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于映躲在被子里，黑夜都掩饰不住他脸上的红，先前看到的那些画面像是潮水，一层一层翻涌上来。

　　他感觉身上有些热，手一直在掀被子。

　　“好好睡觉。”

　　耳边传来魏允的声音，于映就伸手抱住他的胳膊，小声说：“我睡不着。”

　　“嗯？”魏允压低嗓子说话的时候，声音像是注满电流一般，震得耳膜发麻。

　　于映下意识挠了挠耳朵，太烫了，烫得他想直接栽进冰箱里。

　　往魏允那边靠近了些，额头碰到他的肩膀：“我感觉空调温度开高了，有点热。”他又抬起手肘：“我胳肢窝都出汗了，你把温度调低点吧？”

　　魏允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背，确实热得不寻常，掌心下面还带了点水气。但他也只是将被子往下移了一点，没有起身去调温度。

　　“你咋不去啊？”于映轻轻推了他一下。

　　魏允抿着唇笑了声：“不用调，等会就好了。”

　　青春期的小男生第一次接触这种，身体有反应是很正常的。于映将头埋进被子里，脸上那股臊劲，到第二天醒来都没过去。

　　三个人在酒店走廊碰头的时候，单虎已经恢复往常吊儿郎当的样子了，不仅如此，他反过来嘲笑于映，一直在他耳朵边上‘小鱼仔小鱼仔’的叫。

　　于映快要被臊死了，红着脸：“哎呀！你干嘛啊，快闭嘴吧。”

　　“闭什么嘴啊，多好玩啊。”单虎笑得贱兮兮的，还伸手去勾于映的肩膀，于映嫌弃地伸手推他，推不动就向魏允求救：“快走快走，我不想看见他，他好烦啊。”

　　头顶是魏允嗬嗬的笑声，单虎弯着腰去勾于映的肩膀：“你看有人理你吗？”

　　这个农庄背靠大山，养殖场边上是一条自然形成的湖。湖水一到冬天就会结上厚厚的冰，住在附近的人都成群结队跑去玩。

　　于映想看魏允滑冰，就让他带上轮滑鞋过去玩，但魏允却说冰和地面不一样，想在冰上滑行，得用带刀片的鞋，他没有。

　　看不了滑冰，魏允就推着他在四周转。这几天又下过一场雪，小孩三五成群围在白皑皑的湖边，堆雪人打雪仗。

　　因为身体上的残缺，很多正常人能做的事于映都做不了，只能远远看着。

　　以前这种时候他的脸上都是艳羡，但现在不同了，他不能做的魏允都能替他做。

　　白茫茫的世界里，魏允跟单虎蹲在冰湖边，于映停在他们身后。

　　此时此刻，他眼睛里装的是少年们赤红的，在雪地里捏来捏的手。耳朵里听见的，是单虎爽朗充满朝气的声音：“靠，你捏好看点儿啊，这可要送人呐。”

　　于映在他们身后笑。

　　男孩子没那么细心，捏出来的雪人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于映抬起手一边揉眼睛一边嫌弃丑。

　　可下一秒又摸出手机，对着雪人拍了许多照片，恨不得搬个冰箱过来，把雪人装进去。

　　逛了冰湖于映又想去后面的山顶上玩，魏允没同意，越高的地方气温越冷，他感冒好了没几天，不可能放任他去疯。

　　不过山上去不了，山脚倒是能逛逛。山脚下有卖小吃的摊子，糖葫芦臭豆腐烤红薯，他们一样买了一份，沿着山路走上半山腰，再从半山腰走回去。

　　农庄的日子悠闲又惬意，他们在这疯玩了半个多星期才回去，而一回去魏允就栽进训练室了。

　　没办法，上次于映感冒，他在家陪着，感冒好了赶上学校期末考，训练室那边的课已经落了快一个月了。

　　落下的训练需要用更多的时间找回来，魏允练习的时候比以往还要认真，几乎全天都在教室里。

　　他忙的时候于映就还和以前一样，在等候区写作业画画，又或者在课程快要结束的时候，拿手机帮魏允拍照。

　　这是于映为数不多的乐趣，他手机相册里百分之八十都是魏允练习的照片。

　　上午最后一节课，柴思元拿着打节拍的塑料棍子，一一检验学生的学习成果。

　　“嘿！”柴思元冷着脸看队伍中间穿黑色大T的男生，大手一扬，比人还要高的塑料棍打在地板上，发出震耳的声音：“你刚才怎么做的？我是那么教的吗！”

　　那个男生于映认识，名叫张天浩，跟他们一个学校的。

　　二中不止魏允一个人参加了轮滑比赛，还有一男一女，男生就是这个张天浩。

　　人长得白白净净的，个子比魏允稍矮些，是这个班的班长，外加小队长。平时上课前柴思元不在，他就领着其余学生做课前热身，算是班里的小主心骨。

　　上了初中的男生，性格冲动叛逆脸皮也薄，被老师当众批评了，脸红得像蒸熟的螃蟹。

　　但柴思元没管着么多，又是一棍子打在地上，声音比刚才还要响：“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要我请你重做吗？”

　　张天浩低着头，灰溜溜退到队伍最后，其他人顶上他的位置，在柴思元凌厉如鹰的眼神下，完成动作。

　　于映在场外举着手机，看得手心直冒汗，心说柴老师也太凶了叭。

　　下午还有时间，上午这节课没有拖很久，中午休息时间魏允换了鞋，推着于映去楼下商场吃午饭。

　　冬天最适合吃汤汤水水，于映点了馄饨水饺双拼，魏允点了汤面。饭吃到中途，于映扭扭捏捏地靠向魏允：“我想上厕所。”

　　闻言，魏允放下筷子问：“大的还是小的？”

　　吃饭吃到一半要上厕所是件不礼貌的事，于映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声音催他：“小的小的，你快带我去吧，我要憋不住了。”

　　“让你不提前说，早干嘛去了。”魏允撇了他一眼。

　　商场的厕所离得远，离开前魏允跟服务员打了声招呼，让他们别把碗筷收了。

　　公共厕所地板滑水也多，魏允怕他摔着，特意把人推到马桶跟前才出去，于映搀着扶手，费劲地上了厕所，再费劲地坐回轮椅。

　　他腿上一点儿劲都使不出来，全靠手臂力量控制身体方向，身体坐回去的那一下，轮椅都跟着动了。

　　“啧！！”

　　“靠，能不能看着点？”

　　身后响起不满的声音，于映吓了一跳，意识到轮椅碰着人了，好像还不止一个，连忙回头道歉：“实在不好意思，碰到你们了。”

　　他这样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件敞开的黑色羽绒服，以及羽绒服下露出来的黑色里衣，想要看清脸得抬头。

　　只是不等他做出动作，就听见头顶传来不屑的嘲笑：“个瘸子还天天往外跑。”

　　另一个人说：“别腿瘸了眼睛也瞎。”

　　声音不大不小，足够让于映听见，他坐在轮椅上僵了几秒钟。

　　身后的两个人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大摇大摆上了厕所，又大摇大摆出去。

　　僵着的那段时间里，于映的脑袋是放空的，耳朵也装不进任何声音，等他们都出去后，才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呼唤：“于映，你磨什么呢？”

　　话刚说完，就见魏允掀开塑料帘子走进来：“好了吗？”

　　于映侧着脸看他，先前的惊愕被很好的掩饰下去，但说话的时候还是微微有些打忑（tuǐ）儿：“好，好了。”

　　下午，魏允任在训练室上课，于映作业做完了，就在教室外落地窗边上的沙发上坐着，这里离教室最近，拍照也更清晰。

　　教室里，柴思元正在教他们单腿倒退的动作，几遍示范外加讲解过后，学生们就开始自己练习了。

　　这个动作魏允平时在家也练，练了几次就都掌握了，柴思元检查没问题后，让他在旁边自由练习。

　　说是自由练习，其实跟临时休息差不多，魏允靠在护栏上歇了会，看见于映在外面拍他，便弯着眼向他滑过来。

　　见他过来，于映先是一愣，刚要张嘴问，人已经到跟前了。

　　魏允长得高，穿上轮滑鞋就更高了，他蹲下身子，修长的手按在落地窗上，和于映的掌心相重合。

　　于映隔着落地窗，用口型问他‘累不累’。

　　里面的人笑着摇头，比了个喝水的动作，于映心领神会，抓起放在腿边的保温杯，对他说‘你出来’。

　　教室门打开的瞬间，里面传出嘈嚷的音乐声，门关上后又小了下去，魏允坐在于映身边，接过他递来的保温杯，仰头喝了几大口。

　　他喝得有些急，水沿着嘴角一路流到锁骨，于映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来，轻轻替他擦拭：“你慢点喝，水还烫呢。”

　　魏允像是缺水的海葵，一口气将水喝了个干净，原先于映擦拭过的下颚又沾上了水珠，被他随意抬手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