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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故人来113

蒋胜男 21616字 2023-03-04

  芈月听她如此说,轻轻一叹:“是吗? 难道女人就不能是鹰吗?”

  女萝不以为然地道:“做黄雀多好,不必太过辛苦,只要叫得好听,自有人喂养,不用栉风沐雨,流浪荒野。”

  芈月道:“可是黄雀虽然安逸,却不能抵御风雨,而风雨,却无处不在。”

  女萝正不解时,外头却有声音,薜荔接了来人的话,进来禀道是椒房殿来人,说是王后有事相请。

  芈月看着女萝,笑道:“你看,风雨这便来了。”

  芈月更了衣,带着女萝一起慢慢地走向椒房殿。她知道芈姝为何相召。

  前日宫中忽传消息,说是秦王驷要让她住进唐夫人所居的常宁殿,她听了这个消息,便知道不成了。

  不管这消息是如何出来的,以她对芈姝的了解,芈姝是不会让自己的媵女接受别人的庇护的。此时芈姝召她过去,必是要求她主动拒绝此事,表示自己的忠诚之心。

  进了椒房殿,果然芈姝一张口便提起此事,道:“妹妹如今身怀有孕,我当好好照顾,蕙院狭窄冷清,我听说唐夫人有意接你到常宁殿,你意下如何?”

  芈月心中苦笑,口中却道:“多谢阿姊关心,我住蕙院习惯了。”

  芈姝满意地点头,道:“终究住在蕙院不便,不如你搬进椒房殿来住吧。”

  芈月忙笑道:“椒房殿中已经住了太多人,再说阿姊还要照顾公子荡,我搬来搬去也是麻烦,还是照原样吧。若有什么事情,再向阿姊求助也不迟。”

  芈姝犹豫着道:“可是大王原本想让你入住常宁殿的,是我说要让你就近居住,更方便照顾。”

  芈月暗叹,她这个人到底只有如此气量,非要逼着自己亲口说出不住常宁殿来,才肯罢休。她是时时刻刻都要逼着人向她效忠,却不知这种行为,只会惹得人生厌生憎。当下只得笑道:“阿姊放心,原是我自己爱住那儿,就算阿姊不跟大王提起,我也是不愿意搬到常宁殿的,毕竟我是阿姊的媵侍,对吗?”

  芈姝大喜道:“对,妹妹,你真是贴心。”转而指着女医挚道:“这样吧,我让医挚来照顾你,如何?”

  这回芈月倒是真心道谢:“多谢阿姊。”这么多年来,她深知女医挚为人善良,且又医术精湛,有她照顾,倒是可以安心了。想到这里,也不禁长吁了一口气。

  芈姝又转而对女医挚训诫道:“医挚,你是我从楚国带来的心腹,这次妹妹怀孕,你要精心照顾才是。”

  女医挚被芈姝召来,又听说芈月怀孕,当年的旧事不禁浮上心头,只觉得心惊胆战,惴惴不安。听了芈姝吩咐,忙一迭声地应道:“是,小医谨遵王后旨意。”

  芈姝见诸事已经安排定了,满意地点点头道:“妹妹需要什么,只管说来,我叫玳瑁开了库房给你去取。有什么事,也只管去与永巷令说。”又对女医挚道:“医挚,你听到了吗? 妹妹可就交给你了。”

  她絮絮叨叨地吩咐了一大堆,这才放了两人出去。

  女医挚一直心惊胆战地听到最后,也不见芈姝单独另外吩咐她什么事,只得惊疑不定地跟着芈月出去。

  芈月见她一路频频回首,笑道:“医挚不必担心,王后不会单独吩咐你什么的。”

  女医挚一惊,欲言又止。

  芈月轻叹一声:“若当真有什么,会是玳瑁来找你的。”芈姝毕竟还年轻,还单纯,便是如楚威后那样的人,真正恶毒起来,也是与楚威王关系变坏以后的事。反倒是玳瑁,在楚威后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这个老奴婢的心,早就黑了。有什么事,必是她比芈姝更恶毒。

  女医挚微一犹豫:“那……”

  芈月拍了拍女医挚的手:“放心,若是玳瑁对你有要求,你便悄悄告诉我。大不了,大家撕破脸面,到王后跟前,到大王面前,我还惧了这个老奴不成!”

  女医挚低下头,应了一声“是”。

  自此女医挚便搬入蕙院居住。蕙院中本是由女萝、薜荔两个大宫女,再带着两个洒扫的小宫女侍候,女医挚搬进来,女萝便将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她,自己搬了与薜荔同住。

  女医挚便开始为芈月调理养胎,开了许多药膳方子。只是秦、楚医道不同,秦国太医院中许多药物并不符合她的开方习惯,之前芈姝怀孕,也多半是太医院的太医用药较多。

  女医挚既受托,自当精心照顾。当下便向芈月请示,欲趁着芈月怀孕不久,在这段时间到城内城外去寻药购药,甚至亲自去山上采药,自己制药。

  芈月禀了芈姝,便给女医挚一面出入令牌,也好方便她去采药。

  这日她正在咸阳城一间药铺中寻找适用之药,忽然听得外头人声喧闹起来。她一个不注意,被后面的人挤推,摔倒在药堆上,便听得远处有一人大声叫道:“抓逃奴,抓逃奴……”

  此时众人已经是你挤我逃,情景纷乱,那药铺主人忙上前来扶起女医挚,解释道:“人市离此不远,想是有贩卖的奴隶逃了出来,女医无事吧?”

  女医挚忙点头:“无事。”

  说着随了那药铺主人入内,铺子里地势略高,两人顺势看起热闹来。但见前头的人都躲了开来,中间有个大汉,看上去比周围的人都高出一个头,却在人群之中逃窜,那追他的人在后面不断地叫着:“抓逃奴,抓逃奴……”

  眼见着人群拥挤过不去,那人急了,又叫道:“谁抓住前面的逃奴,我谢五金!”

  五金不是一个小数目,差不多够再买一个奴隶了,当下便有人应声去抓。那逃奴身形高大,力气颇足,人群中只传来痛呼之声,想是去抓他的人反被那逃奴打了。

  女医挚忽然听得小儿啼哭之声,然后传来大声喝彩:“公子好身手,好!”

  过得一会儿,人群散开,却是一个过路的公子,制住了那逃奴。

  女医挚见人群散开,也随着走出来,但见那贩奴之人已经追上来按住逃奴,感激连连道:“多谢这位公子。”

  那公子看了看仍然在强力挣扎的奴隶,赞叹道:“好一位壮士!”便问那贩奴之人:“这个奴隶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那奴隶贩子抱怨道:“这是跟东胡人打仗时的战俘,因为没有人赎他,所以就烙了印给卖掉了。小人还以为此人孔武有力,会是一桩好买卖,不承想此人吃得多,不干活,还经常打伤人。小人拉出去卖了好几次,都让主家退了回来。”

  女医挚在人群中远远地听了声音,不禁一怔,急忙扒开众人向前行去。

  远处,那公子正与那奴隶贩子道:“你这奴隶要多少金?”

  那贩子苦笑道:“小人也实不指望他能挣到钱,只保个本儿,十五金罢了。”

  那公子道:“我给你二十金,你把身契给我罢了。”说着拿了十五金给那贩子,那贩子便从袖中取了契书,也就是一根刻字盖章的竹条递给那公子。

  那公子转过头去,将契书递给精壮奴隶道:“给。”

  那精壮奴隶愣愣地接过契书,还没反应过来,道:“你,你这是何意?”

  那公子道:“你自由了,拿这契书去官府销了你的底册就是。”

  那奴隶正拿着木条发愣,女医挚已经挤过人群走到近前,仔细看到了那公子的模样,不禁失声叫道:“公子歇———”

  那公子闻声看去,也吃了一惊道:“女医挚———”

  这人,却是当日芈月入秦之时,路遇义渠王伏击,落马失踪,被诸人以为已经尸骨无存的黄歇!

  黄歇转头看到女医挚,也是惊喜异常,快步走到女医挚面前,帮她提起药筐道:“挚姑姑如何在此? 你可知道九公主的下落?”

  女医挚惊疑不定地看着黄歇,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见他手是温的,阳光下也有影子,方才相信他仍然是活人,一刹那五味杂陈,颤声道:“你、你没死?”

  黄歇也不禁唏嘘万分,叹道:“是,我没有死。”

  女医挚垂泪看着黄歇道:“公子,你、你那日遇险之后,遇上了什么事,如何今日才到咸阳?”

  黄歇叹道:“实是一言难尽……”

  那一日,他落马受伤,被东胡公主鹿女救走。因乱军之中,他被马匹踩踏,受了极重的伤,昏迷不醒,待他醒来,发现已经是在东胡军营。他本欲去寻芈月,怎奈受伤太重,连骨头都断了数根,竟是卧床不起,只得耐心养伤。

  鹿女将外界的事瞒了个密不透风,他多方打听,也打听不出。

  待得伤势稍好,能够下地走动,他便要去找芈月。鹿女不肯放他离开,他三番四次欲逃走,却总是被抓了回来。无奈之下,只得在东胡制造了几场混乱,这才逃了出来。

  在东胡之时,他又听说义渠王劫走了秦王后的妹妹,想来便是芈月了。

  当下便一路辛苦,跋涉数月,到了义渠王城。听得义渠王数月之前纳了一个美女,他以为便是芈月,便潜入王宫之中,一处处宫室寻过去,直到与义渠王照面,两人打了数次。义渠王原是心怀嫉恨,不肯告诉他真相,后来与他数番打斗,最终也是佩服他的心性,才将芈月的下落告诉了他。

  他连夜赶到咸阳城中,这几日便在努力设计寻找楚宫旧人,想办法打听芈月的消息,谁知这日竟这么凑巧,遇上了女医挚。

  女医挚听了经过,忍不住拭泪:“公子,你何不早来,九公主她、她……”

  黄歇紧张地问道:“她怎么样了?”他只觉得双手颤抖,生怕听到不利的消息。

  女 医挚道:“她已经侍奉了大王。”

  黄歇怔了一怔,心中虽然酸涩难言,但终究舒了一口气,叹道:“她能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女医挚见状,心中也是难受,叹道:“公子,具体的事,我们身为臣仆虽然不明内情,但也听说九公主初进宫,原是不放心王后,后来则是因为王后怀孕,所以才侍奉了大王。”

  黄歇苦笑一声,摇头道:“医挚,谢谢你,你不必劝我。我了解九公主,她天性倔强,岂是轻易妥协之人? 她必是遇上了绝大的难处,才会,才会……”

  女医挚轻叹道:“是啊,你总是最了解她的。”

  两人沉默片刻,此时街上人多,两人便到街边一处酒肆中暂坐。

  黄歇忽然道:“医挚,我欲与她相见,你可有办法?”

  女医挚心中暗道:“果然如此。”不禁叹息:“公子,你若是早上四个月也罢了,如今却是不能了。”

  黄歇一惊:“怎么?”

  女医挚同情地看着他:“她如今已经被封为八子,并且已经怀了秦王的孩子。我便是服侍她待产,这才出宫寻药……”

  她继续说着什么,但黄歇已经听不到了,他木然坐在那儿,只觉得身边的一切事物都已经模糊,所有的声音变得遥远。

  女医挚轻叹道:“她若没有怀孕,就算委身秦王,你们一样可以远走高飞,可是这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她同情地看着脸色惨白的黄歇,知道他此时已经无法再回应什么,只得看了看周围,却见那精壮奴隶站在黄歇身后。方才黄歇将契书给他的时候,他虽然收了契书,却一直跟着黄歇,形影不离,当下做个手势相询,见对方应了,方才放心。

  此时天色已晚,宫门将闭,女医挚纵然不放心,也只得站起来离开。

  黄歇仍然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直至人群散去,天色昏暗,他却仍是恍若未觉,直至一人轻推着他唤道:“公子,公子……”

  黄歇眼神渐渐聚焦,看着眼前之人从模糊到清楚,细辨了一下,竟是方才释放的奴隶:“是你?”

  那精壮奴隶担忧地看着他,道:“公子,你怎么了?”

  黄歇僵硬地一笑道:“你怎么还没走?”

  那奴隶道:“我不放心公子。”

  黄歇自嘲地一笑道:“不放心,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忽然一拍桌子道:

  “店家,拿酒来!”

  店家迟疑着不敢上前,那奴隶便也一拍桌子道:“快上酒!”

  店家见这么一个壮汉,不敢违拗,忙送上酒来。黄歇一瓶又一瓶地猛灌,很快就酩酊大醉,拍着桌子混乱地吟道:“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此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诸人也纷纷要离开。却见黄歇喝得醉醺醺地占住大门,一个大汉抱臂守在他身边,让人出去不得。众人不敢上前,相互挤在一起窃窃私语。

  此时从内室走出几人,见状也是一怔。便有一个上前问话道:“喂,兄台……”

  黄歇抬头,举着酒瓶傻笑着问:“你想喝酒吗?”

  那人摇头道:“不想。”

  黄歇道:“你想打架吗?”

  那人摇头道:“不想。”

  黄歇呵呵一笑道:“可我想喝酒,也想找个人打架,你说怎么办?”

  那人沉默片刻道:“好,那我就陪阁下喝酒,打架。”

  他身后跟着的人急了,道:“庸公子……”

  那人手一摆,道:“你们且先走吧。”自己却坐了下来,道:“在下庸芮,敢问兄台贵姓?”

  黄歇抬头看了看他,见也是个年轻公子,气质温文,当下呵呵一笑,道:

  “在下黄歇。”

  庸芮笑道:“可否令你的从人退在一边,让酒肆诸人离开? 在下亦好与兄台共饮共醉。”

  黄歇看了身边那人,摆手道:“我没有从人,他也不是我的从人。”

  不想那奴隶听了这话,反而退开一边,让出门来,诸人纷纷出去。

  黄歇又低头喝了一杯酒,抬头看那庸芮居然还坐在面前,奇怪道:“咦,你怎么还在?”

  庸芮道:“你不是说,想喝酒,想打架吗?”

  黄歇又问:“你不是说,你不想喝酒,不想打架吗?”

  庸芮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可是我现在忽然就想喝酒,想打架了。”

  黄歇问:“你为什么想喝酒,想打架?”

  庸芮苦笑:“我喜欢的姑娘嫁给了别人,还怀上了他的孩子,所以,我心里难受,却又不好与人说,只好闷在心底。”

  黄歇已经喝得半醉,闻言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也是,这真真好笑。我告诉你,我也是。”

  庸芮一怔:“你也是?”

  黄歇呵呵笑着,举起陶瓶,再取了一个陶杯,给庸芮也倒了一杯酒,道:

  “是,我喜欢的姑娘嫁给了别人,还怀上了他的孩子……我、我只想杀了我自己……我若不是来得太慢,就算她嫁给了别人,我也可以把她带走。可是,可是为什么她怀上了他的孩子呢……”

  庸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觉也是痴了,喃喃地道:“就算她嫁给了别人,我也可以把她带走。我当日为何不敢想呢? 是啊,我不敢,我都不知道她是否喜欢我……”

  两人各说各的伤心事,却不知为何,说得丝丝合拍,你说一句,他敬一杯。不知不觉间,两人如喝水一般,把店家送上来的酒俱都饮尽。

  忽然间一声霹雳,大雨倾盆而下,天色全黑了下来。街市中人本已不多,此时避雨,更是逃得一个人影不见。原本热闹非凡的大街上,竟只余他二人还在饮酒。

  黄歇拿起盛酒的陶瓶,将整瓶的酒一口喝下,拍案而笑道:“痛快,痛快!”说完,便拔剑狂歌起来:“欲从灵氛之吉占兮,心犹豫而狐疑。巫咸将夕降兮,怀椒糈而要之。百神翳其备降兮,九嶷缤其并迎。皇剡剡其扬灵兮,告余以吉故……”

  庸芮也已经喝得大醉,他酒量本就不大,此刻喝得尽兴,见黄歇拔剑高歌,也不禁击案笑道:“痛快,痛快,来,我与你共舞。”说着也拔出剑来,高歌:

  “有车邻邻,有马白颠。未见君子,寺人之令……”

  见庸芮也拔出剑来,黄歇笑道:“这酒肆甚是狭窄,待我们出去打一场。”

  说着率先一跃而出。

  庸芮哈哈一笑,也一跃而出。

  黄歇和庸芮两人执剑相斗,从酒肆中一直打到长街上。

  大雨滂沱,将两人身上浇了个透彻。两人方才饮酒不少,此时浑身燥热,这大雨浇在身上,反而更是助兴。当下从长街这头,打到长街那头。

  两人都醉得不轻,打着打着,黄歇一剑击飞了庸芮手中之剑,庸芮却也趁他一怔之机,将他的剑踢飞,两人索性又赤手空拳地交起手来,最终都滚在地上,滚了一身烂泥。

  黄歇和庸芮四目对看,在雨中哈哈大笑。

  此时两人俱已打得手足酸软,竟是站不起来,只得相互扶着肩头站起,一脚高一脚低地踩着泥水前行,手舞足蹈,狂歌放吟。

  黄歇用楚语唱道:“时缤纷其变易兮,又何可以淹留! 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

  庸芮亦用秦语唱道:“阪有漆,隰有栗。既见君子,并坐鼓瑟。今者不乐,逝者其耋……”

  两人也不顾别人,只管自己唱着,一直走回酒肆,也不知道是谁迎了上来,道:“公子,小心。”

  此时两人俱已支撑不住,索性一头栽倒,再不复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黄歇悠悠醒来,耳中听得一个声音兴高采烈地道:

  “公子,你醒了?”

  黄歇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他扶着头,呻吟一声,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清晰。他细看那人,身躯高大形状威武,脸上却带着烙印,正是昨日被他所救的奴隶,颇觉意外:“是你? 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大汉呵呵地笑道:“这里是庸府。昨日公子与那庸公子都喝醉了,是那位庸公子的手下与我扶着公子回府,也是庸府之人相助,为公子沐浴更衣,在此歇息。”

  “庸公子?”黄歇扶着头,宿醉之后头疼欲裂,好不容易才定住心神,想起昨天那位陌路相逢,却一起喝酒打架的人来,正是姓庸。“他叫庸、庸什么……”

  那大汉忙提醒道:“是庸芮公子。”

  黄歇点了点头,又问:“你又如何在此,我昨天不是把你的身契还给你了吗?”

  那大汉憨笑道:“公子买了我,我自然要跟随公子。”

  黄歇摆摆手道:“我不是买了你,只是不愿意看到壮士沦落而已。再说,你不是从来就不服主人,每次都会反抗的吗?”

  那大汉摇摇头,执着地道:“我是东胡勇士,战场上被人暗算才沦落为奴,被人随便转卖呵斥,我自然不服。公子武功比我高,又待我仁义,我岂能不报? 反正我的部族也被灭了,我无处可去,只能跟定公子了。”

  黄歇捧着头,无可奈何,良久才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便翻身跪地,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道:“小人赤虎,参见主人。”

  黄歇忙摆了摆手:“我敬你是壮士,休要如此多礼。”

  赤虎起身,憨笑着搓搓手,站在一边。

  黄歇沉吟片刻,道:“既到此间,也要拜会主人。此人意气飞扬,倒是可交。”

  刚说完,听得外面院中呵呵大笑:“黄兄可曾起了?”

  黄歇一笑,也大步走向外面,道:“庸兄起得好早。”

  这个世界上有人白发如新,有人倾盖如故。黄歇和庸芮的相识,便始自这一场酒醉,一场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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