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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不要脸的男人

白鹭成双 19052字 2023-03-05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嘴角边虽然还挂着笑,但怎么看都有几分落寞。

  池鱼有点手足无措,伸手抓着自个儿的裙子搓啊搓的,干笑道:“你挺好的,我这种人,喜欢不喜欢,没什么要紧。”

  “傻丫头。”沈知白喟叹一声,无奈地看着她:“这个时候你要安慰我,就该说一句你没有不喜欢我,别的话都安慰不了。”

  “可……”池鱼皱眉:“我若是撒谎了,那以后你免不了更伤心。”

  说她聪明吧,有时候又笨得可爱。可说她笨吧,这会儿却聪明得让人有些着恼。想那么多干什么呢?哪怕是片刻的开心,也好过他一生不得欢颜。

  低笑一声,沈知白转头道:“罢了,我还要去找三皇叔问些事情,你随我一道进去吧。”

  “我……”池鱼看了一眼放在一边的饭碗:“我还没吃完呢。”

  从袖袋里拿出一包油纸包好的东西,沈知白递给她道:“外头这么冷,你坐在这里吃,饭菜都凉了,吃这个吧。”

  伸手接过来,只觉得这纸包热腾腾的,池鱼好奇地打开,就看见几个翡翠色的包子,只半个拳头那么大,精巧可爱又香气四溢。

  “这是什么?”池鱼一喜,立马跟着他往里走,边走边问。

  沈知白道:“这是隔壁街新出的翡翠包子,我路过闻着香了,就带了几个过来。原想当茶点给三皇叔和你尝尝,现在想想,还是你一个人吃来得好。”

  “为何?”咬了一口翡翠包,池鱼看着他道:“这么好吃的东西,自然是要匀两个出来给师父的。”

  “你师父定然气饱了,哪里还吃得下别的?”沈知白低笑:“就别让他糟蹋粮食了。”

  气?池鱼很纳闷,该气的是她才对,沈故渊好端端的,能气什么?

  然而,坐在花厅里吃完一包翡翠包的时候,池鱼果然瞧见自家师父沉着脸跨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个吊儿郎当的叶凛城。

  “知白找我有事?”拂袖在主位上坐下,沈故渊余怒未消,语气听得人心惊。

  沈知白却是从容,上前拱手作了礼便道:“父王让我来告诉皇叔一声,沈弃淮招供了,而且是全盘托出。将孝亲王的罪名定下了。”

  “哦?”沈故渊道:“那就是好事,余下的用不着我,你父王就能处置了。”

  沈知白挑眉:“您……不管了?”

  “为什么要管?”沈故渊没好气地道:“我看起来像个喜欢操心的人?”

  “可……”沈知白有点意外,眼下这局势,傻子都看得出来。孝亲王定罪之后,朝中势必是要以三皇叔马首是瞻的,先前因着妖怪的传言,三皇叔在朝中威信尽失。孝亲王要处置,便正是三皇叔重新树立威望的时候。

  结果他竟然不想操心?

  “我这个人,闲散惯了,要不是沈氏一族有难,我也不会来蹚这趟浑水。”沈故渊翻了翻眼皮:“比起我,这些事你父王来做更合宜。不管他做什么决定,最后只管往我身上推,说是我断的案定的罪,沾不着他老人家分毫。”

  沈知白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道:“昔日幼帝病重,三皇叔假死,孝亲王知自己是沈氏一族唯一嫡血,夺位之欲瞬涨。而如今,三皇叔也处孝皇叔当初之地位,反倒是对什么都不在意吗?”

  沈故渊伸手撑了额角,睨着他道:“你这话,将幼帝置于何处?”

  幼帝再小,那也是正经登基的皇帝,眼下可还活得好好的,沈知白就敢来质问他为什么不争权了?

  “知白失言。”沈知白皱眉拱手:“只是人之常情,难免有此一问。”

  幼帝除开身份不谈,只是个住在宫里的小孩子罢了,身边没有死忠的人,也没有护着他的人,上位者想除掉他是很容易的事情。孝亲王都选择除掉他。那这个失散多年,与幼帝没有什么感情的三王爷,不是更该除掉他吗?

  冷笑一声,沈故渊看着他道:“人之常情与我无关,有我在一日,谁也别想打幼帝的主意。”

  池鱼一顿,很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沈故渊施施然坐着,一副慵懒的样子,可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有光闪过,似战场上最利的长剑,又似护着幼崽的狼王的獠牙,震得人心惊。

  沈知白觉得不可思议,可看三皇叔这神情又不像作假,僵硬片刻,只能正儿八经地朝他行礼:“有三皇叔在。知白就放心了。”

  气氛好像有点沉重,池鱼笑眯眯地转移话头:“啊对了,余幼微怎么样了啊?”

  沈知白顺着她的话就道:“说起这余幼微,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本就是个被宠坏的千金小姐,先前被沈弃淮折磨得够呛,精神不太好。如今又被三皇叔一句话给扔进了大牢,听闻天天在嚎哭呢。”

  池鱼咋舌:“余丞相没救她的意思?”

  “怎么没有?”沈知白斜眼看了看主位上的人,努努嘴:“这位拦着呢,在孝亲王和沈弃淮定罪之前,怕是别想出来了。”

  池鱼“咚咚咚”跑去沈故渊身边,瞪眼道:“您这还叫从不记仇?”

  过这么久了,她都已经释怀不想再去跟她计较了,谁知道他竟然还这般针对人家。

  “这叫记仇?”沈故渊眉头皱了起来,义正言辞地道:“区区丞相之女,竟然能去天牢里捞出死囚,这说明了什么?说明那号称守卫森严的天牢,也是个被权力腐蚀的地方!此事若是不把她扣住,一五一十地问清楚,那下一次被放出去的是不是就是沈弃淮了?”

  池鱼想了想:“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沈故渊道:“后宫尚且不可干政,余承恩却任由她女儿胡作非为,他没管教好的女儿惹了祸,难不成要让朝廷来承担吗?我按照律法将她关在大牢里审问,是故意刁难吗?”

  有理有据的,听得池鱼连连点头:“的确不是故意刁难。”

  旁边的叶凛城伸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咬牙道:“真是好骗!”

  “嗯?”池鱼疑惑地抬眼看他,沈故渊更是一声冷笑扔过去:“我说得不对?叶公子要是能找出我的所作所为有半分与律法相悖之处,那我今日就认了这个‘心胸狭隘’之名。”

  “我哪里敢呐?”叶凛城翻了个白眼:“我是一介草民,你们个个都是皇亲国戚,你们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

  “哎。”沈知白抬手道:“郡马谦虚了,你既然与池鱼完了婚,那自然也算是皇亲国戚之列。”

  此话一出,沈故渊眼神一沉。

  沈知白余光瞥着,颇觉有趣,两步走到叶凛城身边,接着道:“不过你们这婚事办得低调,朝中难免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不如,等这些事都处理好了,再补池鱼一个婚宴?”

  叶凛城作恍然大悟状,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看了看池鱼。

  池鱼皱眉,刚想反驳,就看见沈知白背对着沈故渊,连连朝她挤眉弄眼。

  啥意思啊?池鱼有点茫然,歪着脑袋看了他半晌,疑惑地闭了嘴。

  “说起这桩事,我倒是想起来了。”沈故渊道:“明日就是个?道吉日。”

  “哦?”沈知白笑着扭头问他:“宜嫁娶吗?”

  “不。”沈故渊站起来,淡淡地道:“宜出殡,宜和离。”

  说罢一挥手,衣袍烈烈地就往外走了。

  池鱼目瞪口呆地看着,旁边的叶凛城和沈知白倒是有?契得很,相互看一眼,竟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被他们的笑声吓得一抖,池鱼目光古怪地看了沈知白一眼,活生生像是在这院子里看见了第三个神经病。

  “你们笑什么啊?”

  沈知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向苍白的脸上都泛了红,眼波潋滟地道:“你不觉得,你师父生气的样子,当真是可爱极了吗?”

  池鱼缩了缩脖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她只见过自家师父生起气来吓死人的样子,半点不觉得可爱。

  “你跟她这个榆木疙瘩有什么好说的。”叶凛城伸手搭上沈知白的肩膀,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道:“这丫头心里除了她师父就没别的了,只看得见她师父的好,哪里能明白咱们想看那三王爷生闷气的心情?”

  池鱼龇牙:“谁说我只看得见他的好了?他坏起来也是天下第一,无人能比肩的!”

  “这么坏吗?”叶凛城挑眉,指了指沈知白,又指了指自己:“那你为什么不选咱们哥俩啊?瞧瞧,老子威猛无比,潇洒万千,这小侯爷气质如华,也是上等美玉,哪里差了?”

  宁池鱼嘴角抽了抽:“别的我都先不反驳,您能告诉我,您什么时候和小侯爷成的‘哥俩’吗?”

  沈知白气定神闲,顺着叶凛城的话就道:“一见如故,再见交心,自然就是哥俩好了,况且,我发现我和这位叶公子。好像有个共同的爱好。”

  共同的爱好?池鱼皱眉:“叶凛城喜欢偷东西、打架、调戏姑娘,小侯爷喜欢诗书乐器、人间正义。恕我直言,两位的爱好,怕是差得远。”

  “你不懂。”叶凛城眯眼痞笑:“还是先去给我准备早膳吧。”

  “啥?”池鱼眨眨眼:“你不是才吃过吗?”

  叶凛城磨了磨牙:“跟三王爷在一起,能吃得好吗?桌子都被掀了,我肚子很饿!”

  “那……”池鱼点头:“那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快去快回啊。”叶凛城朝她挥手。

  瞧着池鱼走远了,沈知白用惊异的目光看了这叶凛城一眼:“她为什么这么听你的话?”

  叶凛城抱着胳膊扬了扬下巴:“那是我有本事。”

  “这也太有本事了。”沈知白苦笑:“自从她察觉我的心意开始,我跟她之间,就没能再亲近。”

  “老兄,这就是你笨了。”叶凛城摇头:“宁池鱼这种傻姑娘,喜欢你还好,随意你怎样她都会跟着你。但要是不喜欢,你还凑上去让她知道了,她定然是要赶你走的。”

  沈知白愣了愣:“叶兄高见啊。”

  “不敢当不敢当。”叶凛城叹了口气:“我也只是瞧着她傻,欺负她让她欠了我人情,好继续懒着不走。”

  沈知白顿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着叹了口气。

  “老子心情不好了。”叶凛城眯眼:“咱们去看看三王爷吧。”

  “心情不好还去看他,那岂不是心情更不好?”沈知白挑眉。

  冷笑一声,叶凛城抹了抹嘴角:“那可不一定。”

  ……

  沈故渊坐在书房里冷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最近太过暴躁,这样下去会一直无法断绝七情,实在不妙。

  深吸一口气,他平和了面容,捏着自己的一缕白发,心里暗暗发誓,往后不管遇见什么,都要冷静,不能再失态发怒。

  誓刚发完,书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沈知白裹了白狐披风走进来,笑眯眯地道:“还是三皇叔在的地方最暖和,外头又要下雪了,借皇叔的地方避一避,喝两盏茶,皇叔不介意吧?”

  扫一眼他这方才还没有的披风,沈故渊淡淡地道:“不介意,但我看你不冷。”

  “要是不冷,我才舍不得让人去马车上把这披风拿来呢。”沈知白叹息,目光眷恋地看着身上的披风道:“这可是池鱼的心意。”

  的确是很重的心意,一针一线的,那丫头绣了许久。

  沈故渊轻嗤一声,继续低头看书。

  没过一刻钟,书房门又被推开了,叶凛城蹿进来,呵着热气道:“哎呀冷死了!”

  额角青筋跳了跳,沈故渊深吸一口气,暂且按捺了下去,抬眼,目光凉飕飕地看向他:“你也是来取暖的?”

  “王爷聪慧啊。”叶凛城痞笑:“我等会儿还要用膳,总不能在那冰冷的饭厅里用吧?饭菜会凉的。”

  扣了书,沈故渊皮笑肉不笑:“是谁告诉你们,我的书房,可以随意进出的?”

  两人坐在软榻左右,相互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池鱼啊!”

  端着饭菜刚跨进门的宁池鱼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道:“我怎么了?”

  沈故渊忍了忍,抬眼睨着她问:“你把我这书房当成什么地方了?”

  这眼神可吓人了,池鱼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转身往外走:“抱歉,我走错地方了……”

  “站住!”沈故渊眯眼:“我没让你走。”

  “啊?”池鱼回头,端着红木雕花托盘,很是无辜地道:“又不用走了吗?”

  真是要被这傻子给气死!沈故渊捏了捏拳头,深吸一口气,将火气压下去一些。

  他是神,神不能有这么大的火气。要是不在人间消磨掉,再回天上,怕又是要让万神忌惮。

  眼里重新归于平静,沈故渊和蔼地问:“你端着饭菜干什么?”

  池鱼低头看了看,把饭菜放到了叶凛城面前的矮几上:“他说他没吃早膳,我去拿的。”

  “这府里是没丫鬟了,要你去拿?”沈故渊冷笑。

  叶凛城舀了一口汤,吧砸了一下嘴道:“王爷这就不懂了,有一个词叫‘举案齐眉’,形容的就是夫妻之间的恩爱。”

  池鱼想了一会儿,突然眼神一沉,狠狠一脚踩上叶凛城的脚背。

  吃痛闷哼,叶凛城瞪眼,小声道:“你做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池鱼咬牙,声音从牙齿缝儿里传出来:“你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什么?”

  “说个实话而已,有错吗?”叶凛城很委屈:“你重色轻友!”

  微微一噎。池鱼收回了脚,恶狠狠地威胁他:“安静吃饭别出声!”

  旁边的沈知白瞧着就笑了:“我倒是觉得,比起举案齐眉,更恩爱的怕是‘打情骂俏’了。”

  池鱼脸都绿了:“小侯爷,你也跟着起哄?”

  “不起白不起啊。”沈知白余光扫了那头书桌后头的人一眼,戏谑地小声道:“你难道就不想看看你师父吃醋的样子?”

  沈故渊这种人,会吃醋?池鱼有点不信,但听他这么一说,也忍不住朝沈故渊的方向瞥了瞥。

  那红衣白发的人安静地坐在书桌后头,仿佛压根没听见他们这边在说什么,已经又拿起了书,认真地翻了一页又一页。

  撇撇嘴,池鱼朝他们耸肩:“不可能的,他清冷得很,哪里会有这些心思。”

  叶凛城挑眉,笑得坏里坏气的。伸手就将她拉了过来:“我跟你说……”

  毫无防备被这么一拽,池鱼直接扑在了他身上,手抵着人家胸口,大眼瞪小眼。这么近的距离,从后头看是个什么光景?

  “啪!”书桌上碎了一盏茶。

  池鱼惊得回神,立马站起身回头看,就见沈故渊平静地松开手,扫了一眼碎在底座里的茶杯,淡淡地道:“这胎也太薄了,受不得力。”

  叶凛城当即笑出了声,沈知白眼里也是趣味盎然,大着胆子打趣了一句:“皇叔,这可是官窑出来的上等瓷器,断断没有受不得力的道理。”

  沈故渊冷哼,目光深邃地盯着自己的手瞧。

  池鱼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抽出手绢给他按住:“流血了!”

  “划伤而已,不碍事。”沈故渊想抽回手。

  池鱼一把就将他抓住,低喝了一声:“别动!”

  这伤口里还有碎渣子在,鲜血淋漓的,哪里就不碍事了?池鱼又急又气,语气都变了:“你给我按着,我去拿药箱!”

  说罢,扭头就跑了出去。

  软榻上的两个人笑不出来了。

  沈故渊勾唇,捏了捏帕子,斜眼看过去:“举案齐眉又如何,打情骂俏又如何?”

  挑衅,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叶凛城“刷”地就站了起来,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他的书桌上,恨声道:“堂堂王爷,还用苦肉计,不觉得丢脸吗?”

  “是啊。”沈知白脸也沉了:“你就是欺负池鱼心好。”

  “我有欺负她吗?”沈故渊挑眉。满脸疑惑:“我方才好像是说了‘不碍事’,她自己紧张的。”

  “你!”叶凛城气极反笑:“有机会我倒是想比一比,王爷这脸皮和城墙孰厚?”

  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落在身前的白发,沈故渊幽幽地道:“你没听池鱼说过吗?”

  “什么?”

  “我这个人。”他抬眼,朝着面前这两个人勾了勾唇:“向来是不要脸的。”

  “……”

  门外有脚步声飞快地靠近,沈故渊收敛了神色,当真不要脸地“柔弱”了起来——捏着手指往椅背上一靠,脸色发白。

  沈知白连连摇头:“这脸翻得比书还快。”

  叶凛城沉声道:“你这话可太抬举书了。”

  池鱼没听见他们说什么,着急地跑回沈故渊身边,连忙拿开手绢,先用针把他伤口里的碎瓷片给挑了,然后拿药膏来,细细地抹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她絮絮叨叨地道:“多大的人了,茶杯都不会放?”

  沈故渊闷哼两声,淡淡地道:“一时走神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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