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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情感] 《迷津》作者:碎鸦【完结+番外】
文案:
orthopedics|怪虐的|没几个正常人|苏州话挺多
练笔小破文,一个中篇故事。
黄龄《信仰》(cover张信哲)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边缘恋歌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明安,许夷然 ┃ 配角:许炎,谭静,谭向真 ┃ 其它:
第1章 上
先秦左丘明在《左传·桓公六年》中写道——“公之未昏于齐也,齐侯欲以文姜妻郑太子忽。太子忽辞,人问其故,太子曰:‘人各有耦,齐大,非吾耦也。”
后人将“齐大非偶”这四字用以表达辞婚者“门第势位卑微,不敢高攀”的心理。
时代再怎么变迁,古人留下的道理始终适用。这不,苏州姑苏区就有这样的一户人家,实打实地复刻了“齐大非偶”的典故。
***
仲夏未半,六点刚过,天际昏黄,余晖融进金鸡湖水,湖畔耸立的“大裤衩”刚亮起夜灯,与斜阳交相辉映。
金鸡湖大酒店门口,一句“参加许夷然同学升学宴的宾客请至二楼”在门顶的迎宾指示灯上不间断滚动。
着花衬衫与短裙的许夷然生得娉婷玉立,正靠左站在门口,挽着外公的胳膊迎宾。
外公谭向真对她眼皮上五颜六色的大亮片不满了一天,这会儿还停不下唠叨:“倷小娘鱼搞得呼里吧啦,野野哗哗的(你个小姑娘搞得花里胡哨的,没边没沿)!”
许夷然天生狷介任性,在寻常人面前都不知天高地厚,唯在外公面前会有所收敛。她微微向外公略驼的肩膀侧头,撒娇:“阿嗲,我叠为这样噢,倷囡囡哪不漂靓啊(外公,我故意这样的啊,你外孙女不漂亮吗)?”
谭向真是家里最宠她的人,此番被哄得眉开眼笑,双眼都眯进了褶皱里,直把食指冲她额头一点一点:“小鬼丫头!”
许夷然得意,总之今天是她金榜题名、蟾宫折桂的大喜日子,她还不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原本啊,她家有个难以根除的老愚昧,那就是重男轻女。素日里除了外公偏爱着她一点儿,其他长辈都当她或有或无。许夷然自小像个畸零人,为给自己争取一些目光和地位,她除了发奋学习也没别的法子。
同龄人中有她家这个底子的,大多都不怎么学,随随便便考个雅思托福,买到国外的学校就算完事儿了,可她偏不愿意。
幸好,她算是心比天高,命又不薄的人,十年寒窗苦读终让她收获了自己想要的,也借此在众人面前好好地风光了一回。
亲朋好友来了好几拨,个个都对她赞不绝口,许夷然面上没有显山露水,心底早就傲上了天。
“叫你们以前小瞧我!”宾客一越过她上楼,她就开始现原形,疯狂翻白眼腹诽。
时近六点半,门口驶来一辆漆光黑色的奥迪A8L,牌照打头是“沪N”。车停稳,驾驶座下来一个着一身黑色西装的高个年轻人。把钥匙交给泊车保安后,他边整理袖扣边朝酒店迈步而来。
许夷然老远就与他的目光对上,连忙慌乱地收回。低头看脚尖,她听见外公热络地喊:“明安来了啊!”
男子出声,音色温柔敦厚,似乎习惯了说普通话,所以猝然拾起的吴语显得有些蹩脚:“诶,阿嗲,我来啦!”
许夷然这才抬头,用余光瞄他。
男子发型利落,侧脸尽显干练精神,鼻梁高挺,上有傍晚的余晖勾勒,许夷然看得出神。
冷不防,她的小心思被他的寒暄打断:“夷然,恭喜!交大是个好学校!”
嘁……这是夸人还是自夸呢?他不也是交大出来的吗?许夷然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茬儿,转了转眼珠回道:“哥,你晚上不用加班吗?”
他盯着她,眼里尽是笑意:“我都推了,再忙也得赶回来参加你的升学宴啊。”
许夷然抿嘴不作答,把雀跃的心绪藏得很好。
酒店迎宾的礼仪小姐慢步走至男子身边,微微鞠躬抬手引他去到客名册上签名。他颔首,在转身前挪步凑近许夷然面前,悄悄在她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许夷然茫然地盯着他笔挺的背影,低头小心翼翼地摊掌,看清掌中的物什后,她旋即扬起嘴角微笑——是一枚松香。
那厢男子已经立在到客名册前,匆忙在已签的名字里扫了一眼,眼里忽而闪过一丝无人可察觉的黯淡。
礼仪小姐礼貌恭敬地给他递笔,男子抬掌婉拒,从上衣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支深黑色钢笔,拔了笔盖将笔尖悬停在名册的空白处。
笔在镶金边的白纸上落了一点墨渍,随后如游龙疾走,赫然留下遒劲有力的三个字——
许明安。
***
夜色悄然笼罩了金鸡湖,大酒店二层宴客厅里,此刻正觥筹交错。
厅前正中半米高的舞台上,仿古镂空窗下正坐着一位素手拨琵琶的旗袍女子,启口舒绻,收音纯细,唱的是评弹《姑苏行》——
“踏石阶,走雨巷。雾润情思,雨淋闲愁,烟霭锁魂乡。吴侬软语如歌唱,侬伴花芬芳,小桥流水情,人间似天堂。趣高弄清雅,何言赏孤芳,人在画中走,江南好风光。”
只可惜,台下宾客个个都忙于高谈阔论,没有几个肯耽于这美妙的音色里。许夷然不由感慨,外公这个费尽心思的设计真是多余。
桌上摆的菜肴极尽油荤,她吃了几口就失了兴致,索性一边低头玩手机,一边听长辈们话家常。
坐在外公三把椅子开外的方脸中年男人,就是她父亲许炎。这会儿她大舅正隔着桌子与他攀谈:“明安是不是大学没毕业就自己开游戏公司啦?诶哟,真是年轻有为啊!”
许炎不善言辞,笑容和话语都很腼腆:“唉……哪里哪里,都是年轻人闹着玩的,指不定亏还是赚呢!”
此话一出,他身边的妻子谭静坐不住了,连忙埋怨他:“你这话怎么说的?我们明安就是有出息,你平时不怎么夸他就算了,在这种场合还不给他面子?!”
大舅尴尬,讪笑两声。许炎更是难堪,立马噤声,埋头一言不发地往嘴里舀鸡汤。
谭静说到兴头上,一脸自豪地抬手抚上身旁儿子的肩膀,对着她大哥笑得明艳:“我们明安啊,又优秀又独立。你就说说吧,他这个年纪的,有哪个能做到像他一样,不靠家里一分一元的赞助扶持,在外头自立门户闯荡梦想,还这么成功的?”
大舅和大舅妈都点头说是,进而满桌子的亲戚都来应和。谭静笑得更灿烂:“就是吧?可有出息了!”
许夷然在一旁听得心烦意乱,怎么莫名其妙间,许明安又把她的风头给抢了?她不才是今天的主角吗?
而此刻处于荣誉嘉奖中心的许明安却无动于衷,一脸平和,平和中还带着点严肃,正对着手机屏幕目不转睛。许夷然打这边一瞧,猜出个一二,他十有八九是在处理公务。
她自诩机灵聪慧,可这下却失算了,许明安压根不是在办公事。
他低头不断滑动着拇指,其实是在逛电商网站,挑选笔记本电脑。
许明安的内心一直很平静,甚至对排山倒海袭来的阿谀奉承有些嫌恶。严格来讲,他根本不算这个家的人,这也是在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这事儿要扯,说来话长,那得从谭静嫁给许炎那年说起。
***
五十年前,苏州的水平尚离现在的一点五线城市标准相差甚远,工业园区还没兴起,市区经济全靠地产行业带动。各方地产大户崛起,其中拔类出群的,便数谭氏地产的董事,谭向真。
谭向真人脉广丰,善于交际,加之头脑好,收购地皮的眼光一向独到精准,不假多时就跃居成为全苏州最成功的地产商。
按说以他这样,理应吃穿不愁、金山累累、高枕无忧。可老天就是算计得很公平,给了他谭向真富甲一方的命,就得从他身上拿点什么筹码来交换。
这筹码就是他的小女儿,谭静。
谭静长到二十岁都很正常,与他人无异。可越往后家里人就越发察觉到,她行为怪异,脾性乖张。一开始都以为她是爱犯公主病,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谁知后来情况愈演愈烈,她开始时不时出现说胡话、发痴妄想、四肢抽搐僵麻等症状。谭向真方才大感不妙,带她找专家一查,原来她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幸而症状较轻,以谭家的条件也能请得起最好的医生,未过多久,谭静的症状就有所缓解。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几番折腾下来,病是得到控制了,这女儿的名声还是坏了。
谭向真愁啊,女儿嫁不出去可如何是好?
不过谭向真处事一向泰然镇定,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他还真怕女儿嫁不出去?更何况以他家这水平,实在不行就入赘个上门女婿呗,他就不信这年头,还有人不肯为金钱名誉而折腰的?
嘿,还真就有人折了腰,这人就是谭静的大学同学,义务服了两年兵役回来的许炎。
许炎家世一般,放到现在得被贬谪到小康线以下。自相识后,他就一直偷偷地爱慕谭静,连去了军营里都忘不了她,时常在大半夜找到班级合影里的她睹物思人。
穷蛤/蟆恋上白天鹅,换谁都有这个自知之明。唯他许炎没有。
兵役服满,拿到两万补贴的许炎原以为会乐上一阵子,谁知一回家就得到了父亲病逝的噩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他得知了谭家正在招婿的消息。
哎,这不就是得天人相助嘛?许炎当即被兴奋冲昏了头脑,一马当先担下这个美差事。毕竟既能抱得美人归,又能挽家庭于既倒,换了谁不乐呵啊?不乐呵的都是缺心眼儿!
可婚后,许炎才发现,缺心眼儿的,只有他自己。
他首先得知了谭静患有精神分裂并未痊愈的事,可为时已晚;继而又发现谭静这人拉强霸道得很,不仅家里家外事事都要她说了算,还口口声声威胁他:“倷要不让我生个儿子,倷系系特算哉(你要不让我生个儿子,你死了算了)!”
许炎能咋办?他跟送子观音又没交情,要儿子就给儿子……果不其然,越想什么越不来什么,谭静十月怀胎,千盼万盼,盼来个姑娘。
这姑娘就是后来的许夷然。
那许明安又打哪来的呢?这得聊到许炎有过命交情的挚友,成杰。
成杰不仅是跟许明安睡上下铺的室友,一道入伍后,还是和他同在一个班的战友。血气方刚的男孩,最易在为理想风雨共济、摸爬滚打时产生最深的友谊。更何况成杰还是将他的命从戈壁滩孤狼口下救出来的恩人,许炎早就起誓,此生只认成杰一个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成杰这人的经历还有点特殊,入伍前跟个姑娘谈恋爱,把人肚子搞大了。后来姑娘生下孩子丢给他,自个儿跑了。老实善良的他舍不得抛弃这孩子,就干脆交给老母亲抚养,等退伍回来后再把他养大。
许炎还记得,有天打完靶,他跟成杰在食堂排排坐,对着手中的馒头狼吞虎咽时,成杰忽然哭了。许炎吓得不轻,忙问:“你这是干什么?”
“我想我儿子了……”成杰拿沾着草絮的衣袖抹眼睛。
“你儿子起名了吗?”许炎也不安慰,随口问道。
“起了,我姆妈起的,叫成安……‘平安’的‘安’。”
还以为回来后,许炎能实现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承诺,结果许夷然还没满百天,成杰就因为在路上见义勇为,解救一个被电线杆压倒的路人,受牵连被高压电打死。
许炎悲痛欲绝,又得知成杰母亲病危,旋即找谭静商量想收养成杰遗孤的决定。
原本还怕谭静的重男轻女是有底线的,再怎么着也得是她亲生的,可没想到她听完,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了。许炎那叫一个又惊又喜,过继手续办得风风火火,顺顺利利就将成安接了过来。
改了姓还不算,许安许安,怎么听都不像是他们家的人……谭静觉得不妥,抢着在中间加了个“明”字,这才有了后来的许明安。
一安一夷,求个平安顺遂,倒是一对人人称赞的好名字……
***
金鸡湖面如镜,圆月落在水中,夜风偶至,吹动月斑。
许明安伶仃立于湖心亭中,身后是李公堤,抬眼是流光溢彩的摩天轮。他长叹口气,精瘦的左掌掩风,右手持火机点燃一根烟。
马路上的鸣笛声被夜风捎到这里,已由湖水吞了一大半,所以四周很安静,他低垂眼帘,对着指尖的火苗与烟气发呆。
每回踏上故土,他都不由会想起一些尘封的记忆。
会想起被接到许家前一天的事——
幼小的他跪在奶奶病床前面,听她哭着用喑哑的声音对自己说:“安安弗要觉得命苦噢,倷就当是给人噶做寄倪子,寄倪子有福气(安安不要觉得命苦噢,你就当是给人家做寄儿子,寄儿子有福气)!”
会想起刚进许家大门那天的事——
那时的他对容貌审美还没什么概念,却在见到谭静的第一眼,就心生“这个阿姨很好看”的念头。那种好看是一见如故的好看……许是他长久地缺乏母爱,所以才会对她将在他生命中充当的身份倍感亲切。
谭静也一样,对他热情万分、亲爱异常,满口“我的好儿子”,牵起他的手就领他到许夷然的摇床前。彼时她说了什么话他已记不清了,许夷然在摇床里的样子他也很模糊,尽管那是他和许夷然此生的第一次照面……
不光是以上种种,他时常也会想起,和许夷然形影不离的那些寒暑假……
记忆的阀口将将要被拉开,他的肩膀落下轻盈的一拍,随即传来他再熟悉不过的清凉嗓音:“哈哈被我逮着了吧?又在偷抽烟!”
许明安微微低头,扬起嘴角轻笑,垂下手老老实实地捏着烟,未再拿起过。
“这都能被你找到?”许明安盯着湖水,向身旁的她打趣。
“谁说我找你了?”许夷然满脸不屑,“我吃饱了出来晃晃,晃着晃着吧,哎嘿,碰巧就看见你了!”
许明安看看手里的烟,烧得已经差不多,便将之按灭在铁制的便携烟灰缸里。最后一点火星彻底熄灭时,他眼里的光彩也淡了下去,嘴角微带着苦涩,他问道:“你那个男朋友呢?没陪你一道?”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江南寄名习俗——古代,人们为了自己孩子健康长寿、幸福美满,往往有给孩子寄名的风俗。江南一带,家长怕自己家“福分”不够,因而去找一家福大的人家,把自己家小孩名义上算成那家福大人家的孩子,从而使孩子顺利成长。那户福大人家的家长,便成了这个孩子的寄父(寄爷)、寄母(寄娘),那个孩子便成了他们的寄儿子或寄女儿,这两户人家便结成了“寄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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