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渝停下步子转身走到大门一侧，抬头看见王府墙院内伸出一条嫩绿的枝桠, 像是在和经过的人招手问候。

　　沈不渝嘴角微微上翘, 那棵树已经长得高过了墙院？短短数月，一切都在变化，谁也不可能停在原地, 就是一盆花也会经历花开花落, 如同生离死别。

　　沈不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不远处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面, 悄悄躲藏着一男一女，时不时探出脑袋来察看一番。

　　“小姐是要回王府吗？我早就看不惯那个飞燕了，赶紧回去教训她一顿！王妃不在府中，真以为自己是女主人了？我每次去王府打探消息都能碰见她，看她那幅样子，我就来气！”画眉一激动就手舞足蹈起来，纤长的手指一不小心戳到了许清的眼睛。

　　“啊！”许清大叫一声。

　　画眉怕他惊扰了沈不渝，一边不住地道歉一边快速捂住他的嘴巴, 哪料脚下一滑两人一起倒在草地上了。

　　即使这般, 沈不渝仍然未发现身后的小动作，只静静地站在原地, 望着空白的墙。

　　“王妃怎么站在自家门前？”

　　这声音把沉思中的沈不渝拉回来，不用回头，只这副特别的沙哑嗓音整个奉阳城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沈不渝转过身，仰起高傲的头颅，掩盖住自己内心的悲伤低落。

　　于莲姬身边跟着一个小奴婢, 沈不渝看着眼熟，似乎曾经是王府内的人，宋乾之前遣散了许多下人，这该是其中之一吧。

　　“妹妹长高了呢？”于莲姬笑着上前，用手比划着，原本沈不渝药比她矮一截，如今竟是差不多高矮了。

　　于莲姬一脸轻松似乎等着看好戏的心态，并不在意沈不渝的冷脸，仍旧是热情地亲近着。

　　“渝儿比姐姐年轻，再过一年说不准还能比姐姐高上一头呢。”沈不渝阴阳怪气地说着，不过是比她大了两岁，在她这里，于莲姬倒是成了老太婆似的。

　　压抑着内心的愤怒，于莲姬扯出一个笑来：“妹妹你这个主人不进去就算了，我可要进去会会我的另外一个好姐妹了，哼！”

　　她明显地挑衅着，知道倔强的沈不渝是不会跨进王府大门的。

　　果然，沈不渝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甚至惊慌，于莲姬满意地撞了她一下，故意把她撞到一边，扬长而去。

　　“小姐，你没事吧？”画眉这时再也忍不住，从一边跳出来扶着沈不渝，愤恨地望着走进王府的人。

　　“我们回去吧。”画眉扶着沈不渝向着沈家走去。

　　“小姐，上车。”许清不知哪里找来一辆马车。

　　这其实也不难猜，十王府的明显标志沈不渝还是认得的，只是不想戳破，毕竟王府离着沈家的距离并不算近，她一路从集市不知不觉地走到这里已经疲惫不堪。

　　沈不渝坐在马车上，靠在画眉肩膀上闭着眼一句话也不愿意说，画眉也不敢多问，直到到了沈家大门口，沈不渝才睁开了眼睛。

　　“许清，进来，我有话问你。”沈不渝从马车上下来就对着前面驾着马车的许清说着。

　　“啊？哦。”许清心中忐忑不安，难不成被小姐发现了他与王爷私下往来的事？

　　沈不渝一坐下就拿起桌上盘子里的瓜子嗑起来，画眉站在一旁倒上一杯花茶放在一旁。

　　“许清，你近日来总往王府跑？”沈不渝不咸不淡地说着，仿佛嗑瓜子才是大事。

　　一听这话，许清就知道不妙，不由望了一眼画眉，似乎在求救。

　　“画眉，还有你。”沈不渝忽而转头看了眼画眉，画眉立即低下了头。

　　许清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只能低着头不语。

　　就这样，一室安静，只余着嗑瓜子的声响。

　　直到沈不渝一盘瓜子嗑了大半，她才缓缓开口：“以后就好好盯着王府的动静，随时告诉我。”

　　脸上冒着汗的许清一时愣住，看了看同样发怔的画眉，两人立即欢喜地点点头，不断“嗯嗯”然后开心地傻笑起来。

　　虽然不知道沈不渝到底是怎么想的，但这表示小姐愿意关心王府的事情了，是好的开始。

　　沈不渝从于莲姬挑衅的话语中知道，王府内有七王爷的眼线，而她敢光明正大地去见那个人，看来事情并不简单，最大的可能也就是飞燕了。

　　前世，沈壁辰把她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重生后的一段时间她每晚都从前世的噩梦中惊醒，这一世于莲姬又来作妖，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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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府内，于莲姬的到来把飞燕吓得不轻，把她带到偏僻的院落。

　　“你怎么来了？”

　　于莲姬笑着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道：“宋乾把我们安在这府里的眼睛全都废了，我这不是要再找一双最好的眼睛吗？”她说着手指划过飞燕的一双美目。

　　“这不过是巧合，他遣散了大部分下人。”飞燕别过头去，躲开她的手。

　　“七王爷也觉得是巧合，我可不觉得，任何的大意都会葬送了性命！”她沙哑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飞燕身子一震，神色黯然地说着：“可王爷如今消沉的很，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借酒消愁，清醒了就去喂鱼，去王妃住的屋子里坐坐。”

　　“一个，两个竟都是痴情的种！”于莲姬觉得好笑，“你莫不是对他动了心思？不要忘了玉环的下场，你们姐妹被苏贵妃害得不浅。宋乾对他的王妃有情，不代表对你也有情，在他眼里你不配。”

　　于莲姬的话字字诛心，飞燕已经泪眼婆娑。

　　“你的话我明白。”她声音清冷。

　　飞燕与玉环不同，她聪慧冷静，有自知之明，内心坚毅勇敢却也自卑敏感。

　　“明白最好。”于莲姬沙哑的嗓音温柔起来。

　　“你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王府，不是把我推上风口浪尖，还怎么赢得王爷的信任？”飞燕敛去悲伤，问向于莲姬。

　　“宋乾若是真的浑浑噩噩，一蹶不振，我便设法成全了你们，若非如此，你便亲手了解他，得不到也不能留给别人，不是吗？”于莲姬凑上来幽幽地说着。

　　飞燕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这就害怕了？”于莲姬一脸好笑地看着她，“记住，身份卑微，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必须比别人心狠，否则你永远也别想让他看你一眼。”

　　于莲姬笑着转身离开。

　　“你已经是王府的主人，还有什么好怕的？这么好的公主府。”于莲姬再次提醒她，并给了她一个黑色的小瓶。

　　飞燕望着消失在门口的身影，空中还残留着那特殊的香味，她站在原地细细回味着于莲姬的每句话，心中有了一番计较。这个让七王爷神魂颠倒的女人，把七王妃赶回了娘家，果然是手段厉害。

　　“飞燕姑娘。”

　　一个小丫鬟过来寻飞燕，这一声却把飞燕吓了一跳，手中的瓶子也摔倒了地上，摔得粉碎。

　　小丫头吓得跪在了地上。

　　“起来吧，与你无关。”

　　“或许是天意吧。”飞燕低头看了一眼，低声说着。

　　“什么事？”飞燕边走边问。

　　“王爷让买回来的兔子要放哪里？”小丫鬟战战兢兢地问着。

　　“去拿过来给我。”飞燕若有所思。

　　“是。”小丫鬟心情明朗起来。

　　飞燕很享受被当作女主人的感觉，她的好脾气让王府中的人都愿意接近，什么难事也愿意帮他们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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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不渝看着许清从玉镶楼拿回来的账本，仔细一本本翻开，清晰的标注，明了的计算都让沈不渝欣喜若狂，终于看得明明白白了。

　　“小姐，有人送来一只兔子。”画眉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一只小白兔。

　　沈不渝并未在意，以为是他们谁买来逗她开心的，抬头看了一眼就又低头下去，然后又抬起了头，这只兔子有点眼熟！

　　对，就是那只眼看着被别人买走的，头顶一撮灰毛，两只前爪也是灰色的，这世间不可能有两只一模一样的兔子吧？

　　“谁送来的？”沈不渝站起身接过兔子来认真地又看了一遍。

　　“来人不肯说，放下兔子就走了。”画眉回答道。

　　沈不渝把兔子从笼子里拿出来，抱在怀里，内心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画眉十分费解，一个兔子而已，高兴成这样。

　　“给它找点胡萝卜青菜来吃。”

　　沈不渝一边抱着兔子一边继续看账本。

　　看到最后一本时，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条写着一个地址，明显是杨喃恩的意思。

　　沈不渝见到杨喃恩时，他正悠闲地喝着茶。

　　“把纸条放在最后一本的最后一页，你怎知我今日会一气看完？”沈不渝坐下来为自己倒了杯茶。

　　“那便明日。”杨喃恩淡淡笑着，吹了口热气，一杯热茶下了肚。

　　“或许最后一本我不会翻开。”沈不渝认真地望着他，想要打破他眼里的那份坚定。

　　“玉镶楼的账本，你一定会看。”他一脸笃定。

　　果然，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把什么都算计到。

　　“叫我来有什么事？我还有事忙。”沈不渝抹了一把桌角上的灰尘直接问道，她心里还惦记着自己那只失而复得的小兔子呢，哪里有闲功夫在这耽误。

　　“带你去个地方。”杨喃恩站起身留下了银钱就向门外走去。

　　沈不渝只得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也快步跟上去。

　　这外面清静，打开帘子里面热闹非凡的地方，正是奉阳城里最大的赌场，快乐坊。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沈不渝不情不愿地被杨喃恩拖进去，里面都是男人，哪里看得见一个女子？

　　不过大家都在专注自己的输赢，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看你最近比较辛苦，带你放松一下。”杨喃恩在她耳边大声说着，因为里面太吵，声音小了只会被淹没。

　　“放松？这里？”沈不渝一脸疑惑。

　　吃喝嫖赌这种放松的方式，她也就吃吃喝喝，嫖赌怕是男人的乐趣吧？

　　“来来来。”杨喃恩给了她一把银子，“先来小点。”

　　“我我我……我不会。”沈不渝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拉到一边人少的桌位前。

　　“这没有什么会不会，比大小而已。”他在沈不渝身后推着她前进，以防止她随时逃跑。

　　沈不渝有些不知所措，却被杨喃恩怂恿着先看一看，然后就试试手气。

　　渐渐被这种惊心动魄的猜大小的粗暴形式所吸引，跟着他们一起押大小，一起紧张，一起悲伤，一起兴奋。

　　“怎么样？”杨喃恩看着输光了钱的沈不渝，一脸沮丧，闷闷不乐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她太投入根本本没发现旁边人看她的异样眼光。

　　“还有钱吗？”沈不渝不觉有什么不妥，完全乐在其中，她刚才不光输掉了杨喃恩给的钱，自己随身带着的钱也输得精光。

　　杨喃恩站在原地，看着朝他伸手要钱的沈不渝，忍不住哈哈哈大笑。

　　“原来你竟是有赌徒的潜质，真看不出来啊。”

　　被他这样戏谑一番，沈不渝恍然回过神来，也大笑起来：“啊！这哪里是放松，只会让人紧张兴奋。”

　　杨喃恩点着头：“让人欲罢不能。”

　　“你难道就是请我来赌.搏的吗？”沈不渝看出他的心思，“我不想经营这门生意。”

　　杨喃恩看向她笑了笑：“你是觉得开赌场是做坏事？”

　　沈不渝并未回答，赌博让许多人沉迷，为之倾家荡产，自然算不得好事。

　　“那你可知，这些事不会因为你不去做而变好，也不会因为你做了而变得更糟。事实上，是你做了才能掌握主动权。”杨喃恩循循善诱。

　　沈不渝仍旧坚持己见：“我不做，做生意做人都得有原则。”

　　“这并不冲突，开赌场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杨喃恩继续说着，“你在这站上一天就可以发现，赌博把这些人害得有多惨，卖儿卖女，断手断脚不过是常态。试想一下，如果你能做到一家独大，反而可以正正风气，救人于水火。”

　　沈不渝真的忘记乐在家等着她的那只兔子，在赌场门口站了半日，目睹了赌徒们的可怜可悲，当下决定要买下赌场。

　　只是没想到，几家赌场生意太好，根本不愿意买给她，沈不渝出了三倍价钱都没谈成。

　　“既然这样，我就自己开一家赌场，放出消息，十赌九赢。”她下了决心去做，自然想尽一切办法把它做好。

　　一个月间，沈不渝的赌场生意火红，其他赌场已经经营不下去，又找沈不渝来谈买卖。

　　这次沈不渝只愿出到原价，他们犹豫再三，沈不渝提醒道：“那就回去好好想想，我现在也不是非要你们那两家赌场。”

　　他们害怕沈不渝再压价咬咬牙一跺脚全部卖了。

　　沈不渝因着做赌场的生意，差不多把这个月的所有盈利都搭进去了，但她乐此不疲，觉得自己做了件大事，从今以后，奉阳城内的赌博生意都是她沈不渝的了。

　　这样算来，衣食住行方面沈不渝都有涉及，全面开花。而现在又经营了赌场，再买座花楼，她是不是也该占全了？

　　沈不渝抱着兔子在心中盘算着，青楼这种生意不知道好做不好做，但肯定是个收集消息的绝佳途径。

　　“王妃很有生意头脑。”杨喃恩不吝夸奖。

　　“哪里哪里，我不过是钱多没处使。”沈不渝谦虚地捋着兔毛。

　　“那你就不觉得青楼这种生意是把妙龄女子推进火坑？”杨喃恩挑眉问着。

　　“她们为生活所迫，但是我做生意不会强迫任何人，我会鼓励她们卖艺不卖身，她们自由选择。”沈不渝被点醒了一次，自然明白其中道理。

　　那些底层女子固然可怜，但是沈不渝会给她们一个容身之处，能请人教她们琴棋书画，让她们有谋生的手段，给她们选择的机会。

　　“杨大哥，今日就请你去喝花酒，以答谢你给我的提示。”沈不渝的小手重重地拍在杨喃恩的肩膀上，一脸虔诚。

　　“好。”杨喃恩答应地爽快。

　　沈不渝换了一身男儿装扮，跟在杨喃恩身旁，以免自己露怯。

　　毕竟一个女儿家，还是王妃的身份，被人发现去了青楼可不是什么好事。上次醉语楼的事情已经是她的极限，而且醉语楼怎么也算是正经地方，与这青楼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只是，无巧不成书，沈不渝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见他。

　　果然，是王府太无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