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不远处亲贵妃轻移莲步，款摆纤腰, 袅袅婷婷而行, 两人把脚步缓了又缓，不愿那么凑巧地碰面。

　　沈不渝悄悄地扯着慧心的衣角轻声说道：“走慢点。”

　　毕竟是太后身边的人，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慧心立即放慢了步子。

　　他们两人一路都没什么话, 这时听见沈不渝低语, 宋乾抓住时机, 温声问道：“那点心真是你做的？”

　　赤/裸/裸的讨好，却没换得预想的甜声回应。

　　沈不渝缓缓侧目，眼神从他头顶飞过，没好气地说道：“爱信不信，不信算了！谁也不会一成不变，说不准变得更好还是更坏。”

　　宋乾一时讶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发那么大的火气。

　　“不会有变坏的那一天。”宋乾脱口而出，“本王不许有那一天。”

　　沈不渝闻言一愣, 这么霸道？

　　不过, 你说了不算。

　　“你不许就不会了吗？宋乾，我突然觉得你有些可怜。”沈不渝的话如同冬日里的一把利剑, 带着刺骨的寒风，锥心蚀骨，穿过血肉。

　　宋乾如鲠在喉，半晌才道：“他们都这样觉得。”

　　苏家失势，母妃惨死, 兄长被贬为庶人远走他乡，王妃出走，自己被幽禁……还有谁能比他更悲惨？更可怜？

　　他就像从云端坠入无底的深渊，一朝尝遍人间所有冷暖苦酸。

　　“时间确实能改变很多东西，但也有些东西它永远改变不了。”宋乾的声音深沉有力，“若真有那么一天，本王依旧初心不改。”

　　他那么笃定，那么执着。

　　沈不渝为之一振，心中某个地方悄悄发芽，很快就开出一朵花。

　　前面的秦贵妃远远望着他们，渐渐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本宫放故意慢了步子，一直不见你们跟上来，只好停下来等着了。”她的声音浅淡，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两人刚才只顾着斗嘴，恍然忘记这一茬，同时抬头，就撞上了秦贵妃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你们成亲许久，还能这般腻歪，也是难得。”秦贵妃笑得意味深长，明知道他们如今的情况，明显是不怀好意。

　　沈不渝和宋乾也懒得解释，因着她的话心中生出了莫名的悲凉来，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又迅速扭开头去。

　　“贵妃娘娘说笑了，哪有什么腻歪。”沈不渝淡淡一句，明显不欲多说的样子。

　　“呵……”她捏着帕子，轻笑一声。

　　三人一同进了太医院，惶恐的太医们一起行了礼，秦贵妃点了一名太医到一旁问话，其他人都退下，各自忙去了。而沈不渝找到了最需要的吴太医，来之前她已经对这些太医有所了解，此番是来认真请教的。

　　吴太医向她又行了礼，沈不渝坐在一边笑着说道：“不必多礼了，坐下说。”

　　沈不渝把自己真正想知道的药材打乱顺序，混在其他无关紧要的问题里随意问出，最后郑重地说道：“我要给太后做一些点心，下面这些药材才是我真的需要的，你可要万万分谨慎地告诉我。”

　　吴太医连连点头。

　　这件事确实也是重要的事情，但不是沈不渝此行的目的。

　　沈不渝一次次重复、强调这些药材，提出许多问题，让吴太医疲于应付。

　　秦贵妃问完话并没有要走的打算，在屋里走来走去，似乎在等着谁。

　　而宋乾则无聊地在一旁坐着，时不时竖起耳朵听一听沈不渝那边在说些什么。

　　“皇上驾到。”这一声突如其来，让他们各怀心思。

　　就不知道这一切是谁精心布置安排，顺了谁的意？

　　皇上大驾光临，太医院全体相迎，众人免礼起身后，秦贵妃嘴角噙着笑，向着皇上走去，上前挽起了皇上的胳膊，身子软的都不会走路似的。

　　皇上轻轻拍着秦贵妃放在他腕间白净的一双手，关心地问道：“爱妃可好些了？这病根必须要彻底治愈。”

　　皇上对秦贵妃丧子之痛耿耿于怀，那个可怜的婴孩，他无法忘记那可怕的一幕。

　　“多谢皇上。”秦贵妃声音哽咽，似乎又想起了难过的往事。

　　虽然扳倒了苏贵妃，但是秦贵妃自己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很长一段间内她都无法侍寝，这便是痛处，否则也不会让那个身份低贱的乐馨做成欣妃！

　　思及此处，秦贵妃甚至有些懊恼。

　　皇上随着苏贵妃坐下，让其他人都退下，仿佛这时候才看见了宋乾和沈不渝。

　　“你怎么在这？朕不是让你在王府好好呆着？”他转头看见宋乾，声音冷得能结成冰。

　　“儿臣来看看皇祖母。”宋乾垂首应着。

　　皇上冷哼一声，带着薄怒道：“你眼里倒是只有皇祖母没有父皇了？”

　　不知哪里突然生出一股怒气，皇上似乎越来越不待见宋乾。

　　“皇上莫要动气。”秦贵妃柔声说着，一只手在皇上后背拍着为他顺顺气。

　　沈不渝站在一旁心惊肉跳，只觉得这皇上的雷霆之怒就要来临。

　　“以后哪里也不许去了，朕会派人好好保护你的王府。”皇上拿开秦贵妃的手，缓缓开口。

　　派人保护？莫不是变相幽禁。

　　“是。”宋乾的脸上波澜不惊，“儿臣告退。”

　　他说罢一把拽着沈不渝一同出来。

　　这样的相处倒不如不见，曾经相亲相爱的父子，如今这般生疏，不免令人唏嘘。

　　看着远去的背影，皇上叹息一声，转而对秦贵妃说道：“他以前像文儿一般无忧无虑，现在长大了。”

　　秦贵妃皱着眉，朱唇轻启：“是啊，长大了就有主见了。”

　　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皇上的眼神明暗不清，仿佛未听见秦贵妃的话，只望着他们离开的那扇门，许久才收回视线。

　　沈不渝被宋乾一路拉出来，跌跌撞撞的走着，她也不敢在宫中喧闹，而且她可以感受到他内心压抑的愤怒，只好任由他牵着没有反抗。

　　“我们再去看看皇祖母吧，以后机会不多了。”沈不渝没有试图安慰，而是告诉他还能抓住什么。

　　宋乾原本阴沉的脸色渐渐缓了过来，举起她的手，在两人之间，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浅笑说道：“你就不怕皇祖母逼着你搬回王府？”

　　竟有几分威胁的意思。

　　“皇祖母她明白着呢，才不会这样做。”沈不渝甩开他的手，想来是她又多操心了。

　　“好吧，没人会逼你。”宋乾无奈地说着，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掩盖的失落。

　　沈不渝一时有些心软，犹豫着开口：“对不起，表哥，若不是我让你跟着来，也不会遇到父皇，也不会……”

　　或许是她太冲动了，自作主张，险些害了他。

　　“不关你的事。”宋乾语气一下沉静下来，好似换了一个人。

　　“我们走吧。”他的声音轻浅平淡。

　　他们离开了这冰冷的高墙深院，离开让人窒息惶恐的宫廷。

　　再次坐上马车，已经是晌午，天有些热，马车里闷得发慌，宋乾挑着帘子向外看，忍不住自嘲道：“可要好好看看这街道、鲜花、野草……”

　　以后恐怕没机会看一眼了。

　　沈不渝心中一阵酸涩，到底是让一些人如了愿。

　　外面的阳光很好，甚至有些刺眼。

　　“许清，又有人要来试试你的身手，从气场上看，要比那两位强大很多。”宋乾望着前面两个人向他们走来。

　　许清点头称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他们身上与周围的三两行人散发着明显不同的气息。

　　宽阔的大马路上，行人寥寥，他们不偏不倚地对着他们走过来，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应该是有备而来。

　　许清缓缓停下马车，跳下车去，抽出腰间的利剑，那两人也已经亮出透着寒光的兵器，周围的行人吓得四散而去。

　　时间一点点消失，越来越近的人带着危险的气息，迫得人心跟着颤抖一下。

　　这种高手过招的情景少有机会见到，以命相搏，招招狠厉，不知道许清以一敌二能不能支撑住？

　　没多久，双方进入激烈的斗争状态，互有损伤，都没讨得好处。

　　“你们放马过来，老子今天一定剥了你们的皮做凳子！”许清狠狠啐了一口，捋着袖子继续奋战。

　　宋乾挑起帘子认真地分析着敌我局势，眉头紧锁，一次次地把沈不渝好奇的脑袋按回去。

　　“别乱动。”宋乾语气中带着焦急，怎么不知道危险呢？

　　片刻以后，许清似乎慢慢处于劣势，被对手打的连连后退。

　　“王爷，你们快走！我不是他们对手，恐怕撑不了多久。”许清回头朝宋乾喊着，他已经认清现实，正说话间的空档另一个人已经慢慢靠近马车边。

　　“你去搬救兵来，如果不想看到我们死那么早，就听话。”宋乾握住沈不渝的胳膊，郑重地交代着。

　　沈不渝觉得他说的是假话，死命地摇着头：“我不走！我要留下来，大不了陪你一起死！”

　　她一脸的大义凛然，绝不做贪生怕死之。

　　宋乾一愣，满满的感动，忍不住红了眼眶。

　　但是眼下情况紧急，决不能再耽搁下去，他狠下心猛地推了一把沈不渝，立即跳下车准备与敌手缠斗，同时用力拍在马身上，马儿嘶鸣一声往前奔去，一路横冲直撞。

　　马车里的沈不渝被狠狠地摔了一下，正巧撞在木凳的边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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