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父子非常清楚这一点，但还是无法认可新君，蒙人大举入侵，陛下突然驾崩，怎么看都非同寻常，萧家很可能做了不忠不义的事 ，太子和皇后说不定也参与其中。

　　在林仲元看来，争名夺利可以，但若是毫无底线，为了一己私欲，置江山百姓于不顾，绝对会遗臭万年，他不会做这种人，更不会向这种人俯首称臣。

　　所以他难得硬气了一回，借病告退，林应新也找了个理由请辞，也许这个举动正中楚瑞和萧准下怀，又或者他们忙着筹备登基大典顾不上，总之，没有任何回复。

　　既没有说不许，也没有说允许，他们父子便窝在家中，哪都不去，带着几分忐忑等待未知的命运。

　　两人谁都没想到，登基大典会有这样的惊天逆变，谢尧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楚尧，代替楚瑞登基了，魏国公府的人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眨眼间，朝廷便变了个样。

　　登基大典结束后，有朝臣来找林仲元，一见面便生气道：“我还以为我们两个交情匪浅，没想到只是我一厢情愿，尚书令大人得到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也不透露一点风声，真是让人寒心啊。”

　　林仲元刚开始听不明白，等听人家讲了事情经过，惊得半响合不拢嘴，他敢对天发誓，他真的没有收到半点风声，魏国公都不知道谢尧是先帝的儿子，他又怎么可能知道，更别说登基发生的那么多事情了。

　　惊讶之余，他感到一丝庆幸，这天下还是正义当道的，祸国殃民的人不可能有好下场，他只是选择了正义，才守得云开见月明。

　　像他们父子这样坚决不参加登基大典的大臣没几个，而且他们过往向来保持中立，从不结党营私，现在一点都不担心新帝清算。

　　让林仲元更兴奋的是，他孙女和陛下是有婚约的！先帝赐的婚！

　　之前楚尧借口身患隐疾，不想耽误曦儿的下半辈子，拒了婚，可现在他腿脚都好了，隐疾什么的也不存在了吧。

　　林仲元觉得，楚尧之前可能在装病，故意示弱，好让魏国公和皇后他们消除戒心，忽略他，以便他能暗地里行事。

　　一个正当盛年又尚未娶妻的新帝，是多大一块肥肉啊，京城各大世家之前避楚尧唯恐不及，现在大概争着抢着把自己女儿送进宫吧。

　　其实对他而言，当不当外戚不重要，他是前朝首辅，当朝也没人比他更适合做首辅，楚尧一时半会肯定不会换掉他，林家并不需要靠送姑娘入宫来维持地位。

　　但是，若曦儿真能当皇后，他的外孙能成为下一任帝王，林家就能封侯，能惠泽好几代子孙，这样的好事谁不想要啊。

　　人在仕途，图的不就是为天下做点事顺便让自己子孙后代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吗。

　　再说，楚尧这人长得一表人才，又年轻有为，曦儿嫁给他不吃亏，至于后宫妃子众多，那也算不得什么，毕竟世家子弟也都会纳妾，嫁给别人也是要受一样的苦。

　　林仲元打好了算盘，只等时机成熟，朝臣提议立后的时候，便把自家孙女推出去。现在还在丧中，不好提这事，他只跟林应新提了一下，暂且不要给林曦相看人家。

　　林应新又跟林夫人提了下，林夫人一不小心说漏嘴，让林曦给知道了。

　　林曦反应非常激烈：“祖父，您怎么能这样趋炎附势！陛下落难的时候，您想独善其身，不接受赐婚，现在人家坐上龙椅了，您又想攀上去要好处，您明明是个能臣，干的怎么净是佞臣的事！”

　　林仲元被她说得老脸一红，辩驳道：“祖父在你眼里就是佞臣吗！我这么做是为了我自己吗？之前不希望你嫁给他，因为他身有隐疾，现在人好了，别人都抢着嫁，你难道还嫌弃不成？”

　　“我就是嫌弃！”林曦气呼呼道。

　　“那你倒是说说，陛下有哪里不好？”林仲元问道，他现在觉得楚尧哪哪都好得很，聪明，睿智，手段了得，还是九五之尊，有这样一个孙女婿，他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他有三宫六院，我才不要跟那么多女人共侍一夫，我的夫君不能有其他女人！”林曦回道。

　　林仲元目瞪口呆，好一会才斥责道：“你的女诫都白读了吗！别说他是皇帝，就是普通男人，但凡有点权势地位，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如此善妒，成亲还怎么过日子？”

　　他突然有点后悔，不该纵着她这么多年，以至于都及笄了她还这么天真，日后嫁了人，这样的性子，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林曦回道：“找不到一心一意对我的男人，我就不嫁了，剪了头发当姑子也比嫁人好，凭什么男人可以左拥右抱我们女人就要忠贞不渝，还要生儿育女操劳一辈子！”

　　林仲元气得全身发抖：“你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哪来的？！千百年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没有男人挣钱养家，支撑门户，女人怎么活？你居然还想左拥右抱？”

　　林曦撇了撇嘴：“我自己就能挣钱养家，用不着别人养，要养男宠我也养得起阿，我不养当然他也不能养，这样才公平。”

　　还养男宠！

　　林仲元快被气死了，他们林家造了什么孽啊，竟然养了这么个孙女，嫁人还讲什么公平，若是将来她夫君纳妾，难道她真打算纳个男宠回来？

　　第五百三十一章 留在南洋（二更）

　　“你给我好好反省！”林仲元气得禁了林曦的足，不许她出院子。

　　林曦哪里会乖乖听话，她现在力气大得很，搬个桌椅搬动到院子里爬墙再轻松不过，还能提两张椅子上去，丢到围墙另一边，就能垫着下墙头了。

　　跑出家门第一件事，便去“烤天下”巡店。有源源不断的收入，她一点都不怕府里断了她的月银，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家里安排的亲事。

　　……

　　萧皇后毒杀先帝，楚尧没有判萧家满门抄斩，还留了妇孺一命，发配流放，已经仁慈得不能再仁慈了。尽管如此，萧诚还是非常难过。

　　萧家被流放之地是西北边塞，萧准说想去西北，楚尧就真让萧家流放到那去，好让他们感受一下西北百姓被蒙人祸害得有多厉害，让他们睁眼看看，他们造了多大的孽。

　　只有当他们切身体会到了底层百姓的苦，才会痛彻心扉，追悔莫及，现在受的每一份苦，都是他们累积的罪。

　　虽然真正的罪行并不是这些妇孺犯下的，而是萧家那些野心勃勃的男人，但他们享受了萧家的荣华富贵，就要为富贵底下掩埋的白骨负责。

　　萧诚虽然是萧家人，但他心里分得清是非，楚尧对萧家的处置他没有异议，甚至还要感激，因为他身为萧家嫡系，原本也在砍头行列，但谢尧看在小玉的面子上，把他们摘了出去，足以让人感恩戴德。

　　他只是为萧老夫人担心，怕她一把年纪了，挨不了那样的艰苦。但跟楚尧求情就太过得寸进尺了，故而他心情异常沉重。

　　在萧家人上路之前，他去看了一次萧老夫人。

　　魏国公府已被查抄，此时的萧家人自然不可能住在府里，而是都在牢里，萧诚去探监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关了三天，老少都形容憔悴，愁容满面。

　　不少人看到萧诚，露出满脸凶光，若不是被栏杆隔开，恐怕就要冲过来撕咬他一顿。

　　不用问，萧诚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萧家倾覆，连旁支都未能幸免，可他嫡支却安然无恙，肯定和楚尧交情匪浅，出卖了他们，害得他们落败，他们如何不恨他。

　　出卖倒是没有，但萧诚有点惭愧，因为襄助是有的。

　　楚尧和他的属下若不是都吃过小玉养的虾，身手不会那么厉害，也就不会跑去西北灭掉几十万蒙军还有余力回京城对付萧家人。

　　可以说，在这场对决中，小玉间接帮了大忙。

　　然而，小玉之所以会和楚尧认识，是因为楚尧断了腿，去徐宜县找长孙大夫，而谢尧之所以断腿，是因为萧家使坏，在军中做了手脚，这一饮一啄，又何尝不是定数。

　　萧家有今天，真怪不到别人身上，都是自己做的孽。

　　萧家旁支一个妇人指着萧诚破口大骂：“反骨贼 ，居然有脸来见我们，你怎么不去死！我们萧家那么多人都被你害死了，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边骂还边吐口水，“呸”个没完没了，一点颜面都不顾。

　　萧诚没有理她，径直走到大牢最尽头，萧老夫人所在牢房，她的表情虽然很平静，但原本带点斑白的头发全都白了，满头银丝衬得她整个人老了十岁，萧诚看得心酸。

　　“娘。”他轻轻喊了声，“您这几天还好吗？有没有冻着饿着？”

　　萧老夫人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什么事。你和霖儿他们都没事吧？他有没有为难你们？”

　　“没有。”萧诚回道，楚尧虽然换了个姓，对小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尽管他不知道这份好能持续多久，毕竟他既然为帝，后宫就少不了人，以后喜新厌旧，说不定会跟他们算账。

　　萧老夫人猜到楚尧是因为苏含玉才放过二房一家的，她难得找回他们，没想到亲缘这么浅，不过相处了一年，又要分离了，等她去了西北，跟生死相隔也差不多了。

　　她怅然道：“人是会变的，靠人不如靠己，等船队下南洋后，就别回来了吧，佘家在南洋还有些人，留在那边也有个照应。”

　　“嗯，我知道。”萧诚应道。

　　他也是这么想的，楚尧肯放过他们，不代表其他被魏国公府压迫过的人也肯，他们不能指望楚尧过一辈子，与其留在大楚提心吊胆过日子，不如举家搬迁到南洋。

　　不过这事还要从长计议，小玉能养出那么有用的虾，楚尧便是看在那些虾的份上，一时半会也不会让她离开的。

　　他更害怕的是，楚尧会不会因为担心小玉把好处带给别人，宁愿毁掉她也不让被人得到，那样的话，小玉就永远不能离开，而小玉不走，他和泽霖他们也不可能远走高飞。

　　不过这些忧虑自己知道就好，没必要告诉萧老夫人，免得徒添忧虑。

　　母子两个聊了小半天，萧诚才依依不舍地告别，期间倒是有庶系的人求萧诚过继一两个孩子，反正新帝放过二房，只要孩子跟着萧诚肯定能活下来。

　　萧诚还没说话，就被萧老夫人拒绝了：“新帝又不是没长眼睛，这点小伎俩他会不知道？别平白连累诚儿。”

　　她嫡亲的孙儿都没能保住，当然不会让这些庶系的人拖累萧诚，只要二房保住，他们嫡系的血脉就能延续下去，对萧老夫人而言，这就足够了。

　　暗卫把萧诚母子的交流内容汇报给楚尧，楚尧只注意到一句话，就是萧诚答应萧老夫人，带船队下南洋就不回来了，眸色顿时暗了下去。

　　看来他的泰山大人真的相当不信任他，时不时就想着跑路，他还是早点定下名分比较好。

　　第二天临朝的时候，刚好有朝臣提到立后一事，虽然眼下服丧不能办喜事，但是帝后大婚是大事，起码要筹备个一年半载，现在定亲，一年后刚好成亲。

　　要说他们为什么这么关心楚尧立后一事，那是因为立了后才能纳妃子，他们和新帝没有多少感情，想要加强彼此的联系，当然是联姻。楚尧广纳后宫，他们就能把女儿孙女送进宫了。

　　林仲元做了安排，自然有人替他说话，便提到了先帝赐婚一事：“先帝早为陛下安排好亲事，只是彼时陛下身体不适，所以搁浅了，如今陛下身体无恙，亲事理应继续。”

　　第五百三十二章 一头撞死（一更）

　　有不少朝臣心里酸得不行，怎么好事全都跑到林仲元身上去了呢，前太子的登基大典他没参加，孙女又早早被先帝赐婚给今上，林仲元已经位极人臣，假以时日，林家怕是另一个魏国公府。

　　这样的滔天富贵，怎么能不让人羡慕嫉妒恨。

　　别家的提议今上还能拒绝，先帝赐婚难道还会忤逆不成，便是看在孝道的份上，也会立林曦为后吧。众臣都这么想着。

　　楚尧脸上波澜不兴，等他们说完了，才让内侍拿出一份圣旨，微笑道：“之前朕拒婚，先帝知朕心有所属，不愿勉强，便下了一道旨意，解除朕和林小姐的婚约，只是没想到出了意外，没来得及公布旨意，既然众卿提到这事，便听听吧。”

　　随即，内侍便宣读了那份圣旨。

　　全场鸦雀无声。

　　不是，先帝九五之尊，一言九鼎，怎么会出尔反尔呢，没听说过赐婚还有收回成命之说，先帝都不在了，你那旨意是真是假，谁知道啊。

　　说不定是你自己写的。

　　但没人敢质疑楚尧，他没有直接反对，而是借了先帝的旨意说话，已经相当给林家情面了，总不能在坚持让他立林家小姐为后。

　　林仲元心中一阵失落，所有谋算都落空了，面上却不敢流露半点不满，毕竟谁知道楚尧是真的不喜欢曦儿还是不希望看到又一个魏国公府崛起。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刚被提拔上来的臣子突然提议：“徐宜县主敏慧善良，性情宽和，才华出众，不光带领徐宜县百姓养小龙虾，帮助他们脱贫致富，还兴办女子学堂，让女子和男子一样接受教育，为大楚贡献良多，和陛下十分相配。”

　　这话一出，顿时炸开了锅，其他朝臣立刻出言反对。

　　“徐宜县主不行！她可是萧家人，陛下念在他们一家刚回归萧家，不曾参与萧家谋逆之事，不追究他们的责任，已经宽宏至极，怎么可能立她为后！”

　　“正是，若离徐宜县主为后，跟先帝在位时有什么两样，朝堂岂不是又要落入萧家手中？依臣所见，斩草必须除根，徐宜县主一家就算不被判刑，也应该跟萧家其他人一样，流放西北。”

　　“臣附议。”

　　“臣也附议。”

　　霎时满堂附议要将苏含玉全家流放，楚尧反问道：“众卿是不是忘了，之前柳御史揭露过徐宜县主的身世，她并非萧家人，而是昭庆太子的女儿。朕要立她为后有何不妥？”

　　林仲元终于逮到出声机会：“陛下万万不可，就算徐宜县主不是萧家人，她也是萧家人养大的，和萧家感情深厚。而且，万一她潜伏在我们大楚另有目的，陛下留她在身边，必然十分危险，为了陛下的安全起见，最好不要接近徐宜县主。”

　　“林爱卿的意思是，朕识人不清，连人是好是歹都分不清吗？”楚尧问道。

　　“陛下，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林仲元劝道。

　　“朕若是执意立她为后呢？”楚尧微笑道。

　　不等林仲元回答，便有御史道：“陛下决不能被美色迷惑，若陛下执意如此，臣就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

　　“你在威胁朕？”楚尧不咸不淡道。

　　“臣不敢，陛下的安危关系着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臣只是希望陛下三思而后行，徐宜县主纵然品貌俱佳，但她来历不明，又和萧家牵扯甚深，实在不宜入宫。”御史回道。

　　“朕考虑得很清楚，朕的后宫只装得下徐宜县主一个，不管你们认不认同，朕都不会改变主意。”楚尧斩钉截铁道。

　　那还得了！

　　居然只要徐宜县主一个，其他人都不要？

　　徐宜县主果然是个祸害，她肯定给陛下吃了迷魂汤，陛下才会如此迷恋她，现在就勾得陛下只娶她一个，以后岂不是哄得陛下连楚国都拱手相让？

　　不行，绝对不能让她入宫！

　　几个御史全都跪倒在地，恳求道：“陛下若是非徐宜县主不可，臣等这就撞柱！”他们就是拼上性命也要阻止陛下犯糊涂。

　　“你们身为御史，不监察百官，纠正刑狱，肃整朝仪，反而盯着朕的后宫，朕立谁为后都要经过你们同意，你们到底是朕的御史还是朕的祖宗？你们要寻死朕不会拦着，不用特地告诉朕。”楚尧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