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黎摘了几个兜在衣服里，开心地朝回跑去。

　　“你们看，这是什么，好香的果子。”白黎显然把这群鬼当作唯一可以分享喜悦的对象了。

　　“所以你是闻到这果子的香味才跑去的？”鬼老四幽幽问道。

　　“是啊，大老远就闻着香味了，你们没闻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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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影们扭曲面容，相互拍脑袋，翁声翁气地暗暗交流，“千算万算没想到他是饕餮啊，见着吃的就奔去了。”

　　白黎并不知道这群鬼又在低低私语，还伸出手递出果子：“你们吃吗？”

　　鬼老四死死地捂着碎牙的侧脸，“不，我们吃得多了。你自己吃就好。”生怕白黎又要强迫他吃。

　　白黎见他们不吃，在胸口衣服处抹了抹，张口脆脆地咬了起来。

　　“咦，这果子怎么吃起来像是有一股暖流在肺腑间。”白黎吞下一口后，眼睛都亮了。

　　“秘境里长的果子都是千百年来形成的灵果，自然是这样的。”鬼影语气平常的说道。

　　白黎听了倒是一怔，“秘境里都是这样吗？”

　　“那是自然。”

　　哼，原来还有这只老饕餮没见过的世面。

　　这下白黎觉得嘴巴里的果子不香了。

　　他怎么报恩呐。

　　恩人吃的都是修真界难得一见的果子，他要拿什么东西报恩？

　　鬼老四见白黎突然不说话，以为白黎对秘境宝贝起了心思，一旁引诱劝说白黎放弃找恩人，防止两魔头强强联合。

　　“咱们这秘境，西方是最贫瘠荒芜的地方，而南方最深处则是灵气最丰富的地方，那里一座座山脉都是碧玉或者银铜，还有灵泉……你要不要去？”

　　白黎越听越沮丧，“真有那么多宝贝？”

　　白黎没听清耳边鬼影如何回答的，他现在脑袋绷着的弦，全面错乱。

　　他在秘境一直靠报恩信念支撑着他，但现在发现恩人与自己是云泥之别。

　　原来恩人什么都不差吗？

　　但白黎不知道，秘境其实除了南方深处仅有的一点生机外，大部分都如此地一般荒芜，这也是为什么大妖要去南方秘境疗伤的原因。

　　白黎摸着怀里的果子，默默不说话，将果子放入收纳环中。

　　白黎坐在一个草垛上，手里握着被咬了的一口灵果，盯着迟迟没下去第二口。

　　来秘境一天两夜，他彻底的意识到秘境和修真界是不一样的。

　　随便一颗「树」结的是灵果，随便一座山都是金玉宝山，而他的恩人必定是过着非常好的生活。

　　他这般兴冲冲凭着一股冲动去报恩，也许对于恩人来说只是打扰了他的生活。

　　他所谓的报恩是恩人所需要的吗？

　　而且，他能拿什么报恩呢？

　　拿馒头吗？

　　也许他视为生命唯一善意的亮光不过是对方随手一点施舍，根本不需要他去报什么恩。

　　而且他现在手里也没有热乎乎的馒头了。

　　他好像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确实是废物天花板。

　　像小乞丐一样跑去一个富贵人家报恩，说起来更像打秋风，说起来自己都想笑呢。

　　白黎抱头自闭了。

　　黑夜中，一蓝色冰轮挂在山巅之上，清辉冷月洒在这个孤独的身影上。

　　那身影像是高一点的草垛，与漠漠荒川融为一体。

　　几团黑雾一动也不动的飘在半空中，看着埋头抱膝的白黎。

　　“这老饕餮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好。”一个鬼影私下说道。

　　鬼四也点头，“这老饕餮惯会装模作样，想必又在琢磨如何耍我们。”

　　半晌后，众鬼盯着白黎的脑袋，快要把人给盯发芽了，仍是只看得出自闭，看不出危险诡计。

　　“老四，你最聪明，你快分析分析这老饕餮又要耍什么幺蛾子。”

　　鬼四煞有其事扭脑袋点头，但他黑雾快扭成麻花了也硬是没想出来，只得故作玄虚说道：“敌不动我不动，以不动应万变。”

　　众鬼做思考状，“有道理，这是不是叫……”

　　“按兵不动。”鬼老四补充接道。

　　“还是咱老四有文化啊。”

　　“当年老四可是最喜欢到处跑的。果然见多识广。”

　　“咳咳，都是几个兄弟，干嘛说这些让人不意思的话。”鬼四藏在黢黑的雾气里扭捏地说道。

　　十几只鬼影又等了半晌，静静飘着不动太无聊了。

　　无聊到他们盯着不远处果子树数起了果子。

　　十几只鬼十几个答案，谁都不服气谁，乱哄哄得非得争个对错。

　　寂不恹被吵的耳朵疼，他也不理解这小孩儿为什么突然一副生无可恋备受打击的模样。

　　只不过这厌世情绪他实在太熟悉了，突然对这小屁孩儿失了兴趣。

　　寂不恹兴致缺缺托着下颚，视线来回扫了一圈。

　　一边是自闭到原地生根的小豆芽，一边是无声胜有声的黑雾鬼影。

　　那片鬼雾因为争树上到底有多少颗果子，扭成了一团，个个只手比划着数量。

　　寂不恹看得烦了，抬手一挥，下一刻满树的果子全都落在了白黎背后。

　　一瞬而至，悄无声息。

　　也正如寂不恹走时的动静，不惊动一丝夜雾。

　　“明明有两百八十颗！”一个鬼影看着自己用黑雾扭了两百八十枚黑团。这次他怕数忘记，可是一颗颗做了标记的！

　　“明明一百九十一颗！”另一鬼影不服说道。

　　两人纷纷不满，决定拉着识字断数的鬼四做见证鬼，看谁才是连数数都会错的文盲。

　　“啊！！”

　　“满树的果子呢！”

　　鬼老四扭头指了指白黎身后，却不敢开口提醒，生怕惊扰了埋头「暗自观察他们」的老饕餮。

　　对，这老饕餮看起来装作沮丧的样子，背地里却又戏耍他们将果子全部摘了。

　　那奸诈的老饕餮肯定知道他们十几只鬼一个个捏着鬼雾黑团子来数果子。

　　老饕餮肯定暗地恶劣嘲笑，笑他们一次又一次数的心烦意乱，看他们内部争吵。

　　在他们终于快弄清楚这果子数量的时候，那老饕餮故意悄无声息把所有果子都摘到他背后。

　　好像在说看你们还怎么数。

　　像巨人圈养动物似的，老饕餮利用他们的畏惧来肆无忌惮的捉弄他们。

　　简直忍无可忍！

　　鬼四气的鬼影又打结了，他提气凶道：“喂！”

　　白黎被这厉鬼似的凶吼吓得猛抬头。小脸皱巴巴的，拧着的眉还没得及展开，一副被欺负的小豆芽模样。

　　鬼老四被白黎脸上的两行泪给吓到黑雾连连退后几步。

　　他知道这老饕餮装的越惨兮兮的，越是后面有大招等着他们。

　　恶魔的眼泪！

　　他鬼老四绝不受骗！

　　他已经琢磨出这老饕餮的伎俩了——每次装作很怕他们可怜兮兮的模样，然后趁他们放松之际，瞬间用威压逼迫威胁他们。

　　简直变着花样欺负老实鬼。

　　“喂，”鬼四见白黎看着他不说话，顿时底气泄了一半，哪还有质问的胆量，只得讷讷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继续找你恩人。”

　　白黎摇头，抽噎说道：“不去了，哪有我这样空手去报恩的。”

　　鬼四一听，下意识颤栗，这老饕餮又打算怎么戏弄他们。

　　鬼四黑雾鬼影在空中飞速打着漩涡，如同他此时的脑速一般。

　　空手？难道，难道这老饕餮已经识破他们的计划了？

　　知道他们求助大妖，故意在此等着那大妖？

　　捉了大妖送给魔头，不就不是空手了？

　　对，一定是的。

　　鬼老四瞧着月下泪眼巴巴的白黎，越发觉得看似蔫头耷脑实在暗自磨牙等着一击即中大妖。

　　这个老饕餮定是在盘算如何捉了大妖，然后扛着大妖的肉身去找魔头。

　　老饕餮会将大妖肉身甩在地上，然后对魔头得意得说，一点心意，特意捉来的。

　　而后他们一定会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那老饕餮肯定还说西边秘境有一群好玩的傻鬼……

　　鬼四越想越怕，下意识准备逃跑，耳边响起了老饕餮故作惊讶的声音。

　　“哇！这么多果子，是你们特意为我摘的？”

　　白黎腿坐麻了，一转身便见背后垒起高高的灵果堆，他水雾的眼睛顿时亮晶晶的。

　　白黎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东西，眼前堆着比他人还高的果子。

　　这么多果子，比他十五年来吃的果子都还要多。

　　原来收到别人的礼物会这么开心，开心到他围着果子转了一圈。

　　他感觉像是坐在雨过天晴的七色彩虹上，心情在云絮上飞。

　　他仰着小脸，嘴角眉梢都是抑制不住的纯粹喜悦，“谢谢你们！我很开心！”

　　白黎开心地朝那团黑雾靠近，他第一次觉得原来鬼影并不可怕，反而像一团黑色的棉花糖呢。

　　“咦-你们为什么飘走了啊！”

　　白黎一靠近黑雾鬼影，鬼影们都吓得同手同脚，飘地都不利索了。

　　鬼影们都快哭了，他们不仅被捉弄，还要陪着魔鬼唱戏。

　　明明是这老饕餮暗中搞鬼捣乱他们数果子，现在又说是他们摘果子送给他的。

　　这老饕餮就是想看他们惊恐万分不知所措的鬼脸！

　　听听这恶魔饕餮又再说什么可怕的话。

　　“你们为什么都飘走了啊。”

　　“你们是不好意思吗？”

　　“送这么多果子，我才不好意思，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呢。”

　　神啊，听听，恶魔又在低语。

　　——唔，不错，接下来玩什么游戏呢。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明明是弱小无助的小可怜，却活成了别人眼中的大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