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芈月传免费无删+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一章 群狼伺
公元前328年,秦王嬴荡举鼎身亡,诸弟争位,最后由其异母弟嬴稷继位,嬴稷母芈八子摄政,称太后。
大朝之后,太后芈月疲惫的走入内殿,便有薜荔带着两名侍女为她脱下翟衣,换上常服,坐在妆台前卸下钗笄。
芈月扭了扭酸痛的脖子,叹道:“好累。”
薜荔一边给他按摩,一边笑道:“正朝的翟衣和钗笄都是极重的,太后身上压了这么重的东西一整天,实是辛苦。”
芈月闭目享受着薜荔的服饰,笑道:“是啊,子稷的冕冠更重,我真怕他小孩子撑不下来,还好都撑过去了。幸而除了节庆与大朝之日,平时不用穿得这么累赘。”
薜荔笑叹:“太后嫌重,可是这世上有多少人为了争这一身衣冠,血流成河呢。”
两人说笑间,就有侍女来报:“卫良人求见。”
芈月一怔:“哦?”微微一笑,“请她进来。”
秦惠文王的妃嫔们,在这几场宫变中,已经所剩寥寥。除嬴夫人在西郊行宫被杀外,唐夫人亦因为掩护芈月离开,而被芈姝所杀,其子奂此时已被封为庶长,得芈月重用。
魏氏诸姬中,夫人魏琰被囚,其子华如今潜逃在外,引兵谋逆。虢美人在秦惠文王死后,因无子嗣,昔年又多次得罪芈姝,被寻了个罪名囚禁起来,没过几个月就死了。樊长史本与魏夫人不合,芈姝初时欲拉拢于他,但因秦王荡死后诸子作乱,其幼子蜀候晖因得罪芈姝,呗芈姝以罪名毒杀,其长子封与樊长史也受牵连而被迫自杀;如今唯有卫良人因其子蜀候通早亡,所以,在后宫不太显眼,依旧活着。
楚国诸芈中,惠后芈姝被囚,孟昭氏、季昭氏早亡,景氏依附芈姝,被魏琰所杀,如今其子雍也潜逃在外。屈氏胆小低调,其子池尚未就封,听到秦王稷继位,就来投奔,亦受重用。
如今这宫中,还剩下的旧妃嫔,也只有屈氏和卫氏了。卫氏素来善于机变,如今来见芈月,要么就是受人指使,要么就是前来投效。
细思量之下,倒是前来投效的可能性更大。
芈月想到这里,不仅微微一笑,见薜荔低声问自己是否要重新梳妆,便摇摇头说不必,就这么身着休闲的便服,松松的散着头发,身子半倚着凭几,便见了卫良人。
但见卫良人带着一个内侍,袅袅走进,朝着芈月行礼道:“妾卫氏参加太后。”
芈月点点头:“卫良人免礼。”
卫良人并未就起,她身边的内侍却抢上前一步,跪下磕头道:“奴才缪辛,参见太后。”话语哽咽,不胜激动。
芈月大为震惊,还未说话,身边的薜荔已经脱口叫了出来:“缪辛,你还活着!”
那人抬起头来,眼中带泪,一边抹泪一边笑道:“女才当真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着主人。”这人虽然与过去相比显得苍老了些,清瘦了些,但却明明白白,就是缪辛。
芈月也不禁扶着薜荔的手站了起来,忘性的上前一步:“缪辛,你当真还活着?”
身边侍女见状,忙上前扶起卫良人和缪辛。却见缪辛站起来的时候,微有踉跄,脚步也似有不稳。
芈月忙问:“缪辛,你的腿怎么了?”
缪辛苦笑道:“奴才的腿伤了,没什么,只是走路有些瘸而已。能够死里逃生,已经算是命大了。”对卫良人看了一眼,再转向芈月道:“多亏卫良人把奴才从死人堆里救回来,又让人为奴才延医治伤,奴才方能或者再见到太后。”
芈月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卫良人,微笑点头:“卫良人,快快请坐!”
卫良人已退到一边,见芈月坐下,方在芈月下首坐下。
侍女捧来一卮蜜水,薜荔亲手捧过奉给卫良人,满怀感激道:“卫良人请用。”
卫良人见她语出真挚,热情忘形,也不禁有些触动,接过谢道:“多谢。”转头看向芈月,“也唯有在太后身边服侍过的人,方能都这样重情重义。所以,太后方能众望所归,成就大业。”
薜荔知道自己忘形了,脸一红,看向芈月,有些不好意思。
芈月挥挥手,笑道:“好了,你们先下去慢慢叙旧吧。”
薜荔和缪辛退下后,芈月屏退左右,只留下两名侍女在旁侯侍,方笑道:“卫姊姊,多谢你救了缪辛。”
卫良人听得这样的称呼,倒惶恐起来,忙站起来逊谢道:“臣妾不敢当太后如此称呼。”
芈月随意的摆了摆手,道:“不必如此。当日在宫中真正的明白人能有几个?你我也算的惺惺相惜,如今宫中诸人,皆有去处,那也是他们自择的人生。能够留下来的,不过寥寥,都是故交,何必生分了。向我称臣的人不可胜数,能够姊妹相交的,又有几个?”
卫良人抿嘴一笑,道:“太后待如何,太后自便。太后若许妾身自在些,那妾身就还依旧做原来温驯退守的卫良人,不想叫自己忘形了。”
芈月笑了笑:“由你。”她沉吟一下:“你为何要救缪辛?难道你当日,就能对今日有所预料吗?”
卫良人收了笑容,垂手低声道:“妾身哪有这样的本事?这只是……妾身在宫中的一点自处之道罢了。太后当知,我是东周公所赐,无有国势家世为依仗,先是无宠,后又失子。虽不得已时要奉承着贵人,却从不曾在得意时踩低过别人。虽不敢明着相助与人,但暗地里做些小事,透个消息行个方便,悄悄对人卖个好,总还能做到。”说着幽幽一叹,“我也不晓得做这些事以后有没有用,但心中却希望,在我失势落魄的时候,别人能够瞧在我素日善心待人的份上,不要作践我罢了!”
芈月点头:“在深宫中能有此素心,确实难得。卫姊姊,你不负人,人必不负你。”
卫良人苦笑一声,叹道:“缪辛之事,确是少冒了些风险,但是如缪辛这般的忠义之士,虽属奴隶之辈,做人的骨气,却是不论尊卑的。所以我动了不忍之念,给行刑的内侍一些好处,总算能够救下他来。当时并不曾想到今天,只是今日带他来见太后,却是存了逢迎之念,未免落了市恩之嫌。”
芈月笑了:“卫姊姊自省太过了。当日救人,心存侠气,便是卫姊姊的人品了。如今你自承奉迎也罢,施恩也罢,都是人之常情。不存恶念,做了善事,难道不应该有善报吗?缪辛之事,我总是承卫姊姊的情。宫中之事,颇为复杂,卫姊姊可愿助我打理后宫诸事?”
卫良人不想它如此爽利,倒是一怔。她从前奉迎魏夫人,两人之间总是打半天机锋,一点点来回试探,不料芈月却是眼也不眨,就将人人希冀的后宫管理之权交给了她。她心中一惊,忙笑着试探道:“太后不考虑一下屈妹妹?”
芈月笑道:“她不爱出这个头的,且子池还小,让她安安静静的养孩子,于她倒是更好。”
卫良人心中石头落了地,忙退后一步,恭敬行礼道:“愿为太后效命。”
芈月没去扶她,也没有客气,直接问她:“卫氏,你是东周公所赐,想来周天子那边的情况,你当是很清楚了?”
卫良人忙道:“切身的母亲是东周公夫人的族姐,若论军中之事,妾当比不得外头的谋臣策士,但若论周天子的为人与周室内部的恩怨,却没有比妾身更清楚的了。”
芈月点了点头,变问起周室与东周公、西周公之事。而赵韩魏三国之内的,也有两公所荐妃子,卫良人虽离国甚久,但书信仆从往来,有些消息还知道一二。
说了一会儿,卫良人便辞去,缪辛放进来行礼,芈月便以他为大监,将宫中具体事务交给了她。赐了拐杖给他,叫他收几个养子以供驱使。
又问薜荔:“我见魏王后今日摔了一跤,肚子里的孩子应该没事吧?”
薜荔脸色却变得很古怪:“太后……内小臣当时就请了太医去看魏王后,没想到,王后根本没有怀孕……”
芈月怔了一怔,惊诧万分:“你说什么?没有怀孕?”
薜荔忙将内情说出。原来秦王荡之死却是王后魏颐先得了消息,大惊之下,便去找魏琰商议。魏琰知道若惠后芈姝一旦得知,必是要立次子壮为王,则魏氏一系,将一败涂地。于是将心一横,索性瞒下消息,先是满宫宣传魏颐已经身怀有孕,及至芈姝听闻秦王荡伤重身死的消息后,果然欲立公子壮,魏颐便以自己怀有遗腹子为名,与芈姝争位。
芈姝不信,忙叫太医令李髃前去诊断,不料太医令李髃去了,也说魏颐已经怀孕四个月,只因他素日身体健壮,所以并不曾察觉。他这话一出,众人方才相信,魏琰又恐阻止不住芈姝要立公子壮,索性煽动诸公子一起闹事,这才导致秦国诸公子争位的“季君之乱”。
但李髃本是芈姝得用之人,又为何会为魏颐做假证?薜荔方才审问了魏颐身边之人,才得知真相。却是当日秦王荡举鼎受伤,被急送回营。周王室虽然一力怂恿秦王举鼎,也只是存着教训之心,不敢当真叫秦王死在洛邑,惹来秦人仇恨之心,忙四处搜寻名医。恰好此时传说中誉满天下的神医扁鹊正在洛邑,周王室喜不自胜,忙请扁鹊前去诊治。
李髃身为太医令,颇得宠信,秦王荡受伤后第一时间便是他为秦王荡包扎救治。扁鹊来诊疗之时,他亦在一旁侍奉,不想扁鹊看了秦王荡的伤势,一张口就将原来的处置方法说了个一无是处,涮带还讥讽了秦王荡举鼎的愚蠢。秦王荡本就性子急,此刻又痛得死去活来,见扁鹊出言无礼,又有李髃在旁边进馋,当场大怒,将扁鹊赶了出去。及至半夜痛醒,又悔悟不跌,忙叫人去请扁鹊。李髃本是个贪图名利、心胸狭窄的小人,深恐扁鹊得秦王荡重用,便无他容身之所,忙叫人向扁鹊讨了医治之法,之后秘密将扁鹊杀害,毁尸灭迹,只汇报说扁鹊已经找不到了。
他按扁鹊之法,再为秦王荡诊治,一时见好,不想次日夜里,伤情再度反复,此时却没有扁鹊可问了,秦王荡伤势转沉,挨不过一日,就此仙逝。
李髃只道此事神不知鬼不觉,不想他身边已经有人已为魏琰所收买,等到了李髃为魏颐诊脉之时,魏琰便以此事要挟,吓得李髃魂飞魄散。他杀死扁鹊事小,可因此秦王荡伤重不治,却是灭族之罪。因此顿时伏地,唯命是从。不但亲自作证魏颐确实有孕,更助魏琰将公子壮诱骗出来抓走。
芈月听毕,长叹一声:“若非他们母子皆是一般的刚愎自用,何至于有今日至下场。”想了想又问:“我想起来了,医挚当年似乎也是师从于扁鹊吧?”
薜荔也想了想,忙回到:“是。”
芈月便道:“问问李髃当日将扁鹊埋在那里,若能找到他的遗体,便好生厚葬八。”
薜荔忙应了,又问到:“太后可要去看一看那……魏王后?”
芈月点点头,当下便备了撵车,去了椒房殿魏颐的居处。
此时魏颐自然不再住于主殿,而是移往孟昭氏当年所居的小院。她脸色苍白,盘坐于榻上,腹部平坦,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布包。
薜荔呈上那小包,芈月捏了捏,感觉确是柔软又富有弹性,也不打开,只问魏颐:“这里面是什么?”
魏颐冷笑:“反过来的狐皮。”
芈月放下布包,讽刺道:“是你那好姑母的注意吧,真是够大胆也够疯狂的!”
魏颐看看那个布包,神情有些复杂难言,忽然道:“开始我并不愿意……可是装久了,我竟然有时候会有些恍惚,觉得我真有个孩子似的……”说道这里,忽然有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可有时候又觉得是一种折磨,每天都恨不得撕碎了它……”她笑着笑着,忽然间落下泪来,“呵呵,现在好了,总算是解脱了。”
芈月看到魏颐那张本该年轻的脸上,却已经显示出与她年纪不符的憔悴和沧桑来,忽然问到:“你今年多大?”
魏颐一怔,不解其意,但还是回答道:“二十岁。”
芈月轻叹一声:“可怜的孩子……你这一生,是毁在你姑母的手中啊!”
魏颐抬头看她,平静地说:“好了,你先子啊可以杀死我了。”
芈月诧异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不想魏颐却比他更吃惊:“我犯下假孕的大罪,你有什么理由饶过我?”
芈月笑了:“你怀没怀荡的孩子,与我有什么关系?你骗的又不是我,不开心的是荡的母亲吧。不过我又有什么理由,代他来惩治你?”
魏颐跌坐在地,一直以为必死无疑,为了尊严佯装出来的镇定这刻轰然崩塌,她颤抖着嘴唇确认:“你不杀我?”
芈月看着魏颐,此刻的她才显出她这年纪的小姑娘应有的摸样了,摇了摇头:“我不会为你是荡的妻子而杀你,也不会为你假装怀孕而杀你。除非又出现你真正该死的证据,否则的话,我不会杀你。”
说罢,她转身离开,侍女们也跟着一涌而出。
魏颐失神地跌坐在地,看着屋子里空荡荡一片,嘴唇颤动了两下,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页眉说出来,只是失声痛哭。
侍女清涟抱住她,哽咽道:“王后,王后,我们终于没事了,没事了。可怜的王后,您哭吧,苦吧……”
惠后芈姝很快也得到了王后假孕的消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杯毒酒、三尺白绫。
当夜,一灯如豆,惠后芈姝自缢而死。
次日,芈月诏诸重臣于宣室殿议事,道:“王荡谥号未议,还请列位相商。”
庸芮上前一步道:“臣以为,拟'刺'或'幽'为好。”
樗里疾听闻此言,大怒:“庸大夫,你这话过了!”
庸芮冷笑道:“如何过了?嗌法曰'愎狠遂过曰刺','动祭乱常曰幽',若不是先王刚愎自用,不肯纳谏,何来今日秦国之乱?他将重兵代取洛邑,结果自己身死兵败,导致诸公子内乱,外敌压境,宗庙不宁,说他一个动祭乱常,难道错了吗?”
樗里疾叹了一口气,他自然知道庸芮因庸夫人之死,深恨惠后芈姝,将秦王荡也一并恨上,只得劝道:“庸大夫,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隐君之过,不可非君,也是我们为人臣子者当遵守的本分。”
庸芮反问:“那依王叔之见,当拟何谥?”
樗里疾朝芈月拱手道:“以臣之见,当拟'明'或者'桓'。”
庸芮冷冰冰的道:“王叔,'照临四方曰明','辟土兼国曰桓',这是只见好处,不论缺失了?谥者行之迹也,行出于己,名生于人。以大行受大名,细行受细名,所得何谥号,端看他自己生前如何行事。彰善俾恶,为后世戒,议谥的时候,论的是千秋之心,若论君臣相对,这世上就只有美谥,那还要议谥号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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