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完合同，叶末瞧见顾成秋依然坐在边上的沙发上，歪着头，乖巧的望着他，眼睛里像是闪着星光，说不出的漂亮。

　　顾成秋的这张脸，静谧，清隽，偏偏还沾染着少年不曾褪去的灼烈，沉稳交叠，说是倾城，也不为过。

　　叶末在东州驻扎了许多年，来来往往，见过不少起起落落的明星，还有龙套。

　　在他眼中，顾成秋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一等一的龙套了。

　　嗯，也就只能是个龙套。

　　叶末把那张脸反反复复描摹了几遍，直到胃里开始不满发出声音，才把他惊醒回来，这才想起自己从凌晨下了飞机，到现在，将近晚上十点，啥都没吃过，而且还在邵哲的办公室里，灌了两杯咖啡，此时的胃里一定在翻江倒海，很精彩了。

　　叶末从包里翻出了两片胃药，对顾成秋说：“你把你的资料留下，我今晚看掉，明天去找你。”

　　顾成秋眼尖：“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叶末把人推开，走进电梯。

　　顾成秋跟着进来：“你刚刚吃的什么药？”

　　叶末懒得搭理他，靠在电梯的内墙上，闭着眼睛。

　　“……”顾成秋找了个没趣，自己窝到角落，打起手机游戏。

　　突然，电梯里的灯光一暗，电梯厢猛烈的一晃。

　　叶末被晃得一下没站稳，人往前一倒，忽然腰上一紧，却是被顾成秋稳稳扶住。

　　“什么鬼！”顾成秋大咧咧的骂了一声，旋即又柔声问道，“没撞坏吧？”

　　叶末脱开他的手臂，按住紧急按钮，值班的物业连连道歉，说是电梯线路故障，马上就好。

　　电梯悬在十五和十六层中间，不上不下的。照明灯还暗掉了，只有顾成秋手里那副手机屏幕上亮着白花花的灯光，这个时候看来，反而有些瘆人。

　　叶末有些烦躁转过头去。

　　顾成秋见状，立时会意的把手机屏幕暗下。

　　更加的朦胧光线下，顾成秋的目光不知怎的转到了叶末的背后，落向他的腰身。

　　想起刚才扶人的时候，他清楚的感觉到这人的腰很瘦，身体很轻，明明是男人的骨架，体重却完全没有达标。

　　顾成秋没来由地感觉到心下莫名生出一阵暴躁。

　　“喂，叶末，你为什么会来当经纪人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顾成秋的声音传过来。

　　“不过一份工作，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顾成秋惊讶叶末竟然会搭理他，赶紧趁热打铁：“你之前做了这么久的群头，为什么不想着当演员，肯定比当群头好吧。”

　　叶末的声音有些沙哑：“说了没为什么，怎么还这么多问题，真是小屁孩子。”

　　“我不小了！”顾成秋据理力争。

　　“天天想着打游戏，还不是小屁孩。”

　　顾成秋：“打游戏也是一种生存技能，我之前的神级账号卖了不少钱。”

　　“呵。”叶末揶揄道，“顾成秋，我觉得你可以去申请当个电竞选手，肯定比你当演员来的容易。”

　　“太容易了，我就没兴趣了。”

　　顾成秋话音刚落，顶上的照明灯闪了几下，重新亮起来，电梯发出一声闷响，重新开始下降。

　　叶末正好望见顾成秋的神情，明明还有些无措，可眼底却激荡着兴奋，以及不易察觉的自信。

　　叶末低头浅笑：“行吧，那你就把这事当成游戏，我们现在只能算是刚出塔，要一路打怪，推到对方的高地。扭曲的圈子，黑暗的规则，这一路可不容易。既然你选了，可不要半途而废。”

　　“当然不会。”顾成秋抿着嘴唇，勾出一抹深邃的弧度。

　　叶末低头的那抹浅笑，不偏不倚地闯进他的视线。

　　叶末拿着新配给他的车钥匙，在停车场里转悠了半天，总算找到了那辆小路虎，结果顾成秋抢过钥匙，一屁股坐到驾驶位了。

　　“我来开。”

　　叶末犹豫了会儿，默默爬进了后座。

　　入夜之后的H市，仿佛换了个天地，不断跳跃的霓虹，街灯下弥漫着绮丽妖娆的风姿。像极了百年前，灯红酒绿的十里洋场。

　　叶末感慨说：“东州模仿了不下数十个景区，也有以前的H市，可真的走进了这里，才知道东州的那一些，全然不是这种滋味了。”

　　顾成秋稳稳地开着车，如一道流光，穿梭在华丽的城市之中。

　　透过车顶的后视镜，他看到叶末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沓资料，这是自己之前给他的履历。

　　叶末边看边嘀咕：“你这个资料太官正了，没什么用。既然邵总要推你，我需要你一份详细的个人资料。”

　　“多详细？”

　　叶末抬起头，望向前端的后视镜，他知道顾成秋也在看着他。

　　叶末一脸认真说：“详细到，比如你有过几个女朋友，几个上过床，现在有没有在交往的，还有，有没有嗑药的习惯，最近一次泡吧是什么时候？”

　　顾成秋不解：“这些都有关？”

　　“这些都是你的把柄，有的时候，是你在这个圈子里，承受不起的东西。”

　　顾成秋垂下眼眸，在见到叶末之后，第一次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天渊的艺人公寓是穆宁生挑选的，小区不大，但安保严谨，门禁卡由天渊统一发放，对于艺员的私密性更是保护的很重要。

　　即便是新来的艺人，都拥有一套自己独立的公寓，相对的，只是面积大小的区分。

　　而经纪人有专门的楼层，各自住着几个带队的经纪人。

　　叶末抱着资料下车，站在昏黄的路灯灯口，对顾成秋道：“这是我刚刚在车上罗列的问题，你晚上回去填一下，明早交给我。”

　　顾成秋借着灯光瞟了一眼，倒抽了口冷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么多！”

　　叶末自顾自地说道：“明天早上七点，我来接你。”

　　“这么早？！”

　　叶末继续无视他的回答，然而目光却慢慢移向他：“顾成秋，你考虑一下，自己适合什么样的人设，什么样的人设是你最不容易崩塌的。”

　　顾成秋：“什么意思？”

　　“你要在圈子里走得更远更好，就要靠坚持住你的人设，人设崩了，前功尽弃。”

　　两人道了晚安之后，叶末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转不过来了，整一天没有消停过，还突然冒出来个关系户新人。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叶末低着头往里面走，却差点和一个男人撞到一起，不过男人那微微有些凸起的啤酒肚，倒是缓冲了一下两人的冲力。

　　“哎，小叶，你终于是住进来了？”

　　这人穿着一身利落的运动装，乍一看，很像是一块方方正正的麻将牌，要肩没肩，要腰没腰。脸上始终保持笑嘻嘻的表情，那双嵌在肉里的眼珠子都快瞧不见了。

　　“蒋哥，这么晚还出去啊？”叶末认出来人。

　　蒋涛，艺人部几个为数不多的高级经纪人之一，底下带了两个一线艺人，和一众小新人，他人脉广，能力大。每年天渊新签下的艺人，能投到他的门下，也是许多新人的梦想。毕竟有关系，就代表着有通告，有通告，就有露脸的机会，能露脸了，才算是踩圈的第一步。

　　叶末自从进公司后，倒是和蒋涛没什么接触，毕竟他负责的两个新人都是蒋涛挑剩下的，更何况童菲那个，还真是全公司都避而远之的。

　　蒋涛对他也是客客气气，以前辈的身份，偶尔还会帮他两下。

　　蒋涛拍了拍自己肚腩，乐呵道：“我去跑两圈，这肚子，尽给我添堵。”

　　叶末让开路：“那不打扰蒋哥了。我先上去了。”说着，就要进电梯。

　　蒋涛“喂喂”了两声，卡住电梯门：“听说今天新交给了你一个小艺人啊？”

　　“嗯。”

　　蒋涛笑容古怪：“谁啊？这个时间点，还有新人来么？艺术类高校的毕业资源早分完了啊。”

　　叶末假假真真笑着答道：“是从群演上来的，没什么专业基础。”

　　“唉……”蒋涛甩着他那颗大脑袋，“我就说嘛，穆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尽挑些难啃的骨头给你，那种群演有什么好带的。”

　　叶末含糊道：“都是工作嘛。”

　　“啪嗒”蒋涛一大掌拍在叶末的肩膀上，“有问题跟哥说，哥替你解决。”

　　“谢谢蒋哥。”叶末瞥了眼肩头上那只肥腻的“蹄子”，不动色的侧了两步，愣是脱开了蒋涛的那只手。

　　等叶末洗漱完后，手机屏幕上已经被微信铺满了，而一条条新的还不知疲倦地跳出来。

　　叶末按了个扩音，差点没把手机扔掉。

　　“叶末！你这问题太私密了！我不要答了！”

　　“叶末！你是不是觊觎我的美色啊！你这是查户口！”

　　“叶末！你马上给我过来！我给我说清楚！我为什么要填性幻想对象啊，没有！我没有对象！哦不对，我没有幻想对象！”

　　“什么瞎几把问题！”

　　叶末平静地听完之后，直接把电话关机了。

　　同时打开电脑，开始整理关于童菲的资料，下午的时候，穆宁生让他把童菲的项目移交给另一个名经纪。

　　“唉……”

　　电脑上开着网剧项目的PPT，下个月开机。是他这次在J市磨了制片人好几次，才替童菲拿下了这个通告，可一眨眼，就要交给别人了，感觉就像是为人做了嫁衣。

　　至于顾成秋……

　　他要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