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烨吃完了东西, 王一航还没讲完。

　　但是沈烨看了看时间，还是让王一航赶紧收拾东西跟自己走人, 司机已经开了车在公司楼下等候, 王一航坐上副驾, 沈烨坐在后排, 车子驶入洪流之中。

　　王一航还是第一次坐百万以上的豪车, 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忍不住左看右看, 偷偷地摸摸真皮座椅，又摸摸流线型的车门把手，怎么看怎么喜欢，一想到自己那个“哥哥”如今看这车恐怕也觉得稀松平常, 就觉得嫉妒万分。

　　王一航听自己的女朋友给自己讲过白晗和沈烨的故事, 心想：他以前也不过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演员，现在发达了, 还不是因为攀上了沈烨这个高枝？

　　想到这里，心中就对白晗产生了一种蔑视：有名有钱又怎么样, 还不是靠着婚姻上位的, 将来我要是创业成功了, 一定比你更厉害。沈烨这东风, 你能借, 我就不能借吗？

　　沈烨却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到了车上, 他就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趁着这个时间处理一点小事。

　　过了一会儿, 沈烨忽然开口：“听你母亲说，你和你哥哥关系挺好？”

　　“是，”王一航吓了一跳，赶忙说：“是挺好的。”

　　“怎么个好法？”沈烨合上了电脑，笑着看他。

　　王一航转头看到沈烨的那个笑容，觉得提到嗓子眼的心渐渐落了下来：“他是我哥哥，从小一起长大，睡一个屋子一个床，怎么可能不好？”

　　“是吗？”沈烨放松地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有些惆怅地说：“我都没怎么听他说过小时候的事。”

　　王一航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俩不是都结婚挺久了吗？他都不跟你说吗？”

　　“嗯，他不太愿意提。”

　　“唉，我想着就是，”王一航一副无奈的样子：“我哥那个性子，我了解他，他从小就特别闷，不爱说话也不近人情，从我有记忆的时候，他跟妈的关系就不好——其实他那时候跟谁的关系都不好。”

　　沈烨笑了一下：“你刚刚不是说你们两个关系很好吗？”

　　“……”王一航咽了咽口水：“啊，是，是啊，我跟他的关系算是最好的了。”

　　“但是……白晗却不想见你，”沈烨收敛了表情，说道：“上次阿姨打电话过来的时候，白晗的情绪就很不好。”

　　“唉都是误会，我妈也特别伤心，”王一航赶忙说：“沈哥你是不知道，我听我妈说，哥还小的时候，家里特别穷，她跟我哥都快活不下去了，后来遇到了我爸才总算是有了个依靠。妈以前生活不容易，脾气有点暴，可能是对他不太好，但父母不都这样吗？我皮的时候她还打过我呢……但是就是因为以前那么点误会，我哥自从上了大学就再不跟家里联系了，妈最开始急得要死，天天在家跟我念叨说担心我哥，茶不思饭不想的，人都瘦了一圈，但是毕竟离得这么远也没办法，只能由着他去了呗。一直到了毕业，我哥都没跟家里说过他在干什么，这次要不是我看见了跟我妈说了，她都还不知道呢。”

　　“那天她跟我哥打完电话之后，你是不知道，她哭的特别伤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我哥现在都跟她生分了，没说几句就话里带刺……唉，但是我们毕竟都是一家人，所以我妈特意让我来看看我哥，联络联络感情，一家人总不能永远都不见面不说话是不是？天大的误会，只要愿意见面，早晚都会和解的。”

　　沈烨静静地听他说完，又有些疑惑：“那为什么变成你来找我拉投资了？”

　　“……”

　　刚刚明明还挺轻松的，王一航几乎产生了一种沈烨特别好应对的错觉……然而他这么一问，王一航瞬间又磕巴起来：“我……我哥不是不愿意见我吗？我就找了这么个理由，想着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跟您接触接触，也至少看看我哥过的好不好。”

　　“那……”沈烨悠悠地说：“你现在觉得你哥过的好不好？”

　　“……好啊！”王一航连忙说：“那肯定好啊！他天天跟着您开豪车住别墅的，事业也一路通畅，能有什么不好啊？我也看你们微博了，沈哥你对他是真好！

　　沈烨挑眉：“是吗？”

　　“是啊！全国人民都看在眼里！反正我和我妈都觉得你对他好极了，沈哥你脾气这么好，两个人在一起绝对是互补啊！”

　　“互补？”

　　“对啊，”王一航开始搜肠刮肚地想自己作为“娘家人”应该说点什么好，努力回忆了一番，说道：“我哥性格那么差，您平时多担待，多担待。”

　　沈烨“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点点头：“我们确实是互补。”

　　王一航松了一口气：“总之，只要你们俩过的好，我们俩也就放心了！”

　　沈烨点点头，忽然又问：“那你今天想见你哥吗？”

　　王一航赶忙表态：“想！想啊！”

　　“唉……”沈烨沉吟道：“那就麻烦了，去见你哥的话，得绕路，那下午原本想让你见的那个人，恐怕就见不到了。”

　　“……”王一航瞬间有点慌，急中生智：“沈哥，你，你不是还有人要见吗？”

　　“不见也行，”沈烨皱了皱眉头：“毕竟你们兄弟俩重归于好比较要紧。”

　　“那，那个，其实也不急于一时，”王一航赶忙转头，诚恳地说道：“您的事儿比较要紧，我见我哥这以后还有机会，毕竟都在一个城市，我随时都能来！”

　　沈烨看着他的眼睛，两秒之后又笑了一下：“也是，那就先处理公事。”

　　“对对对，先处理公事。”

　　车子向着目的地开去，沈烨又让王一航给他详细地讲一讲他和白晗小时候的事。

　　王一航一路急中生智，把小时候的事情改头换面避重就轻地讲出来，绝口不提白晗的那些凄惨往事，讲的两人是兄友弟恭，充满了美好的回忆。

　　中途有些堵车，到了沈烨说的那家公司已经是一个小时四十分钟以后了，已经到了一点多，王一航已经饿得感觉不到自己在饿了。

　　他唯一的祈盼就是不要让他看到有人吃东西，不然他一定会很暴躁。

　　然而一进那家公司，沈烨给他介绍了一个染着一头白毛的年轻人：“这是苏科，以前做过几个独立游戏，都挺成功的，经验很丰富。”

　　然后又指着他对苏科说：“王一航，一个弟弟，现在和几个朋友想做个游戏，你看看能不能给他指点指点。”

　　“行，”苏科一边往嘴里塞蟹黄瓜子一边点头答应：“你忙你的吧，交给我了。”

　　王一航于是就被苏科领走了。

　　……他憎恨蟹黄瓜子。

　　……

　　下午四点多，沈烨那边才结束，叫上王一航，离开了那间写字楼。

　　王一航一路垂头丧气的，半天没说一句话。

　　回到车上，沈烨就收到了苏科的信息。

　　苏科：……你那个弟弟，确实……是个弟弟。

　　沈烨：哈哈哈，我心里有数，你辛苦了。

　　苏科：我嘴比较毒啊你也不是不知道，下午忍不住怼他怼的有点重，真是你亲戚的话你安慰他一下，免得小年轻承受不住打击。

　　沈烨：你都说什么了？

　　苏科：也没什么，无非就是他没常识，技术不过关，理论没概念，瞎鸡儿做呗，理想毕竟不能当饭吃，而且那是狗屁的理想，出了浪费钱以外没个卵用……话说他还嘴硬说你会给他投资的，不是真的吧？

　　沈烨：谢谢你把我想说的都说了……投个屁，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苏科：哈哈哈哈哈

　　苏科：我以为我年轻的时候已经够缺少社会的毒打了，没想到还有这种比我还傻好几倍的，至少那时候老子的技术是真的牛逼，这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说要做独立游戏？！

　　沈烨：自我迷信吧……总之今天谢了，有空了请你吃饭。

　　苏科：ojbk~

　　苏科这边聊完，沈烨又收到白晗的信息：王一航走了吗？怎么样？

　　他知道白晗问的就是王一航的事，于是回复：还和我在一起，跟我想的没什么差别，幼稚但是自以为成熟，油滑又虚荣，场面话一套一套的，一点也不实在，表面上看上去还算有礼，其实特别自我为中心，一看就是万静芬能教出来的孩子。

　　白晗发了一个撑着脑袋无奈的表情。

　　沈烨：另外，他竟然说你性格差我脾气好，哈哈哈哈哈也不知道谁给他的错觉！

　　白晗：……那太好了，我以后在他面前，性格会更差一点的。

　　沈烨：这就对了！啧啧啧，这么多年了，他依然是个胖子，我一看他胖成那样就想到以前万静芬不给你饭吃，妈的，于是就从早上把他饿到现在。

　　白晗：……你好幼稚……

　　过了一会儿，又发了一个表情：干得漂亮jg

　　沈烨看着那个表情，笑起来，又问：你也在杨希那儿呆了挺久了，要不要把你接回去？我顺道。

　　白晗：好，那你来，我就带着这两只小家伙回去了。

　　白晗：我顺便也见王一航一面吧。

　　沈烨：你确定？

　　白晗：嗯。

　　沈烨看了一眼王一航，有些犹豫，却见白晗又说：放心吧，我没那么脆弱。

　　沈烨：好。

　　“怎么样啊？”沈烨发完了信息，才问王一航。

　　“……”王一航从办公楼里出来，就一直垂头丧气地，不想说话。

　　“他说……改进空间比较大，但是还是有潜力的。”王一航斟酌着说道。

　　“……嗯，”沈烨微妙地笑了一下：“那你还做吗？”

　　“当然要做！”王一航说：“这是我的梦想！这是我们团队的梦想！这个苏科嘴也太毒了，说我们这个根本不值得做deo出来尝试，我就偏偏做给他看！！！”

　　“……”沈烨看着他斗志昂扬的样子，抽了抽嘴角，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耽误了毕业找工作。”

　　王一航愣了一下，问：“那……沈哥，投资的事儿……”

　　沈烨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王一航一下子有点慌了，毕竟之前都在同学那儿夸下海口了：“我知道我们现在做的不太好，但是我们会努力的！”

　　“我不关心你努力不努力，”沈烨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我这儿不是扶贫慈善基金。”

　　王一航听到他这话，一下子就懵了——他原本还以为让沈烨给他随便投资个十几万几十万的很容易，谁知他一点情面都不留。

　　从他见到沈烨开始，沈烨就一直很和善，他实在是没想到，沈烨会在关键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想了半天，又转过身来，狗腿地说：“沈哥，沈哥，我也不是直接要钱不是？我也是在尝试做点有价值的事儿，你就当时支持年轻人的梦想了呗……我们几个穷学生，也没什么研究经费，做后面哪一样不需要钱啊……我保证，我们一定会努力的！一直做到你满意为止！”

　　“如果做一个deo出来你都需要钱来支撑的话，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做了。”沈烨道：“苏科之前做游戏，出了美术部分以外，全都是自己一个人完成的，他那样的才值得投资，你们这种……差远了。”

　　王一航今天也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牛逼，沉默了半天，最后扭扭捏捏的说：“但是……我都跟我女朋友还有哥们儿夸过这个海口了……这要是拉不到投资，我多没面子啊。”

　　沈烨很是好奇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王一航心里忐忑：“求求你了，就……少投一点也行。”

　　“有意思。”沈烨看着他说道：“以前你哥跟我说，你会先跟同学说你有一个变形金刚，然后再告诉你妈你已经说出去了，怕没面子，于是你妈就会给你买……那时候我还觉得挺可笑的，没想到……原来是真的啊。”

　　王一航的脸瞬间就变成了猪肝色。

　　“你的面子很值钱吗？”沈烨语气轻快，像是单纯的好奇：“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在乎你的面子？”

　　王一航听着他的话，额头上莫名出了一层细汗：“不，不是我的面子，沈哥，你就看在我哥的面子上……”

　　“你私自拿你哥的面子来用，你问过你哥的意思吗？他同意了吗？”

　　“我……”

　　“我原本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给你一个机会，但是显然你抓不住。你可以问问苏科，他当年那么厉害，最开始也找不到投资人。另外你让我给你投资……我的钱是大风吹来的吗？我都是要考虑投资回报率的，你想让我给你投资，要想的不是你的梦想——我不关心你的梦想，我只关心我投资之后，你能为我赚到多少钱。”

　　王一航不说话了，他偷偷地瞥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开车的司机，心里偷偷猜测他是不是在心里嘲笑自己。

　　“所以，记得好好找工作，”沈烨的语气又变得亲切起来，像是个语重心长的领导：“你没你以为的那么有价值。人在年轻的时候，自我认知最好还是清晰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