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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听弦(1)45

南适 18262字 2023-03-05

  “荸荠!”我泪如雨下,“你知道这六年我在君府怎么过的吗?我挨打,受人纠缠,忍气吞声,小心翼翼。君府里不让人喘气,可我还是尽量兴高采烈地活着,因为我有想头……”我噎住了,“我有想头,我想着你,想着那个笨笨的、丑丑的、瘦瘦的你。我觉得自己虽然小时没了家,但你就是和我亲。”我拿袖子擦了泪,“我……我也累了。再好的人,我不愿意。因为……因为他们……”我心里如同决了堤一样,荸荠,我走了两世了,我想歇一歇,“他们都离我很远。我,我就是歇一歇。”我就是想歇一歇,就是想歇一歇。

  “荸荠,我没指望你会考上,真的,没指望。”我摇了摇头,禁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人,你到底想要什么?命运,你到底能给我们什么?

  荸荠迟疑了一会儿,又坐了下来,我继续说:“我笨,我丑,我倔。也许你说得对,是,我不寻常,我知书识字,可我也就是一个普通人,人家有的,我也希望有。可是,可是……”我哭得说不出话来,我哭的说不出来话,上一辈子的事排山倒海地倾了过来,“我没有机会。”我伏在他身上痛哭起来。

  痛啊痛啊,所有的痛都想起来了,前世的,过去的,现在的……“我……我不愿意……再自己走下去了。”

  上一世,因为生活,不得不倔强,不得不用最坚强的一面来面对寒冷。零落中,转到这一世,以为又要自己走了,忽而碰到了温暖,以为能抓得住温暖,没想到,它忽闪着,要灭了。

  萧靖江垂着头,一言不发。我哭了一会儿,擦了擦泪,“荸荠,你考不上,我不嫌你。你胳膊不好,我也不嫌你。真的不嫌,像你不嫌我一样。你和我,就是最亲的人。我们就这么好好的,行不?我们就平平凡凡的,行不?”

  萧靖江叹了口气,“司杏,你别这么傻。”

  我摇摇头,“我不傻。”人家要钱,我不要。君家有钱,可我觉得幸福吗?君闻书觉得幸福吗?人家要权,我不要。杨家那样的家世,我觉得幸福吗?杨骋风又知道什么是幸福吗?我不要空落落的幸福。我就要这种生活——你和我,小家小户小日子。我就要这种幸福——两个人共同努力,顶着一片小天空。

  两个人这么坐了一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了。我逐渐收住了哭声,挪到他身边,伸手去摸他那浓密的头发,心酸又涌上来。那年冬天,我们曾经多么甜蜜,两个人虽然苦,心性却是多么明净,可如今……我想不下去了。

  黑暗中的方广寺沉默地矗立在我们面前,仿佛在看着面前上演的,它所解不了也答不了的悲欢。

  那晚,我怎么都睡不着。就此不回君家,锄桑回去不好交代,也对不起君闻书对我的信任。回君家,荸荠怎么办?或许我不能理解他,不理解他为什么觉得打击如此大。但是,我想和他在一起,我希望他幸福。

  忽然觉得自己很无力,命运不能由自己把握,居然要别人来把握,我何时到了这个境地了?或者,命运原来就不完全是自己能把握的?

  第二天,荸荠没有去衙门,我好歹说服了锄桑让他别跟着我。我和荸荠雇了只般载,在湖州闲逛。我想,荸荠应该是愿意和我在一起的。

  正是五月间,花如童子面,艳艳向阳。小星星状的枫树叶层层叠叠地摞在一起,风一动,轻轻地起伏着。

  “这是我的蒙馆。”荸荠指着一间小小的平房,很旧,有些破,一扇小小的窗户,从里面传出咿咿呀呀的读书声。

  望着那破旧的小平房,我心里有点儿酸,在这样的环境里,对于中第该是怎样的渴望。我确实不能理解,科举和高考还是不一样的。我和他,还是不一样的。

  “你上学是不是很不听先生的话?”我故意说句轻松的话。

  他不服气地说:“哼,谁说的?从来都是先生夸我才思敏捷!”他的眼神忽然黯淡下去,“不过,现在……”

  我急忙绕过去,“那是什么?”

  蒙馆旁有一棵树,树皮暗褐色,老枝也是红褐色,新枝倒挺嫩的,有些绒绒的小毛,黄绿色的小花儿在风中微微颤着。

  “那是苦树。”

  “苦树?”

  “嗯,树皮特别苦,据说,还有毒。”

  “你尝过?”

  他老老实实地摇头,“没有,它有毒。”

  看着他那笨样子,我不由得笑起来,把头歪过去,在春风中倚着他——这是我想过多少遍的事啊!

  他却推开我,“别,人家都看着呢。”

  我翘了翘鼻子刚要哼,又一想,是,这是宋朝,收敛些好。

  “荸荠,”我悄悄地说,“我饿了,咱俩吃点儿东西吧。”

  “你要吃什么?去店里吃?”阳光下,穿着灰布衣的他,虽然不开朗,但让人觉得很亲近。在他面前,我敢随便地说笑,我觉得日子是真实的。

  我摇摇头,“咱买点儿什么东西吃吧。”我不愿进店里和一群不认识的人一起吃饭,我想只有我们两个人。荸荠想了想,“生煎包,你吃么?”

  “好。”我漾着笑,原地等着他。不一会儿,他右手托着大荷叶包回来了。打开来,一股香气漫上来,十个胖胖的生煎包攒在荷叶中,我的口水流了出来,立刻拿起一个大嚼起来。

  “好吃吗?”他看着我,很专注的眼神,小眼睛里闪着温和。

  “好吃。”我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慢点儿,着什么急,都给你。咱找个地方吧,这么在大街上,有点儿……”荸荠毕竟受古人之礼的拘束,和我不同。

  我撅嘴,一边嚼一边点头。荸荠四处看了一下,把荷叶塞给我,“等着。”我眼巴巴地看他去了一个小摊上,回来的时候,他右手中又多了两个小一点儿的荷叶包。

  “这是什么?”我捏捏,一包里头有些硌人的骨头,另一包则是软中有硬。

  “鸭脖和鱼鲊。”

  “鱼鲊,那是什么?”

  “就是把鱼切成块,加点儿调料、米粉,用荷叶包了蒸熟。”荸荠回答得言简意赅。我总是对他的回答不满意,太笨了,就不会多说几句!

  “去哪儿?”我小心翼翼地托着九个包子,看着他的瘦脸。

  荸荠想了想,“你忌讳不忌讳?我知道有个破祠堂,就是很破。”

  “好啊。”我兴高采烈地说,能和他在一起,哪儿都行。

  一个很破的祠堂,太阳从塌了的屋顶照下来,地上是很厚的灰。我们拣了块石头坐下,他离我还是有一个人的距离。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这儿确实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他怎么会来这儿?

  荸荠的脸突然白了,“小时候挨了打,便躲在这儿。”

  我一怔,心里有点儿酸,挪过去挨着他坐着,慢慢地摸着他的头。荸荠的头一点儿都不圆,却是暖暖的。

  “吃饭吧。”他打破沉默,打开三个荷叶包。

  我没有动,“荸荠,你以前是不是过得很苦?”

  他不看我,“还说那些做什么,什么样的日子不得过。快吃饭吧,凉了不好吃。也不能请你吃更好的了。”

  我咂吧咂吧嘴,“真香。”做出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一边问,“荸荠,这个鱼鲊你会做吗?”

  “会。”又是简单的一个字。

  “怎么做?”我非让你多说几个字。

  “刚才不说了么。”荸荠语气阑珊地说。

  “荸荠,你做得好吃不?”我很想活跃一下气氛。

  “什么好不好吃的,做了就是。”他还是那样子——冷淡,低沉。

  我想让他高兴,“才不相信呢,你做的肯定都是糊的。”

  “不会,不信哪天给你做。”荸荠拿着一只鸭脖啃着,有些心不在焉地说。

  “才不要,做糊东西给我吃。”

  “真的不会。要是糊了,我吃糊的,好的给你吃。”他回过头,小眼睛看着我。

  我的嗓子哽住了。也许有人会拿钱买来各式各样昂贵的东西堆在你跟前,但有几人愿意说“我吃糊的,好的给你吃”?荸荠……

  我悄悄地靠过去,拉着他的胳膊,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他一颤,却没有动。我像弹簧似的把头抬起来,他不解地看看我,我调皮地捏捏他的肩膀,“太瘦了,硌人。”

  他脸上没有笑意,却出乎意料地拿了几片干净荷叶叠起来放在肩膀上,“好了。”

  我立马一脸的笑意,把头枕上去,幸福地说:“荸荠,你真好。”

  太阳暖暖地照进来,外面盛开着不知名的野花儿,草儿正欣欣向荣,几只胖墩墩的麻雀落在地上,啁啾几声,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很安静,很幸福,我想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

  我抱紧他的胳膊,头仍旧靠在他肩上,“荸荠,我想睡一会儿。”

  “不行。”

  “我就睡一会儿。”

  “不行。”

  “你这个小气的荸荠!”我缠上他的胳膊,头还是稳稳地靠在他肩上。

  “别睡,当心着凉。”他头也不转,依然很低沉地说。

  我心里热乎乎的,小声说:“荸荠,你真是好。”

  “我好什么?都这样了,还好?”荸荠的声音里充满着苦涩。

  “荸荠,”我推推他,“别那样嘛,高兴点儿。要不,咱俩来猜拳?”

  “你别闹了,我没心思。”他闷声说。

  “荸荠——”我叫了一声。

  “司杏,我就像那棵苦树一样。”荸荠的声音又低又哑,“本来就苦,人家有的,我没有。我从小就羡慕人家,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抬起头来,想说就说、想笑就笑地做一回人。遇见了你,有点儿乐趣,虽然你进了府,我还是觉得你离我不远。”荸荠的头更低了,他面前的地上有两滴水印。我揽着他,把他的头放到我腿上,“可能我们都苦,看见倔强的你,我觉得自己好像也有了伴儿。可是,可是现在……”

  他不说话了,后背微微颤抖。我轻轻拍着他,自己擦了把泪。

  “我今年二十了,失败两次,再往后更没什么希望了。而且,胳膊坏了已经花了不少钱,根本没钱继续考,这条路算是死了。我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以后的日子,我也不知道怎么过。真的……你也十六了,我……不能让你继续等。”他的声音低而苦,“我知道你在君家过得不好,过得委屈,你别怪我,我……我没有能力。对你,我真的没有能力。”

  我的心像被撕开来一样。

  我把手放在他的背上,“荸荠,我真的不在乎你是不是考上了。你就是你,是不是状元,都是你。就像我要饭时你不嫌弃我一样,无论什么时候,我也不嫌弃你。”我的泪水成串,泣不成声。

  我揉着他的头发,“荸荠,再等等,再等等,我就要从君府出来了。真的,能出来。出来我便来找你,我们什么也不用怕,我们有两双手。”

  “不,你别来。”萧靖江的头离开我的腿,“别来,就在那儿,不要来。看着你好,我也像看见自己好了。”

  “荸荠,你是不是觉得那便是好?”

  “我知道委屈了你,可你不要再像我这样了。不要来,我什么都做不了。”

  “荸荠,那你当日如果考上了,会去找我吗?”

  “会。”他回答得很坚定。

  “那就当我现在情况很好吧,你为什么不要我来找你?”

  “不一样,我是男子,去找你是应该的。可你,你本来就要指着人。”

  “谁说我要指着人!难道,我养活自己就不行?”

  “别倔强了,你毕竟是女子,不要太任性。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

  “荸荠!”

  “走吧,走吧。今天……”他又哽咽了,“带你去看看我小时候的蒙馆,让你知道我以前的日子,我……我也无憾了。”

  我的泪哗哗地流。

  人们都喜欢说:最美的时候,你遇见了谁?也许我有最美的时候,但我不在乎那时候会遇见谁。无论是谁,他们认识的是那个辉煌的我,美丽的我。于我而言,最重要的是——最丑的时候,我遇见了谁?

  最丑的时候遇见的那个人,认识了最丑的我,却没有嫌弃我,仍然待在我身边,给我温暖。这个人,便是世界上永远不会伤害我的人。这个人,便是我最放心的人。难道在这世界上,还有比“放心”二字更重要的词吗?

  最丑的时候,我遇到了荸荠。

  如今,他要离开我了。

  荸荠……

  我心里裂开般地疼。

  “别倔了,走吧,君家不好,也胜过你跟了我。你的信,我看得出来,他对你还是不错的。跟了他,总比在外面飘飘荡荡地过日子强。司杏,我都这样了,真的给不了你什么,我……对不起你,回去吧。”

  “我不,我不!你过得不好,你也得让我知道,我……我也想在你困难的时候和你一起走过……”我呜呜咽咽的,我不走,我要和荸荠一起,我不走。

  “别哭了,快走吧。你送我的东西,我留着当个念想。以后别写信来了,更别来了,好好在君家过吧。别再来找我了,我心里难受。我以后也不会再考了,看见你,我心里难受,就让我这么无声无息地老死吧。别老找我,别让我想起……我以前的生活。你也不用担心我,我肯定会活下去。”

  “荸荠,我不,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不回去,我要和你在一起!荸荠,那儿不好,我不想待在那儿。你别走,我出得来,我自己出得来,我要和你在一起……”我号啕大哭。

  荸荠没有再说话,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儿,轻轻放下我的手,机械地挪着步子走了。

  荸荠,别赶我走,你过得不好,让我和你一起好不好?我不要你等我,我不要你养我,我就想和你一起经历苦难。荸荠,你回来呀!你看看我,好不好?有你就好了,苦,难,有你就好了,你以前就是这样对我的呀……

  我在湖州住了三天,在那扇小门前徘徊了无数次,却再也没能唤开。六年前,这扇门轻轻地开了一条缝,给了我人世的温暖。六年后,这扇门却再也唤不开了。

  荸荠,这扇门,你真的不再开了吗?两世中,最寒冷的时候你温暖了我,荸荠,你当真不再出来了吗?我不要你为我想,让我也为你想想。荸荠,你开门。

  我想去堵截他,终究没有那么做。这是宋朝,别让人风言风语指指点点的,对他不好,我不能做对荸荠不好的事。

  锄桑催我上路,我无奈,再等也是徒然。也许,他需要时间来平复一下失意,我不能逼他。或许他说得对,我实际上是他的负担,我的存在提醒着他的难受,我不该打扰他——想到这儿,我的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荸荠,千万要想得开,真的,我不在乎你是什么身份,只要你能转过身来,我们就好好的。荸荠,千万要想得开。

  一路木然地回到了君府,君闻书迎了出来,我对他惨然一笑,便回了屋。锄桑会说的吧,说吧!

  我守在窗前,一遍遍地想着以前的事情,泪如泉涌。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也许我们在一起本来就是错的,也许我们认识本来就是错的。可是,真的那么甜蜜啊!

  深夜,我抱着信,蒙着被子哭了又哭。那么甜蜜的岁月,真的,不会回来了吗?真的,遥不可及了吗?荸荠,你真要离开我吗?我怎么办?物转星移,如果我再遇到什么事,这世上谁还能让我觉得安心?我也需要有人牵挂啊!

  夜里,我常常面对着墙,咬着被子,泪如雨下。

  我是孟婆。

  我的职业,想来大家也都知道。是,我便是奈何桥上专管发汤水的那个人。无论他们愿不愿意,我都要灌一瓢汤下去,让他们把过去全部忘掉,重新做人。

  这不是残忍,而是机会。我希望,每一世对他们来说都是平等的,崭新的,去迎接这世上的太阳,感受这天下的风霜。

  这是老天给他们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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