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大半个月之后回到天渊，叶末刚一进门就看见蒋涛满面春风的从大楼里走出来。

　　“哟，小叶啊，听说你这次可不得了啊。”蒋涛顶着他一张酒肉肚子，鬼头鬼脑地凑近和叶末，“你这是得罪了一条小狼狗啊，啧啧啧，咬起人来，可是很疼的哦。”

　　“呵呵，多谢蒋哥关心。”叶末侧了侧身子，拉开了些两人间的距离。

　　“大家一个公司，别说蒋哥不提醒你，苏瀚轩这小子可不是好脾气的，哥劝你还是想办法早点和解这件事。”蒋涛道，“我刚从公关部出来，许融那脸色可是非常难看了。”

　　“嗯，我也正打算找许哥请罪呢。”叶末寒暄两句，另外加了一句，“蒋哥什么时候去Z市，原立棠的戏份快开始了吧。”

　　“咳……是啊是啊，过两天就去，小原这次也算是处女作，我去盯个两天，怎么，要不要哥帮你看着你那小子，估计这两天应该没他什么戏了吧。”蒋涛和颜悦色说道，“你现在回来，他那里也没人看着，毕竟新人，你也知道得，新人最容易出纰漏了。”

　　“不用麻烦蒋哥，臭小子我警告过他了，不敢生事的。”叶末生得好看，笑起来，尤其是似笑非笑的时候，那对月牙似的眼睛有着很强的迷惑性。

　　蒋涛“嘿嘿”笑了两声，又关嘱了两句，意气风发的走了。

　　公关部的许融几乎是堵着电梯，把叶末拦在门口，一脸铁青的把人拉到办公室，还狠狠一把砸上了房门，一办公室的人都吓了一跳。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许融气急败坏，把一叠打印出的文档砸在叶末面前，大吼大叫着，“苏瀚轩什么人！徐蕾卿身边红透顶的玩意儿！你呢！一个小小经纪人，你多大的脸啊！啊！”

　　许融喷了一通，深呼吸了几口，勉强克制住声音，“幸好没把顾成秋扯进去，这件事我替你去抹，你去找徐蕾卿，跟苏瀚轩道个歉。面上就说是在试戏，我出面，徐蕾卿应该会买我这个面子，再找人带带节奏。哼。”

　　“小叶，我知道，顾成秋是邵总钦点给你的，多少是不好带的，但是……”

　　“许哥。”

　　许融开门见山的喷，叶末也不再绕圈子，直接说：“徐蕾卿准备换了苏瀚轩，这人他不要了。”

　　“啥？”这下许融震住了。

　　叶末：“就是这条小狼狗，她没兴趣了，想扔了。”

　　“哎哟，这可是大新闻。”许融冷静下来，沉吟说：“她准备怎么做。”

　　叶末抬起目光：“她说，落水这事的公关，你直接找她就行。”

　　许融倒吸了口冷气，半天才开口：“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和她处理的。”许融眯起眼睛，看着叶末，“小叶啊，看来，还是我们邵总厉害啊。”

　　这次回H市，叶末最想见的人其实是邵哲。

　　在Z市重遇周慕琛之后，叶末突然多了一种，感觉自己被牢牢操控的傀儡感。

　　而操控他的人，就是邵哲，这人大概是把他扒了彻彻底底了，包括那些他曾经刻意隐瞒的过去。

　　叶末在大楼里没有找到邵哲，问了总裁办，才得知邵哲回总公司了。

　　邵哲是靠互联网起家的，天渊娱乐只是他旗下的一个子公司。

　　叶末要来了总公司的具体地址，他来天渊也不少日子，但总公司还真是一次都没有去过。

　　H市著名的产业科技园区，几座造型独特的时尚建筑占据了整座产业园的全部视线。叶末觉得自己说不定是第一个在这个如迷宫一样的产业园里迷路的人。

　　叶末在大堂里坐等了好一会儿，经过他面前，那些个行色匆忙的商务人士，个个衣冠楚楚，走路都是带着风的，男的无一例外都是西装，女的也都是小西装加一步裙，和他平时在圈子所见的同行就好像是被完全割裂的两个世界。

　　或者，在这些人的眼中，叶末，包括影视圈的人也是如同异世界的生物一样。

　　“小叶。”穆宁生快步走过来，带着一如既往和煦的浅笑，“你是第一次来总部吧。”

　　穆宁生应该就是属于那种在两个世界里切换自如的人吧。

　　叶末第一次见到穆宁生，在东州那个小旮旯角落的馄饨店，穆宁生一身休闲装，和周围的世界毫无间隙，那时的他，如果像今天这样，西装领带，照着身量裁出的西服，估计叶末会以为他是街头卖楼盘的。

　　从大堂到电梯，再到办公室，穆宁生会和叶末聊一些天渊最近的业务，但对于总公司，他却是只字不提。

　　叶末也没有追问，周围落进他的眼里，看过就好，至于深究什么的，他本来就不是这个领域的人。

　　“我之前以为我们这个圈，大概只有一些煤老板为了捧几个自己的心头好，才会砸钱进来，没想到，煤老板这才过了几年，互联网的侵入已经这么厉害了。”

　　“侵入？”

　　邵哲的办公室比他在天渊的还要大上一点，风格倒是和那边一样，简约干净，仍然有一只鱼缸，不同于天渊那边养的两只慢腾腾晒太阳的乌龟，这里是正儿八经养着一群神仙鱼。

　　邵哲招呼叶末坐下：“小叶觉得我们进娱乐圈是‘侵入’？”

　　“呃，起码算是资本侵入吧。”

　　助理端来了咖啡，朝叶末甜甜一笑，非常公式化的笑容，但却不会令人生厌。

　　“原本这里像是个围城，城里的人各自守着各自的规矩，影视对他们而言，或者是一次名，或者是一次自我的追求，但利这一条不会是在第一位的。”叶末站在鱼缸边，撒着鱼食， “起码对有些人来，有自己的梦想。”

　　“比如宋念之导演。”邵哲道。

　　“是啊。”

　　“别喂太多，会喂死的。”

　　叶末捻了最后一把，拍了拍手，转身回来，看向邵哲：“邵总，我一直很好奇，你当时到底为什么会选中我，还让穆总特意到东州找我。”

　　邵哲闲闲然地靠坐在沙发上，捧着咖啡：“你以为，如果你真的只是一个群头，我会找你来当成秋的经纪人么？你也说了，我们是纯粹的商人，商人重利，而我对自己投资的眼光还有一点点的自信，我现在应该也是一种投资。”

　　“顾成秋么？”叶末脸色变了变。

　　“不是。”

　　“我？”

　　叶末瞧见邵哲的神情，泰然自如，胸有成竹，这是一个人经过多少年才能就积攒下的人情世故，再看看如今演艺圈中的艺人，个个演总裁演的有模有样，可又有谁有过这样的城府，这样的底蕴。

　　邵哲道：“你也别担心，成秋现在是你手里的一个艺人，关于你的事，我不会告诉他，当然，如果他自己查出来。”

　　“只要邵总不说，我一定不会让他知道的。”

　　“他毕竟有我们家的基因。”

　　叶末就差一口老血喷出来你，这不要脸的程度，顾成秋真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邵哲想到什么：“对了，莫凌也回来了，让他和你一起去Z市，正巧周慕琛也在，多教教成秋。”

　　“邵总不是说不让成秋用关系资源么？”

　　“所以这事，由你和莫凌去沟通。”

　　叶末扶额。

　　邵哲笑着安抚道：“成秋还是要你多多费心了，其实他爸妈不太同意他进娱乐圈，顾家的门风还是有些严的。要不是我现在掺了一脚，那他是半点指望也没有的。所以，那小子也是憋着股劲，想靠自己闯闯，我不能帮的太多，那样的话，他爸妈会有意见，成秋也会有意见的。”

　　叶末突然觉得和这种心上有个六七□□窍的人说话，真的是又累又容易，累的是自己要说的，不能说的，都会被这人一一看透，容易的是自己可以不用说话了。

　　“哦，知道了，邵总。”

　　叶末准备离开时，邵哲又忽然说了一句。

　　“小叶，宋念之导演的那部戏我看了，很好。”

　　他说完，叶末骤然觉到呼吸一窒，手脚瞬间冰凉，竟是僵在原地。

　　穆宁生亲自开车把穆宁生送回天渊，叶末一路都没说话，脑中绕来绕去的，都是邵哲最后的那一句话。

　　“小叶你没事吧？”穆宁生并不知道邵哲跟眼前的人说了什么，但叶末突然的失态，肯定是不寻常的。

　　“穆总也看过吗？”叶末呢喃着动了动嘴唇。

　　“看过什么？”穆宁生奇怪道。

　　“宋老生前的最后那部戏。”叶末闭了闭眼睛，一圈殷红肆意的泛在眼底。

　　穆宁生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别人怎么想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走出来。不然，就算你在东州躲多少年，依然还在当年里。”

　　“……”叶末闭上眼睛，声音竟然有些嘶哑，“这几年里，我也以为我已经想通透，过了这坎儿了。”叶末嗤笑了声，旋即道，“邵总可真是‘心狠手辣’，这是在逼迫我啊，要么生，要么死。”

　　“是啊，邵哲就是这么个人，人不到绝境，又怎么知道真实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置诸死地而后生，他当初也是这么逼我的。”

　　“你不恨他？”

　　穆宁生摘下眼镜，捏了下鼻梁，摇头道：“开始我是恨他的，恨得要死。不过，后来我才知道，我是爱他，爱的要死那一种。”

　　叶末静静听完，久久没出一言。

　　“穆总，我能不能知道，你们是先知道了当群头的我，还是……”

　　“是成秋。是他提到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