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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迷蝶最新完结+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日之终

日之终

时久 16359字 2023-03-05

  萧之烈在自己家里睡了三年的双人床上睁开眼。

  触目所及的一切都是熟悉的。屋顶中央是结婚前装修婚房她和苏未醒一起去挑的卧室吸顶灯,光线轻浅柔和;窗帘她想选银灰竖条,他说银灰色放在卧室太肃杀了,不够温馨,非要买粉色小碎花的,还被她鄙视了很久;她喜欢冬天躺在床上看电视,床尾的电视柜上左右各摆着一张他们的婚纱照片;衣帽架上还挂着他的西装,好像他刚刚回到家,或者清晨早起,尚未出门。

  一切都像往常一样——如果忽略那些细微的不对劲之外。

  屋顶石膏线上的花纹是模糊的;窗帘少了小花边和流苏;电视机的连接线不见了;一直摆在卧室东南角的衣帽架挪到了西南角;她醒来的时候,床上没有被子。

  他不在家。他也不在附近。他不在……她所能感觉到的任何地方。

  那种朝夕相处无比熟悉的人突然消失不见的感觉,如此强烈,连一向不相信虚无的精神力量的她也无法忽略。

  这是一个梦境,那个虚幻而漫长的梦境,最后残存的碎片。

  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这是假的。但是她无法接受这竟然是假的。

  她和他一起生活了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即使只数一数他们一起吃过的餐厅、看过的电影、去过的风景区,都已经数都数不过来了。再早一点,从和他谈恋爱起,甚至从认识他起,那么多年了,她记得的那些事件,如果拍成录像,至少都能放几千个小时了。但其实从她被俘虏到魏寻营救成功,一共也就过去十几天而已。

  梦是这样的,午觉时打个盹,梦里也许就过了一生。

  和睦恩爱的双亲,交情深厚的亲家,青梅竹马的童年,少年时情窦初开的萌动,恋爱时的浓情蜜意,平淡生活中相濡以沫的亲情,每天夜里相拥而眠时肌肤的温度,夫妻间最亲密无间的接触,都是假的,都是他虚构出来的。

  他们从来不曾真正的彼此拥有过。

  此刻,她孤零零地躺在他们共枕而眠三年的卧室床上,回想着他们过去相处的点滴细节,才恍然惊觉,那句曾经被她吐槽过无数次、一听他说起就立刻打断的肉麻情话,原来是真的。

  他说,之之,和你在一起,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目的

  和你在一起,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目的。

  是这个虚构的梦境世界,存在的唯一意义。

  如今,这个梦已经醒了,所以这个世界,也该消亡了。

  她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窗外是一片浓重的白雾,什么都看不见,窗户也索性变成整块密封的玻璃,无法打开。

  他已经无力维持如此庞大的幻象世界,残存的最后一点力量,仅仅能守护他们共同生活过的家,这小小的一隅而已。

  冰箱上贴满了他急于出门留下的便笺纸。早饭在微波炉旁边,牛奶1分钟,三明治40秒,水果不用热;晚上表哥请客,六点半去接你;今天得晚点回来,下班帮我去干洗店取一下衣服;外面刮大风,记得戴帽子,在门口衣帽架上;小舅公想看咱俩的近照,你选几张出来,我明天去寄;诸如此类。

  生活中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每天都在发生,她从未留意。

  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些小事再也不会发生。

  她再也吃不到他准备的早餐,再也不会忙碌了一天有人接她回家,刮风下雨再也不会有人提醒她注意添衣。她想为他尽一点妻子的责任,哪怕只是去干洗店取回衣服,都变成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不,不,一定还有些事可以做的。

  她一张一张取下那些留有他字迹的便笺,目光停留在最新的那张上。对了,他出差前让她挑几张给小舅公的照片,她把这事忘了。

  相册就在电视柜里,厚厚的三大本。她坐到沙发上,从新到旧挨个翻看。装帧精美的那本全是两人结婚的婚纱照,足有两百多张。从来只见女人热衷于拍美丽的婚纱照,老公多是不大乐意或者无所谓,但苏未醒对拍婚纱照这件事却表现出超乎常人的热情,硬是拉着她拍了几十套场景,原片数都数不过来。不仅是照片,整个婚礼都是他在积极操办,其他的事全都扔着不管,仿佛这就是他的人生头等大事,为此一掷千金在所不惜。

  那时候她不懂。被各种繁琐的细节困扰得烦不胜烦时,她还朝他发脾气,骂他说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磨叽的男人。

  她想起萧之武和嫂子的婚礼。其实根本不算婚礼,之武牵着嫂子的手向大家宣布两人结为夫妻,给父母鞠躬敬酒,就算礼成了。有人闹着要灌之武酒,喝了没几杯,有长了翅膀的大猩猩向营地里投巨石,他们被迫匆匆转移。

  嫂子左手常年戴着一枚银戒指,是之武亲手做了送给她的,最简单的韭叶款式,但在那样的环境里已是非常名贵。说起戒指的来历,嫂子总是露出羞怯幸福的表情:“之武说,太阳纪的人们举行婚礼,都要互换戒指的。可惜贵金属太难弄到,只做了这一个,要是有一对就好了……”

  苏未醒给了她最奢华盛大的婚礼,像真正的太阳纪人类那样,每一个环节都尽善尽美,巨细无靡。

  那时候她不懂。她只觉得麻烦,嚷嚷着累死了,再也不要结婚了。她嫌结婚戒指上的花纹会勾到衣服,也从来不戴。

  一枚银戒指的幸福,她到现在才懂。

  照片里她妆容精致,在化妆师和后期的鬼斧神工下,居然也十分美丽,和苏未醒站在一起,郎才女貌非常登对。

  她仔细观察每一张照片里的苏未醒。和她僵硬的笑容不同,他的表情都很自然,那种发自真心的微笑和幸福感,让她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当她身处梦境中时,她怀疑那些是不真实的;但当她终于发现那些的确是假的时,又希望它们是真的。

  那些都是假的。那些也都是真的。

  她窝在沙发里慢慢翻着相册,不知不觉的,困意上涌,她忍不住打了一个盹。头点下去的霎那,她立刻清醒了,猛地摇了摇头。

  但是很快,更重的困意袭来。

  她快要睡着了。或者应该说,她快要醒来了。

  这个梦终于要做到尽头了。

  浓重的雾气穿透窗户玻璃弥漫进屋内,地板的花纹变模糊,墙上的挂饰在褪色,相册里的照片也像蒙上了一层雾气。他们共同生活过的这个屋子,这个世界,正在消失。

  困倦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强撑着从茶几抽屉里摸出剪刀,用尽力气向自己手臂戳下去。

  也许戳中了,也许没有;好像有点疼,又好像不疼。梦境里一切都是幻觉,而制造这些幻觉的人,正在死去。

  人类创造了那么多驱散睡意的方法,头悬梁,锥刺股,咖啡因,牛磺酸,各种各样的办法来阻止自己睡着。

  可是,人要怎样才可以,阻止自己醒来。

  夜之终

  营地里燃起篝火,第一缕跳动的火光透过帐篷缝隙投射到脸上时,萧之烈就醒了。她一向睡得很浅,睡眠中也时刻保持警觉,这样才能随时应对任何可能突发的危险,这是一个战士在这种纷乱恶劣的生存环境中必备的能力。

  按照以往的习惯,她会立刻翻身起床收拾行装准备拔营,绝不拖泥带水。但是这次她安静地躺在睡袋里没有动,回想了一下醒来的前一刻大脑做了什么活动。

  她觉得自己好像做梦了,但是非常模糊,模糊到她都不确定是不是做了梦。

  自从……她就再也不做梦了。

  想了大约一分钟,无果。她拥着温暖的睡袋,忽然想起,“以前”周末闲着无事的时候,她总喜欢赖床,明明已经醒了,就是不肯从被窝里爬出来。寒冷的冬日里尤甚,她能在被窝里磨叽一上午。苏未醒也不催她起床,反而把饭菜端到卧室里来,让她坐在被窝里吃,搞得她自己也觉得实在懒得过分了,才不甘不愿地起身穿衣。

  她想到这里,皱了皱眉,立刻坐了起来。这种废物一样的生活,有什么可怀念的,软弱的念头更不应该有。

  帐篷外有脚步声,以她敏锐的听觉能判断出是两个男人,从不同的方向走来,在门口碰头站定。她听到魏寻问:“之烈醒了吗?”

  回答的人是萧之武:“还没有。”

  “天已经黑了,该准备出发了,要叫她起来吗?”

  萧之武说:“这几天她都睡得很不好,能睡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两人沉默了片刻,魏寻用闲聊的口吻说:“之烈恢复得很快。太阳纪的人都是白天外出夜晚睡觉,一昼夜有24小时,我在那里根本睡不着,把灯全打开也无济于事。”

  “她一直是我们这里面精神意志最强的人,”萧之武的声音有点硬邦邦的,“何况那又不是真的太阳纪。”

  “看起来倒是和古籍里记载的太阳纪很像,跟我们现在的环境比起来,犹如天堂。”魏寻叹了一口气,“在那里一天见到的人比我一辈子见过的都多,能把那么纷繁复杂的世界在梦境里重现,苏未醒的力量真是无法想象。”

  萧之武似乎不太甘愿被自己的同行比下去:“虚构幻境,不自量力,所以才会在幻象戳穿后法术反噬而死。巫师也是人,又不是神仙,居然妄想创造世界。”

  “听起来这个幻术似乎很危险?”

  “只要身处幻境中的人意识到自己所见是虚假的,幻术即告破,反噬施法者自身。施法越强,反噬越重。一般用幻术造点假象迷惑迷惑人,被识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并不危险。但谁叫他非去造那么庞大的幻象呢,太阳纪的地球上可有几十亿人。”

  “我也想不通,苏未醒为什么要这样做。之武,你说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萧之武过了一会儿才回答:“用幻象困住敌人,让他们迷失心智自相残杀,是缺乏攻击力的巫师常用的手段,不稀奇。”

  “哦,这样。”魏寻并没有反驳,“之武,你知道我在之烈的梦里看到了什么吗?”

  萧之武不吭声,魏寻自顾自地说下去:“之烈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初的太阳纪,父母双全,家庭和睦,生活富足。她在一家不大不小的企业里做有点像后勤的工作,大部分时候都不忙,报酬也不高。你安排我冒充她的上司混进去,我也很诧异,我认识的之烈,任何时候都是冲在最前面战斗,雷霆一般的作风,怎么会去做后勤这种差事。更让我吃惊的是,管她的小头目对她的评价,说她性格懒散,做事不着调,但是她的夫家是他们的重要客户,所以必须供着这个娇生惯养的少奶奶。”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之武,你猜她的丈夫是谁?”

  萧之武仍然不吭声,魏寻继续自问自答:“她的丈夫,是苏未醒。”

  “他们两个从小认识,青梅竹马,后来结了婚。苏未醒很娇惯她,他把她惯成了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娇弱女人。之烈刚醒的时候,你也感觉到了对吗,她和以前很不一样。我还看见她搂着你,靠在你的肩膀上,让你摸她的头发。我猜上次她这么做的时候,一定不超过十岁吧?你那会儿有没有觉得,这样的妹妹才更像妹妹呢?”

  萧之武有点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我只是想不通而已。苏未醒花那么大的力气,构造出一个太阳纪的幻境,在那里和之烈结婚,给她优渥安逸的生活,像对待温室里的花朵一样宠爱她。之武,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之武不回答,他锲而不舍地追问,语调也抬高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有小小,我失去了小小,所以我能理解;之武,你也有过妻子,你也失去了挚爱的女人,你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如果你也能理解,你真的还要坚持把他的尸体挂在旗杆上吗?你挂给谁看,给之烈看吗?”

  萧之烈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帐篷外的两人听见动静,不约而同地噤声,转头就见她已经披了衣服走出来。她的目光冰冷,径直投向营地中央的旗杆。魏寻眼尖,瞧见她面色未变,眼角却突突跳了几下,那是她强忍怒气的征兆。

  萧之武略感心虚,上前一步叫她:“之之……”

  “叫人放下来,就地掩埋。”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旗杆,语气也冷淡无波。魏寻和萧之武面面相觑,迟疑了片刻,她又厉声追加了一句:“立刻!”

  萧之武不敢怠慢,马上叫了人按她说的去做。萧之烈出来得匆忙,衣服还没穿齐整。她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迷彩服,问萧之武:“大家都整顿好了吗?”

  “还有一小半人在吃饭。”

  “给他们十五分钟,包括拔营装车,十五分钟后直接出发。”

  “是。”萧之武肃容回应。这才是他熟悉的之烈,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的语气,在他们的队伍里,她具有绝对的权威。都怪魏寻,他忍不住想起那天晚上靠在他肩膀上叫他哥哥的之烈,有些微的惆怅,开口语调也变得温柔:“之之,你刚起来,也没吃饭呢,十五分钟够不够……”

  “我说十五分钟就是十五分钟,你不用担心我不守时,有空不如去督促一下其他人。”萧之烈打断他,转身回帐篷,走到门前顿了一下,偏过头来,“还有,以后不要叫我之之,我不想再听到这个称呼。”

  萧之武哑口无言,刚想说话,她已经掀开帐篷门帘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魏寻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苦笑道:“走吧,十五分钟可不充裕。别看了,她一直是这样的,你还没习惯吗?”

  “我可是她亲哥哥……”萧之武喃喃道,随即又摇摇头。魏寻说得没错,那个会让他摸头、对他撒娇的之之,只存在于十岁之前。曾有那么一段短暂的时间,他觉得她又活了过来;如今,她再一次死去了。

  两人分头去通知战友,安排整装拔营。十五分钟后,一切安排妥当,萧之烈在前,萧之武居中,魏寻殿后,车队趁着夜色掩护下气温适宜的几个小时,继续寻找下一处有食物和水、能阻隔后羿曝晒的栖息之地。

  这天夜里,他们遭遇了三波野狼、一群狮子,路过一条水不能饮用的河,被食人鱼袭击,牺牲了四位战友。天亮时勉强找到了落脚处,很快来了另一队人,双方火拼一小时,死伤数十,但把对方的剩余的一百来人收编了进来。

  这样的事情过去和未来的每天都会发生,毫不稀奇,萧之烈早已习惯。

  这是一个你死我活的世界。那些每天早上有人叫你起床、有点头晕就撒娇赖床、上班迟到被上司训斥的日子,永不会再来。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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