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半，顾铭终于把赖着不走的吴常光牛欣赶出去开房了。

　　太阳才刚落山，窗外天空还是深紫色的。

　　顾铭将窗帘拉上，坐沙发那儿看了会儿电视，周喻才洗漱完回来。

　　“你今晚不回去？”周喻走过来，头发还在滴水。

　　顾铭摇头，指指他脑袋，让他吹去。

　　周喻笑笑，走到窗户边上将窗帘窗户什么的拉开，准备自然风干。

　　“哎顾顾，现在天空这个颜色特别好看。”周喻回头说。

　　“嗯。”顾铭起身走过去，伸手拨了拨他湿漉漉的脑袋。

　　周喻顺势将后背贴在他胸口上，顾铭略微低头，从对方肩颈处闻见种很香的味儿。

　　嗯，后背位。

　　顾铭将某种特别不正确的念头甩掉，默默陪周喻站着。

　　“啊对了，今天下午Martin教授找了我，就你去Donald那儿的时候。”周喻拉了把藤椅到窗边，坐了。

　　顾铭点头，将素描本摸过来：回来的路上碰见了。

　　“他跟你说了Leo的事儿没？”周喻问。

　　顾铭低头唰地写了：说了，明天看情况。

　　“能有什么情况？就是小手术，要不了一小时就能做完，再说…”周喻笑，声音低下去，“我也不是头一回做了。”

　　这话之前周喻说过，顾铭都没敢问他除了这个还做过什么。

　　顾铭怕问出个伤痕累累的答案，但更多的可能是周喻就笑笑，什么都不告诉他。

　　除却上回在河边爆发了，周喻这人一直忍着，一切负面情绪能压的都压下去了。

　　周喻这个人，看着软绵绵又没大正形的，实际上要强得很。

　　“明天音乐沙龙你得去，Leo有心帮你，没准儿能找到不错的发展机会。”周喻说着，看顾铭只盯着他看，又说：“我现在名声不好，治好了回国…可能也得重新打江山，以后帮不上顾顾的忙了。”

　　顾铭听到这儿觉得不大高兴，写：我又不在乎这个。

　　“嗯。”周喻笑，“我就特别希望，有更多人能听见你写的歌、你创作的音乐…因为真的，特别棒。”

　　顾铭愣了会儿，周喻夸他根本没找着措辞，可能还带了很厚的男友滤镜，但顾铭这会儿就是有种心头炸小烟花的明快感受。

　　他以前是个谦虚人，然而这一刻他就只想嘚瑟。

　　顾铭伸手摸了周喻的发尾，感觉干得差不多了，才再在本儿上写：睡吧，明晚我去和Leo吃个饭。

　　“嗯。”周喻拉过顾铭，迅速地亲了一口。

　　住院楼的床都是那种特别窄的单人床，顾铭将窗户窗帘重新带上了，不肯陪周喻睡。

　　“不一起睡吗？”周喻坐床上，眼巴巴看着他。

　　顾铭摇头，往沙发上爬。

　　这种宽度，只有两个大男人死死地搂一块儿才睡得刚好。

　　顾铭将病房灯熄了，扯一张薄被盖个肚子，闭上眼。

　　他择席，加上对明天手术有点儿紧张，睡不着很自然。

　　但考虑到周喻做手术该养好精神，他就干脆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地闭眼躺着。

　　等睡意终于席卷上来，顾铭迷糊地听见周喻翻身的声音，但还没来及睁眼看看周喻是不没睡，他就真睡过去了。

　　周喻小心从床上翻起来，光脚下了床，从柜底摸出个小盒子。

　　-

　　顾铭睡是睡了，结果一夜都做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有个老头子拿着个小锤子，叮叮当当地敲编钟。

　　睁眼的时候周喻还老老实实坐房里，拿牛奶送三明治。

　　“顾顾睡得好奔放噢。”周喻说。

　　顾铭脑子里还飘荡着那个叮叮当当的声音，将自己摔地上的其中一条腿弄了上来。

　　八点半，周喻再次被喊去做了点儿基础检查，开始无所事事地等手术开始。

　　顾铭一开始还给周喻这个优哉游哉的模样打动了，结果医院将床推过来的时候，顾铭就不淡定了。

　　“周喻。”有个戴口罩的护士到门口喊了声。

　　顾铭陪他出去，刚到的吴常光和牛欣都吓傻了。

　　“咋咋咋还有床啊。”吴常光咆哮。

　　顾铭作为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也跟着吓得脸色发白。

　　结果手术推车推到病房门前拐了个弯，隔一会儿推出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

　　三人惊魂未定地相互对视了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最淡定的周喻身上。

　　“去去就回。”周喻摆摆手。

　　周喻换上手术穿的蓝色衣服，跟着护士往手术室的方向走。

　　顾铭还想出发前先抱一个，给点儿鼓励，结果没想到进手术室的过程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回过神儿来的时候，门已经被带上了，就剩吴常光和牛欣热泪盈眶地喊：“二周要坚持住啊！”

　　“活着回来等你吃牛肉粉啊呜呜呜！”吴常光深情地嚎。

　　“请病人家属朋友不要大声喧哗。”刚才的护士飘过了。

　　顾铭紧绷的神经丝毫没受吴常光和牛欣浮夸演技的调节，找了张凳子坐下了。

　　手术室的门紧闭着，这会儿按流程走，应该是准备做全麻。

　　顾铭光是想到全麻，就已经心跳得飞快，满脑子全是刀子器械在比划。

　　口腔软硬腭那块儿可是连着喉咙，万一拿刀的打了个喷嚏……

　　操！

　　顾铭猛地站起来，才开场五分钟，他觉得自己就已经快疯了。

　　“冷静冷静，没事儿。”牛欣忍着笑。

　　“我去买个水。”顾铭自觉丢人，刚往走廊另一头迈了一步，又舍不得走了。

　　就这狗屁的心理素质。

　　“我去吧，喝什么？”吴常光了然地看他一眼，主动起来了。

　　“算了。”顾铭说。

　　吴常光重新坐下了，开始跟牛欣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两个人差十几岁，聊起来话题竟然都对得上，主要跟周喻会聊的内容相去无多。

　　上哪儿好玩儿，上哪儿好吃，上哪儿最开心。

　　顾铭稍微淡定些儿，盯着手术室的门发呆，脑子里竟然又开始自动放梦里那个叮叮当当的声音。

　　有点儿像一首歌。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好像不是这种儿歌。

　　顾铭感觉自己已经站了一个世纪了，看见牛欣伸手摸手机看时间。

　　“哎，已经一个小时了，差不多做完了吧。”牛欣说。

　　三人沉默地多等了十五分钟，结果手术室的门并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到周喻已经进去接近两小时的时候，吴常光终于耐不住了：“靠，不是说好一个小时就能做完了吗。”

　　顾铭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

　　“你们先去吃个饭吧，我在这儿等就行。”顾铭说。

　　“那哪儿行，都等这么久了，不差这一小会儿。”吴常光说，“没准儿很快就出来了。”

　　顾铭没再说话，他人有点儿濒临爆炸的边缘。

　　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种感觉可能就跟周喻听不见他说话是一样的。

　　特别的煎熬，焦灼。

　　不清楚再等了多久，顾铭终于看见手术室的门被推开。

　　三人急忙站了起来，就看见Donald医生先走了出来，摘下了口罩。

　　身后紧随着手术推车滚轮的声响，周喻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

　　顾铭一个悬着的心这才稍微安定了那么一点儿。

　　周喻做了全麻还没醒，挂着吊瓶，睡得安安静静的。

　　-

　　手术六小时后伤口出现了感染，这是顾铭他们仨都没料想到的。

　　医院及时开了消炎用的抗生素，但周喻还是发起了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他睁眼的时候，发现外头天色已经是黄昏，他折腾了大半天又回到了昨晚的病房。

　　周喻这会儿脑子特别混沌，不知道到底是因为麻药还是高烧，浑身都沉。

　　抬手也沉，但他还是坚持伸到床头柜那儿，敲了敲。

　　没声响，听不见。

　　怎么还是听不见。

　　周喻伸手，就摸着个装药的袋子，使劲儿将东西给扔了出去。

　　他挺用力的，但现下能用的力不多，袋子只低低摔在了地上，药片滚了出来。

　　他这人…怎么就这么没用呢。

　　周喻这回直接给了床头柜一拳，听不见，他就再来了一拳更用力的。

　　顾铭原本在病房卫生间里，突然听见这个动静，赶紧拉开门出来了。

　　周喻和他对上目光，眼神挺错愕的。

　　“你在干什么？”顾铭看见他就慌了。

　　周喻烧可能没退完，面上还是烧红的，现在因为暴力锤了几下木柜，手也是通红的。

　　顾铭一把拉过他的手，按铃喊了医生。

　　“你怎么还在？”周喻张口，嗓子完全是哑的。

　　听不见就算了，他现在竟然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顾铭没听清，将周喻攥着拳头舒展开，仔细看了看有没撞伤。

　　周喻默默将手从顾铭手心里抽出来了，人强行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满世界都像在旋转。

　　“你烧没退，躺着吧。”顾铭想将他弄回床上去。

　　周喻听不见，难受得硬是没有从，突然张口说了句什么。

　　挺短的，但周喻声音沙哑得厉害，顾铭压根儿听不清，只摸了摸周喻的脸。

　　烫得吓人，果然烧没退。

　　“顾顾，我们分手吧。”周喻再说了一遍。

　　顾铭手下动作停了，因为这回他听见了。

　　但他完全没法理解周喻说这话的原因，甚至觉得周喻说的可能是别的，完全没理会。

　　周喻定定然看了他一会儿，伸手要去拿放在一边的素描本。

　　顾铭眼疾手快地将本子拿走了，周喻要抢，牵得顶上的吊瓶一阵猛晃。

　　Donald带着护士，正好在这时候敲门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好害怕。

　　作者吓得赶紧劈手指了指自己的甜文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