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割袍断义218
可——
云清澜想起昨夜簇在她身边的那些目光凄哀,瘦骨嶙峋的难民,若是连她都放弃了这些难民,他们无家可归无枝可依,又该怎么办?
看着忽而转变态度的赵骞关,云清澜就这么静静地凝了他一会。
赵骞关不同于戚猛之粗野,他丰神俊逸,在军中亦是谦和有礼,寡言厚义。
自从她在衡芜山中临危受命初掌兵权,赵骞关就一直陪伴在侧,其间退守衡芜山、落雁崖飞渡、决战天生桥,半年来几番死里逃生,二人虽说私交不深,却都是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过命的交情。
赵骞关温和可靠,回京后云家在朝中几番受挫,也连带着龙虎军在姚荣远那里屡屡受气,但军中只要有赵骞关,云清澜和云杉就从来不会担心他们出什么大乱子。
他们曾并肩作战,互为依傍,可人各有志,如今却也真是要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
往事如烟,云清澜渐渐回过神来。她看着赵骞关,眼底重现清明,亦渐有火光在其中凝聚。
紧接着她翻身上马,无涯剑倏尔在空中震出凛凛颤音,她看向对面,又挺直胸背与赵骞关齐高,剑尖就遥遥指向赵骞关和其背后那些曾与她并肩作战过的龙虎军将士。
风吹簌簌,远远看去,云清澜那单薄细瘦的一人一马就如同武朝龟裂干旱的大地上的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可长剑出鞘,她就这么抬起纤弱的皓腕,指向千军万马,于万籁寂寂中落下一句话:
“虽千万人吾往矣。”
“好。”
赵骞关看着面色坚定的云清澜,继而沉沉地应了一声。
紧接着那雄浑的声音再度在城郊上空响起:“长宁郡主云清澜,一意孤行,叛国辱家,赵骞关师承柱国将军云杉,既出此叛逆,那自当代其清理门户。今其带一四营逼压城门,赵骞关临危受命任军中主将,现将此二营军将逐出龙虎军,并在此立志,将此间一众叛逆尽数诛杀。”
赵骞关话落,就又转手从身边人背后抽出一箭,利箭射出带起一阵尖锐的破空声,而云清澜背后那面迎风招展的龙虎军旗,亦随之应声而断。
城门郊外寂静无声,虚空中只有赵骞关雄浑沉厚的声音隆隆回响。
“云清澜!俺怎不知你竟是这等包藏祸心的小人!”
看着掉落在地的龙虎军旗,牛长生两眼瞪若铜铃,其间是掩藏不住的滔天怒火,他斥骂云清澜一句,又转而对赵骞关道:“赵将军!她既不是真的云将军,那一四营的弟兄就肯定是被她蒙蔽了!弟兄一起上阵杀敌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会造反!”
牛长生高喝一声,却没有人理会他,云赵二人相对而望俱是眸色沉沉,其中千言万语,涌动着叫人看不清的情绪,可手中却又是刀枪相对,剑拔弩张。
竟真是女身?
站在城墙上的吕莲生微微挑眉,这倒是意外之喜。
寂静中赵骞关缓缓抬手,此刻全军肃穆,看着高擎在赵骞关手里的银枪,只待其一声令下,便是兄弟阋墙,同室操戈。
“赵将军急什么。”千钧一发之际,又是吕莲生幽幽开口,他看着遥立城下的云清澜,竟似是心情颇为不错,“长宁郡主巾帼不让须眉,如今剑走偏锋着实令人可惜,但一人之过,又何至于让全军将士为其担责。”
吕莲生抬眼看向云清澜身后的龙虎军:“柱国将军忠君为主,云家满门忠烈,龙虎军更是护卫武朝百年,可赵将军方才那番话,听来岂不是让一四营的将士寒心?”
赵骞关方才所言,无疑是要将跟在云清澜身边的一四营将士都归为叛军,若任由其就此开战,一四营必都将成为云清澜抗武之助力。
此事不论赵骞关是何居心,他吕莲生都必不会如其所愿。
吕莲生顿了顿:“眼下长宁郡主既不是真的云将军,那将士们自可不必再听命于她,如此一来叛军之说当然也是言过其实。既如此,不妨今夜侧开城门,有心归京的将士自可由此归军,归军之后,前程往事,既往不咎。”
吕莲生说罢,又扭头看向赵骞关:“吕某知赵将军军法严明,可如今正逢多事之秋,既有纷乱,就更是要惜兵爱将,不可杀多,更不可杀错。”
吕莲生笑意吟吟:“赵将军以为如何?”
吕莲生这是要在对军之前先散去云清澜的兵力。
赵骞关闻言眸色愈沉,眼中明灭起伏,过了良久才终于长出一口气,缓缓道:“且听丞相言。”
“既如此,那今日便收兵了。”吕莲生见状微微一笑,随即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眼看着吕莲生的背影隐于城墙,赵骞关这才收回目光,抬手对身后将士下令道:“收兵!”
随阵而出的二三营将士和禁军应声而退,看着逐渐后退的人群,云清澜亦掉转马头,缓缓退于阵中。
正此时,赵骞关沉凝的声音再度在云清澜背后响起。
“长宁郡主——”
“昔年衡芜山大雪,赵骞关也曾与长宁郡主并肩作战,眼见郡主几次奋不顾身救龙虎军于危难,更是以一己之力带全军逃出生天,长宁郡主有勇有谋,赵骞关佩服。”赵骞关看着云清澜的背影道,“奈何道不同不相为谋,赵骞关今日作别,来日再见即为敌手,两军对垒,赵骞关自当全力以赴,长宁郡主亦不必手下留情。”
云清澜明白他的意思。
她停身勒马转回身来,幽深如潭的黑眸定定看着赵骞关和正缓缓隐于城门的旧日同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