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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七章 回家

胡马川穹 20218字 2023-03-05

  八月中秋时,月圆人不圆。

  咸宜坊平安胡同, 傅百善将两个孩子哄睡之后, 微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肩膀。前些天,傅老爹在农田里扭伤了腰, 娘亲又气又心疼只得留在锣鼓巷胡同照看。小妞妞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没人压制下更是无法无天, 两个乳母嬷嬷根本就招架不住。

  儿子元宵倒是极好带的,一天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 像头小猪似地脾气极好。傅百善心想,人家都说女儿是当娘的小棉袄, 依她来看儿子元宵才是来报恩的。不管谁来逗弄, 那孩子立时就能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不像女儿脾气大得很,一个不顺心就甩脸子。偏偏当姥姥的护着, 说女孩就要烈性一些, 不然以后到夫家要受欺负。傅百善看着才丁点大的小妞妞,只觉嘴角一阵抽抽。难怪这丫头无法无天的,尽是这些长辈惯的。

  不光傅满仓宋知春这对姥爷姥姥, 连丈夫裴青也可劲地惯着小妞妞。每回下值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满院子找这个丫头。偏偏小妞妞跟当爹的极为亲密,每每坐在一处叽里咕噜地说半天。其实小妞妞的口齿并不十分清楚, 裴大哥却跟她说得满面笑容,也不知哪里有那么多的话!

  别人家里是严父慈母, 到了自己家里就是严母慈父。裴大哥一个劲地纵着孩子, 简直叫人啼笑皆非。只怕小妞妞闹腾得要上房揭瓦, 他还生怕那些瓦片将孩子的嫩脚丫膈着了。连母亲宋知春都悄悄说,幸得这当爹的不常在家,要不然小妞妞不知要被惯成什么样子!

  闺中小姐妹魏琪对小妞妞也爱得不得了,每回到裴家来做客,都怂恿着丈夫方明德跟裴大哥把话挑明了,两家好一起做个娃娃亲。偏偏裴大哥每回都左顾而言他,方明德嘴巴又有些笨拙,几盅酒一下去就把话题不知带到哪里去了。

  有一回裴大哥恨恨道:“我费尽心力养大的牡丹花骨朵,哪里能让个不懂规矩的小子给拱了。方明德两口子是好的,不见得他儿子就是个好的,万一好竹出歹笋,他儿子长大了没出息怎么办?女儿是当爹的手中宝,臭小子不求个十回八回的就是做梦!”

  傅百善想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扯过一件小褂子缝补起来。早些时候她顶顶不耐烦这些穿针引线,随着两个孩子的降生,对这些也不是那般不耐烦了。

  夜色寂静,傅百善正在灯下结线头时,忽然听到后院角门的门闩忽然略微动了一下。她立刻站起身细听,却听见那门又动了一下。这时候已经是亥时过了,丫头婆子们都已经休息去了,哪里会有什么人敢动裴家的门闩,怕的就是不长眼的宵小之辈。傅百善不敢大意,忙将蜡烛吹熄,在壁角摸出双凤刀立在门边警惕地盯着外面。

  大迎窗前一个人影蹑手蹑脚地晃动,傅百善生怕是贼耗子进屋,一个闪身就迎上前去,一对双凤刀直直刺向那人的颈项。来人也不出声,扎稳下盘一个后仰躲过这要命的一刺,右腿却是一个极快的回旋。借着这股力道,腾地就站在一处花台之上。

  此时圆月被天上的乌云遮住,半分看不清来人,傅百善却是越打越是熟悉。十来招过后收刀低声喝问道:“裴大哥,你回个家怎么这般鬼鬼祟祟的,也不怕人见了笑话!”

  来人揭开斗篷露出一张脸,正是如今西山大营的指挥使裴青。他笑着过来道:“看时辰已经很晚了不想打扰你们就寝,就准备悄悄到书房里窝一晚上,没想到刚刚进来就惊动了你。好珍哥,你这身好功夫真是让我给埋没了!”

  傅百善白了他一眼道:“知道为你生儿育女耽误我成女将军就行了,等孩子们大些了,我就进宫向皇后娘娘要个卫戍九边的差事。看在我一贯勤勉教导她儿子的份上,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说到这里她忽然有些狐疑,“你半个月前才回来过,这会子怎么又回来了?莫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这一向京里都平平安安的,没听说有什么异常啊?”

  此时月亮攀爬得老高,院里还有草木花树的芬芳。月华将碧色的天穹染得如同白昼,地面上却是大片大片影影瞳瞳的阴影。

  裴青简直是佩服媳妇的敏锐,便也不收着瞒着,拉了她的手站在一处夹角处坐着,轻声道:“昨日中秋佳节,皇上在乾清宫与一众大人赏月时忽然晕倒在地,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人传口谕与我,让我尽快悄然回京!我紧赶慢赶还是没赶赢进宫,只得悄悄回家来歇一晚。”

  傅百善轻呼一声,“你上次回京名为述职,实际上却是押解徐琨进京。没两天就听说延禧宫的崔婕妤没了,我也没空问你,他们之间又什么干系吗?我怎么觉得这件事里透着蹊跷?”

  裴青细想了一下觉得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便斟酌了一下言辞,将徐琨和崔婕妤之间的牵扯简单说了一遍。听到一向低调和善的崔婕妤竟然与二十年前文德太子的薨逝有关,傅百善心里蓦地冒出一股凉意,呐呐道:“我们成亲时还受过她的赏赐呢!”

  月华之下,为人母的女郎脸上有一丝细腻的瓷白。因为刚才舞过双凤刀,女郎的鬓角微微汗湿,长眉显得更加漆黑。脸颊有一种淡淡的柔光,裴青心头一热将她的手攥在掌中道:“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光明正大地远离这一切。我的珍哥更适合广袤的蓝天和大海,京城实在太小了!”

  傅百善就笑着推了他一下,“谁和你说这些,倒是这样一来晋王怕是要为崔婕妤服丧。你还记得张锦娘吗,就是那个和我一同参加宫选的扬州学正之女,早先为了不嫁给晋王,装病装了大半年呢?为着皇帝赐下的这道婚事,她可是愁坏了!”

  裴青摩挲着妻子的掌心,忽然意味莫名地笑了一下道:“叫她还装一阵吧,只怕用不了多久,这桩婚事便不作数了!”

  宫中崔婕妤暴毙的真正原因没有几个人知晓,但是裴青适逢其会是抓捕徐琨的人,连猜带蒙已经将事情揣摩得八~九不离十。傅百善听着丈夫的描述,已经惊得合不拢嘴,连连感叹道:“文德太子死得如此冤屈,还有那个寿宁侯府的郑氏竟然如此烈性!”

  裴青自然是知道其间几个人的关系的,郑氏就是傅百善的生母,刘泰安就是她的生父。但是此时却是不好将这些话说出来,因为其间有太多的妒忌阴谋和暴戾伤害,也许让那些事尘封在过去就算了。硬要挖出来,不过是让活着的人重新鲜血淋淋罢了。

  裴青在她额心上亲吻了一下,这是个被人恶意诅咒过的孩子,但却是她的生母拿命换来的。在遥远的二十年前,那个叫郑璃的女子大凡有一点迟疑,帝王也许就会赐下毒酒。但是她聪明地选择了自证清白,将活下来的希望小心地赠予了骨肉,这也许就是为母则刚吧!

  傅百善心底闪过一丝奇异的难过,她甩甩头意图抛开这丝莫名的心悸,侧头微笑道:“那这样说,宫里的那位皇帝还是准备让齐王殿下当储君吗?”

  裴青清楚地看见其间的黯然,忽然对世间的神明感到一丝敬畏。珍哥从来没有见过寿宁侯府的郑氏,每每无意间谈起时总会不由自主的沉默。便转言其他道:“不是准备,只怕在多年前,这位帝王就已经将秦王和晋王舍弃了。他们,不过是明面上两颗受人摆布和愚弄的棋子。可惜的是,他们只怕现在才明白过来。”

  傅百善斜睨了他一眼,“齐王总比秦王和晋王好一些,只是他心思单纯秉性忠厚,弹压得住那两个已经成势的兄长?”

  裴青仰头看着天边的圆月,在碧色的天穹映衬下仿佛更加光华灿烂让人不敢逼视,便缓缓摇头道:“皇家,哪里有真正单纯良善的人?齐王殿下即便不愿意当这个什么储君,如今的形式也逼得他走上这条道路。文德太子的死,是皇后娘娘心头的一根刺,齐王殿下事母至孝怎会无动于衷!”

  傅百善对四皇子的印象极好,便回首扯了一根花坛里的草茎,绕缠在手里把玩忍不住辩驳道:“在那样的地界里若是全然的良善,只怕会被人欺辱得连渣都不剩,即便有些遮掩只怕也是为了自保。这些年来,皇帝对外隐瞒齐王殿下的病情,对内却从未放松对他的督促。齐王殿下就是个傻子,只怕也会明白三分,这才会默认了皇帝的做法。”

  天色已过三更,远处犹有一丝似有似无的笙竹之声传来,凌晨夹带了露水的风从院中拂过。裴青轻叹一声,深邃无底的双眼一黯,侧身将已经弯绕得不成形的草茎从傅百善手里取下来,“本来可以徐徐图之,但是皇帝这一病只怕好多事就缓不下来了。”

  傅百善难得陷入物是人非的恍惚当中,闻言蓦地一惊,心底骤然掠过一丝心悸。想起那道让丈夫深夜往返京城的口谕,立时就明白过来。这世上,不光天潢贵胄需要使些阴诡手段自保,更多的平民百姓也要奋起搏杀才能求得一袭生存之地。

  358.第三五八章 陛见

  裴青悄然无声地跟着一个小太监穿过一重又一重地帷幔, 脚底的薄底朝靴迅捷地踏过道道黄瓦朱廊。他知道这里是乾清宫, 却不知道这处宫阙里还有这样幽深的所在。一路走来没有碰到一个闲杂人,尽是一些面生的青衣太监当值。

  不知过了多久, 领路的小太监停下身子做了个手势,然后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一道雕了山水云石的黄花梨屏风后。片刻之后厚重的驼地团花帷幔掀开, 里面有一道苍老的声音斥道:“进来吧, 你昨日戌时就到了京城, 怎么没有递牌子进宫反倒跑回了家, 傅氏倒是极拿捏得住你啊!”

  裴青背上忽生了一层冷汗, 噗通一声掀袍跪倒在地沉声道:“臣接了圣人的口谕之后连夜骑快马回京, 只是路途遥远到京时宫门已经落钥。臣不敢私自揣测圣意,又不敢惊扰圣人安歇, 只得悄悄回家窝上一宿, 今早寅时就等在了宫门外!”

  软塌上皇帝冷哼了两声,“你不是不敢惊扰朕,你是怕朕给你派一件要命的苦差事, 回头来就再也见不到老婆孩子了, 这才巴巴地抽空子回去一趟。怎么在你的眼里, 朕便是这般卸磨杀驴的人吗?傅氏是个好的,你是个好的,朕还要将你留着给新帝大用呢!”

  裴青盯着地上的藏青五彩云龙织锦地毯,将身子伏得更低, 声音里有些许感动至极的哽咽, “臣……惶恐!”

  皇帝就满意地笑了, “西山大营那边已经派了方明德去暂时接替了,朕唤你回来是想让你出任锦衣卫指挥使,你有没有什么想法?上一任的指挥使石挥性情忠直,只可惜为人一味逞凶斗狠越老越糊涂,生生败坏了锦衣卫的名声,你过去后好好整顿一下军纪。若是干得好了,朕许诺三年后就将你外放九边重镇成二品大员,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这样棍棒加甜枣的事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裴青深吸一口气,无比坚定地答道:“但凭圣人安排,臣绝无二话!”

  兴许是这般驯服的姿态取悦了至尊之人,皇帝呵呵低笑道:“那就起来吧,看看朕给你派的第一件差事敢不敢去做?朕已经亲手写下旨意,你悄悄地把事情办利索了,莫要惊动太多的人。等朕大行之后,再向世人宣告此事!”

  这话里分明不详,裴青蓦地一惊就抬起头来一看,就见软塌上的帝王正低低地看了过来。那双眼睛依旧锋芒毕现,但是头发却散乱地半挽着,脸颊上的肌肤泛起阵阵青灰,胸膛上下起伏得厉害,分明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这才多久的时日,上一次见这位帝王的时候还是一副精神矍铄林中兽王的样子。

  皇帝端起茶盏吹了一口滚烫的茶沫子,淡淡地撩了一下眼皮,旁边侍立的总管太监阮吉祥就双手托了一道明黄圣旨过来,小心地放到裴青的手中。

  裴青猛地回过神来,忙双手接过。

  大概是怕见风,屋子里到处挂着厚重的落地帐幔。左前一方紫檀浮雕方几上还搁着一个半尺高的铜熏炉,甘崧香浓烈的香气萦绕其间,掩去了一点草药的陈腐之气。皇帝将茶盖一下一下地刮在茶盏上,良久才道:“你上任的第一件差事就是去□□颁旨意,削爵圈禁秦王应旭,罪名是僭越。”

  裴青心头狂跳,忽觉得这密闭的宫室内热得燥人,但是却不敢随意动弹。他脑门上生了一层薄汗,心里却是明镜一般。

  帝王老了,在给他的继任者铺路了。齐王要是即位,他上面的两位兄长这么多年经营下来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相比之下齐王底子太薄了,不说别的,只是随常使些小绊子他就必然吃不消。齐王初初上任也不好把事做绝,在头几年只能让着避着。如若不然,一顶残害手足的高帽子是避不开的。文人们的口诛笔伐,向来是比刀子都厉害的东西。

  皇帝俯身盯了两眼,忽然笑道:“你样样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心慈手软事事留余地。堂堂四品指挥使看着威势赫赫,实际上却瞻前顾后优柔寡断遇着事不敢下狠手。宣平侯赵江源对你们母子薄情寡义,你好容易占尽上风不趁机赶尽杀绝只是当面不认他罢了,这算怎么回事?还有那秋氏母女屡次害你差点让你名声大损,你就这般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吗?”

  皇帝咳嗽了几下,捂着嘴出气沉重,瞪眼冷笑道:“那般狠毒下贱的妇人悄悄杀了就杀了,也让你娘在地底下欢喜一回,只要不被人拿到实证又有什么干系。男儿当快意恩仇,哪里能像妇人一般拖泥带水。照这样下去小四放在你的麾下,什么时候能独当一面?”

  这话颇有怪责之意,裴青掐住手心忙伏地请罪。

  皇帝忽然哈哈大笑,却因病痛带动胸腔又是一阵剧咳,伸出食指点了一点道:“仁义是好事,过了就未免迂腐。在这件事上你媳妇都比你利落些,朕听说她当年一箭就射杀了倭寇头子,任是谁得罪了她都没有好下场。其实大善大恶只在一念之间,若是能拯救万千百姓,杀上几个小卒子又算得了什么!”

  此刻天即将大亮却四周静寂,恍惚间听得到京城上空的鸽哨声,遥远而嘹亮,像是仙人吹箫一般空灵。甘崧香燃地久了,就像一层密密的云漂浮在上面,让人的呼息在压抑之下像是高坝上蓄积的河水一样越积越高,似乎随时都能爆发出来。

  皇帝敛了笑容难得解释道:“齐王应昶还是有些孩子心性,虽然有几分聪明但是还远远不够,偏偏朕的时日也不多了,不能停下来慢慢地教他,只得釜底抽薪将前面拦路的石头撬在一边。秦王,只怕不愿意臣服在这个小弟弟脚下,就由朕来做这个恶人吧!”

  这却是教裴青为人处事,大丈夫立世当不拘小节。

  裴青暗想,帝王都是说一套做一套,要是我事事赶尽杀绝只怕您老人家也会对我事事提防。再说宣平侯一家寡廉鲜耻,此时让他们失去爵位活着只怕比死更难受。上一次远远地看到时,赵江源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了。

  来时虽然料到有棘手的事由,却也料不到是这桩苦差事。裴青悄悄抬眼一望,就见帝王说了这番话后似乎是疲累至极,向后一歪就斜靠在宝蓝缂丝迎枕上,竟似睡过去了。一旁的阮吉祥小心盯了两眼,忙悄悄一挥手,两人就一前一后却退出了宫门。

  走至回廊夹角时,见四周无人阮吉祥才停下脚步微微一声叹息,指了指裴青手中的明黄圣旨悄声道:“本来好好的,虽有些风浪都让圣人大力压制下去了。宫里宫外都是一片井然。前个晚上圣人难得有心思邀了皇后娘娘一同赏月,不想饮下一杯酒后一头就栽倒了。

  宫里封锁了消息,太医院的院正施针后说,圣人总是焦心国事日日不得歇息,身子早就亏损得像筛子一样补不起来了。因这类恶疾起病急骤来势凶猛,病情迅速莫测善行数变,所以又称脑卒之症。不发便罢了,一回比一回利害,再发一次就是神仙都没法子了。圣人这才急巴巴地开始着手安排……”

  裴青摸了一块小巧精致的暖玉递过去,阮吉祥推辞不过受了。丧眉耷眼地掖着手道:“圣人大行之后,咱家少不得要去守皇陵,难得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客气,不像有些人撺撺掇掇地已经在另找门路了。其实圣人虽然三天没上朝,心里头却是明白得很呢,任是谁都逃不了他老人家的法眼。”

  裴青自然点头称是,阮吉祥就左右看了一眼道:“秦王殿下大概也感到不对劲,就赶在这个关口上书,说自愿回登州继续镇守东南海防,可不就捅了马蜂窝了吗?圣人关在屋里自个寻思了大半夜,一起来就亲自下了圣旨。这位殿下也是上赶着找事,前儿刘首辅才卒,圣人心头气还没消尽呢!”

  阮吉祥忽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轻声笑道:“主子们的事谁也说不准,咱家起个好心给大人提个醒,秦王殿下是圣人的亲儿子,这回下了旨意说要圈进,明个说不准就放了。大人今日当了恶人,当心秦王日后起复来清算总账,到时候就不是一己一身之事了!”

  裴青脸上就显露出一点为难,“那圣人为什么要找我呢,京里这么多的能吏,上十二卫也有数不清的能人,圣人为什么单点了我来做这份苦差事?”

  因皇帝的病一直愁容满面的阮吉祥嘿嘿笑了一声,有些得意地解开谜题,“因为你和傅乡君哪边都不靠,不像京里头的那些人尸位素餐,看见哪边势大就往哪边倒。这世上忠臣能臣不少,可是能够当纯臣的是少之又少。凡世间种种诱惑太多了,没有几个把持得住!”

  裴青心头冷笑连连,不愧为当年乾清宫大太监刘德一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看得就是比别人清楚,活得就是比别人明白。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说穿了,不外乎是说自己哪边都不靠,和秦王晋王私底下都有嫌隙,皇帝用不着担心自己偏颇哪边而已!

  廊下的宫灯被风一拂晃晃荡荡的,纱罩内的烛火忽明忽灭。天即将大亮,有参差交错的阴影聚集在裴青的脸上,衬得他英挺的眉目忽然有了一丝狰狞之色。阮吉祥忽然心颤了一下,想起皇帝评点这人过于心慈手软,恐怕是看走了眼。

  他抬起头打了个哈哈,再仔细看时就见青年态度温和气度俨然,和平日里看着没什么两样,就觉得自己一时眼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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