆楚年看到校门口一个个佩戴着红绸缎的礼仪学生朝来参加家长会的家长含笑相迎，旁边还有他不认识的老师招呼着家长往里进。

　　他学着其他家长，松了些脸上常年冷硬的弧度，朝学校的老师同学点了点头，顺着人流往内走去。

　　他知道自己儿子在高三（一)班，但并不清楚高三（一）班所在的位置。

　　见校门口不远处围着一群家长，他想，那里应该就是引导老师刚才说的教室分布图位置。

　　虽然对于要和人群挤着看引导图有些不适应，但为了不迟到，陆楚年还是坚定了步子，往那头走去。

　　然而，他还没走到人群边缘，自己的肩膀就被拍了一下。

　　“爸。”

　　竟然是自家混小子……这是……特地来接他的吗？

　　陆楚年常年严肃的眼里，忽然就升起许多感动：自家混小子，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样懂事贴心……

　　印象里，自打混小子的母亲车祸去世，他就变得不听话起来。

　　学习也不用功了，在家只知道打游戏。

　　找他谈话就一副二五八万的痞子样，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陆楚年看不下去的时候，就只能打他一顿，但这小子不但没变好，反而愈发叛逆。

　　这使得陆楚年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棍棒教育不适合儿子？

　　但他自己又做不来女性一样的温言软语好好劝导，于是，特意为他找了个温柔会照顾人的后妈，结果这小子的脸拉得更长了。

　　回家也不理人，问他话半天不回答。

　　后来读了高中，更是找借口搬了出去住，气得他血压都升高了不少。

　　可今天，自家儿子竟然主动来校门口接他……叫他的口气，比过年吃年夜饭的时候还好上不少！

　　陆楚年想，就凭着儿子这一声“爸”，一会儿再尴尬，他也受了。

　　***

　　怕在教室听其他家长谈论成绩时会问到他，陆楚年特地来得比较晚。

　　等他被陆染引导高三（一）班的班级门口时，高三（一）班其他的家长大半都已经在孩子的座位上做好。

　　学生不能进教室，陆楚年顺着陆染指着的地方，找到了贴着儿子名字的课桌。

　　刚才儿子已经告诉过他，在家长开会的时候，学生们会被学校安排到操场，他们还要听校领导冗长的讲话，最后一项，才是家长来到操场看台，听他们宣誓，为高考加油。

　　所以看到儿子身影消失在窗户外，陆楚年没有诧异，只端坐着不说话，俨然一副会议前的严肃样子。

　　“你是陆轻染爸爸吧？”

　　但陆楚年没想到的是，自己都摆出阎王脸了，坐他隔壁的一个穿着朴素的家长竟然还和他讲话，而且听她的口气，似乎认识儿子。

　　“您是？”

　　许妍妈妈见“一脸紧张”等着儿子成绩的陆轻染爸爸回头，朝他和蔼地笑笑：

　　“我是陆轻染同桌许妍的妈妈，陆轻染爸爸，你不用紧张，我听我们家许妍说，轻染这孩子有天分又努力，这次考得肯定不错。”

　　上次她回家见女儿复习很晚，让女儿早点儿睡，结果女儿说再不努力就要被同桌追上了。

　　她女儿的成绩，许妍妈妈是知道的，从小到大的年级第一。

　　能有可能追上她的学生，那肯定和女儿一样努力认真了，成绩还用担心？

　　所以见陆轻染爸爸这样“紧张”，许妍妈妈热心地给了他一个定心丸。

　　陆楚年听后，却是不淡定了：

　　有天分又努力……这形容的……是他儿子？

　　陆楚年私以为这个妇女口中的叫许妍的女孩子，估计成绩也不咋地，要不然，自家儿子多年不学习，就算考了，成绩还能“不错”？

　　但很快，他就懵逼了。

　　因为他随口一问之下，竟得知许妍这个女孩子，不是成绩“不咋地”，而是成绩太好了！

　　“您刚才说您女儿许妍上次考了748的总分？！还回家说不努力我儿子会追上她？”

　　这真的不是搞错了一个人吗……还是说……他儿子开始学好了……

　　想到儿子小时候一年级就可以做三年级的题，陆楚年觉得这要真是儿子肯用功，那成绩忽然变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年级第一的女孩子都这样夸他了，应该不是假的。

　　所以说，他儿子现在变回成绩优异的好孩子了！

　　这样一想，陆楚年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常年冷硬的眼神都忍不住湿润：也是，要真是从前那个混样子，刚才在校门口怎么会主动来接他……

　　当陆楚年拿到班主任下发的成绩条时，这种激动更是止也止不住，仿佛要从他心坎里蹦跳出去，让他忍不住想要和人分享儿子进步的喜悦。

　　“许妍妈妈，您说的对，我儿子确实考得不错，哈哈哈……这次给我争气，竟然考了班级第二，年级前五。”

　　“不过，还是要继续努力，像你家许妍学习，争取更大的进步！”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能和你家女儿做同桌，是我家轻染的福气。”

　　“……”

　　一向寡言的陆楚年，在这个家长会，莫名就化身成了话唠模式，好似要把十来年积压在心里的憋屈，一股脑儿发泄出来，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儿子现在也是别人家孩子的一员。

　　等到百日誓师大会观摩的时候，他更是抛弃了自己大总裁的形象，跟着一群家长像疯子一样给自己儿子和高三考生加油，满脸的亢/奋。

　　家长会和百日誓师大会结束后，陆楚年还特地留下去了赵老师的办公室，想要问问儿子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更想要知道儿子这一次改变的诱因。

　　当他从耿直的赵老师口子探听到儿子之所以一改从前的散漫变得努力又刻苦，全是因为喝赵老师打的一个赌时，陆楚年醒悟了。

　　他当然不会像赵老师以为的认为，儿子是忽然醒悟后想要和好学生一起进步才努力。

　　从前班上那么多好学生，也没见他努力过。

　　十七八岁忽然变化……同桌……女生……

　　多么似曾相识的经历，当年他不就是为了儿子妈妈才拼了命地努力，最后白手起家成就一番事业的吗？

　　所以……儿子这是……早恋了？

　　亦或许……是暗恋？

　　为了能和自己心仪的对象成为可以并肩的男生，所以才抛弃了曾经的漫不经心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好。

　　真是长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