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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山鬼舞92

蒋胜男 20762字 2023-03-04

  若是不成,亦不为憾。

  可是世间总有无数双看不到的手,在推动着事情的变化。

  前日他遇见她的时候,知道了王后准备安排她来侍奉,他看到了她内心的抗拒,亦不喜这样的安排,于是取消了那次安排,放过了她。

  结果,昨日,她又如前日那样,失魂落魄地走到他每日所行的宫道上,同样的两天,如出一辙的行为模式,他开始觉得有些意思了。以他的经验,判断这并不仅仅是意外,很可能是某种精心的安排。

  果然,在他要走的时候,这个少女叫住了他,向他送上最妩媚的微笑,要向他献舞。他同意了,他的内心有着洞察一切的微笑。这是个他喜欢的女人,若是她自己心不甘情不愿,他亦是懒得勉强。既然她自己含情脉脉,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一夜,月下抚琴,翩翩起舞,水到渠成的征服,软玉温香,令人沉醉,他将之视作与平常无异的又一夜而已。然而这个早上,这个小女子扑到他的面前,泪流满面地向他救援,事情发生得如此之巧、如此之奇,令得他这个在无数谎言和阴谋中浸淫过的君王,在刹那间明白了真相。

  这个小女子,从昨晚勾引他开始,便怀着心计。

  那一刻他有些难堪,有些愤怒,还有些更复杂的感情。

  她的确是欺骗了他,可他昨天吞下了这个甜蜜的香饵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便不只是骗与被骗这么简单了。他忽然有些想笑,已经好多年没有人骗到他了,尤其还是一个女人,一个非常美丽的小娘子。好吧,他承认,出于男人的劣根性,长得如此漂亮又如此聪慧狡黠的小娘子,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轻易获得男人的原谅的。

  他有些怜惜她,想通了她在骗他以后,很快就可以想通她为什么骗他。

  她是个骄傲的小娘子,若不是走到绝路,又何至于如此? 她不曾向他求助,或者是因为,她不信任他吧,不相信他能够为她做主,保护于她。想到这里,他有些轻微的难堪,但却也更欣赏对方的理智。她不会作不切实际的妄想,她知道他的公平也是有亲疏远近的,既然无法要求到他的绝对公平,那么她就把自己变成他更亲近的人。

  他看穿了这一切,却反而对她更多了一分爱怜。她是如此可怜可爱的小娘子,她所求于他的,与其他人相比,是何等微小、何等无奈。这样年纪的少女,应该是青春无忌,肆意放纵才是。他这一生,从出生即为公子、太子直至君王,人人均对他有所求、有所算计,他已经习惯。旁人所求的是富贵,是权势,是操纵一切的欲望,甚至包括后宫女子,所求的无非也是宠爱、子嗣、荣耀家族等等。大争之世,人人都是这么肆无忌惮地张扬着自己的欲望,而她所求的,不过是自保,不过是保护至亲之人罢了。

  或许当真是她所信奉的那个“司命”之神的注定吧,如果在昨日知道她所有的目的和想法,他未必会顺水推舟地接受她的投怀送抱,可是如今她已经是他的女人了,那么,他何不用一种更好的方式,走进她的心呢?

  他抱着怀中的女子,她还这么年轻,这么有青春活力,她不应该承受这样的压抑、恐惧和无奈,她希望自己能够活得更自在些、更从容些、更张扬些,他既然给得起,又何乐而不为呢?

  人心是最幽暗难测的东西,但用不同的手段去征服人心、改变人心、束缚人心甚至释放人心,这才是世间最有意思的游戏。

  秦王驷微微笑了,他轻抚着芈月的头发,温言道:“寡人知道你亦是无奈之举,只是此事可一不可再。须知世间事,最好直道而行,卖弄心计若为人看穿,反而适得其反。”

  芈月迷茫地抬头看着秦王驷,问道:“大王的意思是,妾身以后有事,只管倚仗大王,直言就是?”

  秦王驷温柔地道:“你这个年纪,原该无忧无虑才是,何必时时忧心忡忡,眉头不展? 从今以后,寡人就是你头上的一片天,你是安全的、自由的,不必再怕有飞来灾祸,也不必怕言行上会出什么过错,只管无忧无虑、言行无忌。”

  芈月惊愕地看着秦王驷,半晌,忽然又伏在秦王驷怀中痛哭起来。

  整个宫殿的人皆已退了出去,偌大的宫殿中,只有芈月伏在秦王驷的怀中低低哭泣。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王驷已经离开,芈月犹伏在地上低泣。直到女萝重又进来,将她扶起,服侍她梳洗之时,她犹有些回不过神来,如梦游般道:“女萝,你掐我一下,我刚才是不是在做梦?”

  女萝笑道:“季芈,您不是在做梦,刚才大王就在这儿,而且并不曾问罪于您。我看,小公子马上就可以救回来了。”

  芈月依旧有着不真实的感觉,抓住女萝的手道:“我曾经设想过无数回会是怎么样的结果,可我想过最好的结果,都没有似这样好得不像真的一样。大王他,他……”她说不出来,她曾经设想过最困难的过程,却没有想到,得到的是最不可思议的幸运,她似乎还沉浸在感动到要哭的感觉中。

  门打开了,她转头,以为是秦王驷又回来了。

  可是,门口站着的并不是秦王驷,而是缪监牵着魏冉的手站在那儿。

  芈月怔怔地坐在那儿,脑子有些错乱。是狂喜,还是失落? 是激动,还是混乱? 一时间,她理不出头绪来。

  魏冉见了芈月,一下子挣脱了缪监的手向前冲去,一直冲到她的怀中,搂着她的脖子,这才放声大哭起来,不住口地叫着:“阿姊,阿姊,小冉以为再也见不到阿姊了……”

  芈月再也顾不得其他,只紧紧抱住了魏冉,如同劫后重生,眼泪也不住地落下,哭叫道:“小冉、小冉,你放心,阿姊再不会让你有事了……”

  姐弟俩抱头痛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停息。女萝与薜荔忙替两人净面梳洗,芈月这才想起微笑着站在门边的缪监,知道必是他刚才去救了魏冉回来,连忙向缪监行礼道:“多谢大监!”

  缪监不敢受礼,忙侧身避让:“季芈说哪里话来,这是老奴分内之事。”

  芈月沉默了一下,才道:“是,我应该谢的是大王。”

  缪监恭敬地垂手:“大王要的,可不是季芈的感恩啊。”

  芈月想了想,让女萝等将魏冉带了下去,这才看着缪监,行了一礼,直率地问:“请教大监,我应该怎么做?”

  缪监忙侧身避过,恭敬地道:“季芈客气了,您是贵人,老奴何敢言教,能教您的只有大王。”

  芈月看向缪监,渐有所悟,她思索着方才与秦王驷的对话,沉吟道:“大王……”停了停,看着缪监,却见缪监虽不说话,嘴角却有一丝微笑,芈月慢慢地说,“大王跟我说,君者荫德于人,才有臣者仰生于上。大王荫德于我,我当仰生于上。”

  缪监微笑不语。

  芈月继续思索着道:“大王说……凡事直道而行……”

  见缪监眼中露出赞赏,芈月敏感地抓住这点,上前一步问道:“我还应该做什么?”

  缪监慢吞吞地道:“宫奴卑微,不敢言上。若是季芈不嫌老奴多事,老奴就随便说说,季芈爱听则听,不听也罢。”

  芈月点头道:“有劳大监。”

  缪监垂手侍立一边,半闭着眼睛,似漫不经心地道:“大王国事繁重,后宫应是他安心歇息之处;大王是绝顶聪明的人,看得穿真心和假意。”说到这里,他朝芈月长揖道:“请季芈勿令大王失望。”

  芈月看着眼前的老内侍,他今日在这里提醒她,是一分好意,但这分好意,并不是冲着她来,而是希望她能够令君王消烦解颐,若是她做不到这一点,他自然也会收回他的好意。想到这里,她已经明了,当下点头道:“多谢大监。”

  缪监行了一礼,走了出去。

  芈月回到蕙院,独坐窗前,犹自心悸不已。

  这一夜,似乎让她明白,当日芈姝为何见了秦王驷一面就以身相许,甚至不在乎是不是会因此失去王后之位。这个人,他的确有令人心折的魅力,哪怕他不是秦王也一样……

  他聪明,聪明得可以将人一望到底;同样,他也温柔,温柔到愿意看穿你以后,仍然给你以庇佑。

  芈月抱紧双臂,蜷缩在地上,如同小时候受了惊一般,只要这样蜷着,就有一种安全感。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风雨深宫,她一直是孤独一人,黄歇能够给她慰藉,给她温暖,可是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在羽翼之下的安全和无畏———不管你如何天真率性,都可以全然无畏地快乐着、伸展着,不必步步为营、如履薄冰,不必害怕突如其来的灾难和伤害。

  好多年了,她已经忘记应该如何任性了,她已经忘记了那种可以飞翔的感觉。自楚威王死后,她以为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可是今天,她似乎又被护佑到了一片羽翼下,有人告诉她,她可以安心,可以任性,可以快乐地生活。

  这 种感觉,是甜蜜的引诱,亦是恐惧的深渊。这种感觉对她的吸引,可以让她如飞蛾扑火。可是从小到大,太多的失去,太多的希望破灭,又让她觉得害怕,害怕真的不顾一切地相信了、踏入了,结果却是再次失望,甚至跌落深渊。如果真的如此,那么,她是否还有力量重新站起来?

  夜深人静,月光如水,洒落窗前。

  芈月坐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月光,秦国和楚国,不管远隔几千里,看到的都是同一轮明月吧。

  在楚国,她曾经无数次与黄歇携手并肩,在这样的一轮明月下,互诉衷情。但此时,天人永绝,只剩下她独自对着这一轮明月,无处可诉。

  子歇,你魂魄安在? 你若有灵,能够看得到我,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子歇,对不起,我负了你,委身了他人,你能原谅我吗?

  我知道,我原该随了你去,可我抛不下活着的人;我本想代你去齐国,可阴差阳错,为了给你报仇,却踏入了我最厌恶最想逃开的后宫。一步错,步步错,深陷泥潭再也无法脱身。

  我曾用尽一切办法企图逃脱宫廷,以避免像我母亲那样可悲的命运,不想落到魏美人那样可怕的结局。可是司命之神阴差阳错,却驱逐着我一步步陷入后宫争宠、为媵为妾的命运。

  如今我成了秦王的媵侍,与你阴阳相隔,只怕将来到了黄泉也无法同归。我只能将你深深地烙在心底,从此以后不能再提、不能再念,甚至不能再想,可是你在我的心里,什么时候都不会消失。

  子歇,我以前只想快意恩仇,结果我对母亲的寻找害得母亲身死;我想了结与芈姝的恩怨,结果却害了你;我想为你报仇,结果让自己陷入绝望,还险些害了小冉。对不起,子歇,我错了,如今才明白,再快意的恩仇也比不上为生者的忍耐和保全。

  子歇,我心里很苦,你可知道? 自父王驾崩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宠着我、爱着我、庇护我,叫我无忧无虑。我本以为可以与你比翼双飞,可是你中途折翼,我如惊弓之鸟,再也没有独自飞翔的勇气。如今,却有人为我撑起一方天空,让我不再孤苦挣扎,惊惶流离,我竟开始依赖他的羽翼了。子歇,我甚至害怕我快不是自己了。子歇,子歇,我怎么办? 我一个人已经没有力气逃开了,我快要真的辜负你了。子歇,你在哪里? 你今夜能入我梦中给我支持吗?

  这一夜,黄歇没有入梦。入宫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梦到过黄歇。她不知道从今以后,还会不会再梦到他。可是她却知道,不管经历了什么,黄歇是她心中永远不可触碰的伤痛。

  月光如水,不管远隔多少路。

  此时东胡的营帐中,黄歇静静地倚在树下,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直来到黄歇的身边。那人蹲下,却是一个戴着彩色羽冠、一身宝石璎珞的胡族少女。

  那少女的脚步如同春天的小鹿一般轻盈,笑声却如云雀一般清脆,但听得她笑道:“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在帐篷里头躺着,非要出来看月亮!

  月亮在天上,天天都是一样的,有什么好看的?”

  黄歇淡淡地道:“不一样,今夜的月亮,特别地圆。”今夕何夕,千里之外,她可安好?

  那少女咯咯娇笑:“唉,你们南蛮子就是讲究多。对了,你上次念的那个什么辞的,你再念给我听听? 什么兰汤啊彩衣啊……”

  黄歇无奈地纠正她:“是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这一段是说云中君的祭辞。

  那少女拊掌笑道:“正是正是,你念这些的时候,当真是叫人喜欢。”说着,她也坐了下来,倚在黄歇的身边,也抬头看着月亮。

  黄歇轻叹一声:“公主,我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那少女嗔道:“你都问了多少遍了,你以为伤问问便能好吗? 你可知道,我把你从战场上救回来,你如今能够活下来,便已经算是命大了!”

  黄歇长叹一声:“我知道,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急着去做。这件事,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那少女问道:“什么事?”

  黄歇道:“我要早些养好伤,去找我的未婚妻。”

  那少女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什么未婚妻,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黄歇,难道你真是个铁石心肠,我怎么都焐不热吗?”

  黄歇叹息:“公主,你对我有救命之恩,黄歇不胜感激,若有机会自当报答。可是,情之为物,不可相强。”

  那少女的眼睛顿时红了,她愤怒地指着黄歇道:“我要你什么报答,你拿什么报答得了我? 我为了保你,早早从战场上撤退,白让义渠占了大便宜,让儿郎们白跑一趟,枉费了他们流汗流血,还惹了我阿爹动怒。我救你回来的时候,你几乎就是个死人,只差了一口气,躺在那儿几个月,都是我亲手服侍你穿衣吃饭……你现在翻脸不认人,你、你对得起我吗?”

  黄歇看着这少女,长叹一声,无言以对。

  那少女便是东胡公主,名唤鹿女。那日东胡一族受义渠之邀,去伏击楚国的送嫁队伍。黄歇与义渠人交手,先是中了暗箭,后落于马下又被奔马踏伤,险些死于乱军之中。

  那鹿女却是在乱军之中,一眼看中了黄歇,因此在黄歇落马之后,便救了他回来,甚至连战利品也来不及分,便带着黄歇直接从战场撤离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千万人之中,只看中了这一个。或许是他峨冠博带风度翩翩的样子,大异于她素日所见的戎胡男子;又或许是他虽然看着文弱,但弓马娴熟,不弱于人,若非遇上义渠王这样天赋异禀的男子,若非中了暗箭,他未必会败;又或者是他在昏迷不醒的时候,仍然念念不忘叫着“皎皎”的名字,如此痴情,如此真挚,感动了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因为一个男人对别的女人的痴情而爱上了他,却又希望他能够以同样的感情对待自己。

  她相信只要自己付出的足够多,足够感动他,也能够收获他这样的一份感情,得到这个男人。

  黄歇欲要站起,却因为伤势未愈,无法直立,险些跌倒。鹿女忙扶住了他,道:“你现在还不能走动呢,你且等着,我叫人来抬你回去。”

  黄歇长叹一声,无可奈何。他这次的伤势实在严重,不但背后中箭险些穿胸而过,而且还跌断了腿骨,连肋骨都伤了几根,因此他纵然心中焦急,但却无法自主,只能躺着养伤,而不能离开。

  见鹿女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黄歇想了想,还是狠狠心道:“公主,我感激你的救命之恩,我感激你折节服侍,我这条命是公主所救,公主若是不忿,只管将我这条命拿走。”

  鹿女愣在那儿,伤心之至,嘴唇颤抖:“你说这话,你说这话……是生生把我一颗心往脚底下踩。我鹿女堂堂东胡公主,难道就没羞没臊到这地步了! 我只问你,那个女人是谁,凭什么就能这么牢牢占住你的心?”

  黄歇轻叹一声,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她、她是楚国庶出的公主,这次我们本打算借秦楚联姻之际,在路上一起私奔,可没想到,中途遇伏……”

  鹿女一怔:“私奔?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她说到这里,似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这次楚国有几个公主出嫁?”

  黄歇不解,还是道:“只有嫡出公主为王后,另外就是她为媵陪嫁……”

  鹿女忽然笑了,笑靥如花:“好,好,黄歇,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那个心上人,只怕早就嫁给义渠王了!”

  黄歇大惊,厉声问:“你说什么?”

  鹿女道:“我当日带你先走,后头的儿郎们回来后,同我说这次伏击劫的竟不是财物,我们东胡劫了个男人,他们义渠劫了个女人,听说还是楚国的公主……”她自劫了黄歇回来,一开始便摆明态度说自己喜欢黄歇,黄歇便不太敢与她多作交谈,唯恐被她误会。今日月圆之夜,黄歇一定要出了帐篷来看月色,她拗不过,便只得令侍女抬了他出来,也是黄歇觉得伤势渐好,今夜又思念故人,才说了这许多话。

  黄歇听了鹿女所言,心中一紧,只觉痛得差点无法呼吸。他本以为芈月一定是进了咸阳,没想到还有此一遭,想到这里,惶急之情更是无法抑止:“你……你说的是真的? 不! 她不会有事的,义渠王要劫的,应该是嫡公主才对……”

  鹿女摇头:“不对,我可听说了,我们回来没过多久秦王就大婚了,王后就是楚国公主。若是楚国只有两个公主出嫁,你那个心上人,不是被义渠王掳走,便是嫁给秦王,此时你再去找她,也是迟了。”

  黄歇看着鹿女,暗暗咬牙:“你、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鹿女冷笑:“就算早告诉了你,你那时候半死不活,连动弹都不能,又有何用?”

  黄歇心中一痛,喃喃地道:“她在义渠,她居然在义渠……我要去义渠找她,她必不会负我……”

  鹿女见他如此,恨恨地道:“好,你去,去了就死在义渠不要回来。别以为你回来我还会再要你,别指望我给你收尸……”话到一半,已经说不下去了,一顿足,便哭着掩面而去。

  黄歇仰头对月,如痴如狂,只恨不得身插双翼,飞到义渠,飞到咸阳,飞到芈月的身边。然而他空负一身武艺,空怀一腔怨恨,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令他心焦如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被烤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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