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是哪个吗？”于映叫住他。

　　见他没话说, 于映给他比了个大概：“客厅餐桌正前方的柜子，第二排第一列。”怕他还是找不到：“离我门最近那里。”

　　第二排对正常人来说是矮的，对一个常年坐在轮椅上的瘸子, 却正正好。

　　魏允点头：“好, 知道了。”

　　按着于映说的位置, 魏允很快找到了感冒药，掰了两粒吃下去。

　　出去的时候没开房间灯, 回来屋里也暗着，魏允用手机打光, 踩在地上的被子时不小心被绊了一下，膝盖磕在床边，闷闷响。

　　于映一直睁着眼, 看他撞到了也没吭声，翻了个身，继续面朝窗户。

　　说是只住一个晚上，结果第二天魏允要走的时候，又被于焱找理由留了一天，于映眼见着想往工作室跑，就听见小姑说：“反正小鱼最近也不去工作室, 你俩就多聊聊吧, 不然过了这次比赛可就聊不到了。”

　　小孩永远斗不过大人，这句话一点没错。于映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也怪不得别人。

　　好在魏允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一上午都在客厅敲电脑, 于映没关房门, 偶尔还能听到他跟别人打电话的声音。

　　电话对面应该是跟他们同队的队员, 魏允一边打字, 一边跟他讲轮滑动作要领，可能是跟柴思元待久了的缘故，于映发现魏允讲起专业知识时，也会不由自主严厉起来。

　　“嗡——嗡——”

　　手机有电话打进来，是和于映一起跟主办跟进工作的小学妹，林子仪。

　　“怎么了？”

　　“小鱼老师，主办说他们需要复印保存设计手稿，您现在在家吗？我过来取。”

　　电话那边很嘈杂，听起来她应该是在来的路上，这么大热的天还让小女生跑一趟，于映忙说：“在的，你现在过来吗？”

　　“昂对，大概还有十分钟吧，就到了。”

　　于映：“好，那麻烦你了，路上注意安全。”

　　原件手稿都是一张一张零散的，收纳起来需要些时间，林子仪来得比她估的时间早了几分钟，于映从冰箱给她拿了根雪糕。

　　林子仪笑着接过：“谢谢小鱼老师！这可真是救我命了。”

　　八月中的太阳能把人毒死，林子仪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又没毕业，这一趟肯定是骑小毛驴来的，于映又转身给她拿了几片湿纸巾：“你就不该自己过来的，馆内那么多男生，随便叫一个也行啊。”

　　“害没事儿，我就当出来透透气了。”瞥到客厅里还有个男生，林子仪捂着嘴：“那不是，去年全国轮滑什锦赛的冠军吗？”

　　“怎么会在您家啊？”她一脸震惊看着于映。

　　魏允已经没在打电话了，朝他们这看了一眼，又继续专注打字。

　　于映调整轮椅方向，进屋整理剩下的手稿：“他是我哥。”

　　“！！！”

　　林子仪想跟进去帮忙，但又想起男生的房间不太方便进，就还是停在了门口，看看魏允，又看看于映，依然很震惊，小声问：“可是以前没听您说您有哥哥啊？而且您姓于，他姓魏？”

　　几乎每一个知道他们关系的人都会这样问，于映已经快对这个问题没感觉了，将手稿排好顺序放进文件袋：“不是亲哥。”

　　“哦哦。”林子仪点点头，过了一会又悄咪咪问他：“小鱼老师，您能帮我要一张您哥哥的签名吗？”

　　对上林子仪迫切的目光，于映如实且认真地回道：“不行。”

　　开什么玩笑。

　　林子仪很受伤地看着他：“为什么？”

　　于映面无表情地把文件袋拍在书桌上：“所有手稿都在这里了，主办他们复印好以后你就先收着吧，不用再回来跑一趟，明天开赛我会去体育馆的。”

　　林子仪接过文件袋，跟他道了声谢，继续追问：“那签名的事呢？”

　　“说了不行。”

　　“为什么？”

　　“……”

　　客厅里，魏允还在若无其事地打字，仿佛对这里的事一无所知，林子仪见他在看魏允，也往那边看过去。

　　女生的第六感向来准，林子仪一下就点出问题：“感觉，您和您哥哥的关系不太好啊？”

　　于映撇开视线，低头的时候，后颈上那颗骨头凸显在外面。

　　“我……”林子仪尴尬地抱着文件袋，指指门：“那个小鱼老师，主办还等着呢，我先走了。”

　　“好。”

　　林子仪一走，屋里又只剩他们两个人，透过镂空酒柜能看见客厅里的人，但于映什么也没说，按下轮椅的倒退键回了房间。

　　夜里，于映洗漱好直接上了床打算休息，毕竟明天大赛就开幕了，他作为主办邀请来的赛道设计师，也算半个工作人员，到时候肯定也要忙活一阵。

　　魏允见他躺下，反手关掉房间的灯，手机也倒扣在床头柜上。

　　过了一会儿，他说：“好像很少看见你用手机。”

　　于映闭着眼：“嗯，我以前也没多爱用。”

　　先是一阵沉默，然后魏允才说：“以前你很喜欢拍照。”

　　拍很多东西，有他们的合照，有训练照，也会录一些几秒钟的视频，魏允那么冷的人，每次见到他举起手机，都会很配合。

　　但其实这种时候不应该提拍照的事的，“手机”在于映这里是个坎儿，过不去。

　　“你也说是以前了，而且。”他语气平淡：“也不是当初那部手机了。”

　　话音落下，空气沉默的时间比之前还要长，长到于映都要睡着了，才听见床铺下，魏允艰难的，几乎是用气声在和他说：“对不起。”

　　于映一直没睁眼，抓着被子翻了个身。

　　当初那事儿于焱是后来告诉于映的，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原封不动讲给他听，也跟他说：“要怪就怪我吧，是我让魏允那么做的。”

　　知道真相的第一反应是愤怒，怪小姑也怪魏允，一个心狠地把他和魏允分开，一个说谎话骗他离开。

　　以前于映常说，魏允是世上对他最好的人，小姑是第二好。两个心里占重比的人同时这样对他，他不可能不生气。兔子惹急了还咬人呢，他再生气，也只是折磨自己。

　　后来想通了一些事，知道他们都是对自己好，帮自己，渐渐的就不怪了。就像小姑，跟他道过歉，该原谅就原谅了，一家人有什么仇什么怨呢？

　　但魏允不行。

　　这种不行不是因为当初他们有多亲密，关系有多好，又或者魏允当初是怎么把他给骗走的，都不是。

　　骗他是无可奈何别无选择，于映怪的是这么多年来，魏允一次都没跟他联系过。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于映扪心自问，只要魏允在手机上发一句对不起，他都会原谅的，他没那么多心思，就想听一句对不起。

　　然而魏允没给他。

　　空调风吹得嗓子发干，于映哑着声问他：“这些年你都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来跟我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