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夜回来了。

　　他很确定自己打破了虚拟世界回到了真实的雪原。只见姜乐俯在地上，脸色惨白，面容憔悴，这是姜夜第一次见她如此疲惫。她哇地呕出一口鲜血来，衬着白雪，那血迹像鲜红的大丽花在雪地里绽开。

　　“你终于也尝到了被怨恨伤害的滋味了，好受吗？”姜夜问。

　　姜乐冷笑一声，一边擦拭着嘴角一边勉强撑着自己摇摇欲坠似的身体站起来，“这算什么。”

　　“你输了。”姜夜说着，用意念调用了一把匕首，他向她举起了手里的刀。

　　姜乐身体虚弱，却偏要大笑，以致于又咳又喘，“哈哈哈……就算我输了，你也救不了青无了。不信，你自己看。”

　　姜夜急忙看去，这才发现青无以自己一个抵挡四个守护者，果然快要撑不住了，她似乎都没有能量去支撑瞬移了。

　　只听“铮”地一声震动，青无的念被西蒙的攻击硬生生地震飞了。姜夜看到了她死水般平静的脸，她眼里看不到丁点儿希望。青无似乎放弃了挣扎，竟然连念也不再调用。

　　阿迪莱和彼得立马抓住了机会，他们的念立即向青无刺过去——这一霎间，姜夜心念一动，调动了强烈的力量向那四个守护者施加过去大喊道：“住手！”

　　随着他的声音，所有围在青无身边的守护者竟然都定格在了那里，像雕塑一样，一动也不动。看着还差一寸就会刺到青无胸口的剑终于停住，姜夜松了口气。虽然他还是心咚咚直跳，不过庆幸自己还好赶上了，而一旁的姜乐则惊地说不出话来。

　　然而姜夜还没来得及擦一擦额上的冷汗，只见青无立即恢复了精神，她一下子跳出四个守护者的包围圈，死死地盯着姜乐，然后一伸手，她的念就回到了她手里，那长剑此刻显得格外杀气逼人。猛然，她将手中的长剑向姜乐投掷过去——这不是普通的投掷，而是强烈意念的传递。念即意念，她复仇的意念如此强烈，那把长剑以闪电般的速度势不可挡地冲向姜乐！

　　姜乐自然也闪避不及，但是令他们都没想到的是，这把剑终究还是没有刺进姜乐的心脏。

　　并不是没有瞄准，而是姜乐快被刺到的前一瞬间，东方境竟然忽然瞬移到姜乐面前硬生生替她挡下了这一剑。他做了姜乐的挡箭牌，不偏不倚，那剑正插在他的胸口。

　　姜乐失声叫道：“东方境，你做什么！”

　　东方境什么也没说，他拔去了青无的念后，站不稳倒了下去，像一片雪花一样轻。姜乐急忙扶住他，呆了一般地看着他。

　　突然，不知怎的，姜夜心中莫名地升起一阵浓重的悲伤和抑郁感。这种低迷的情绪让他整个人都觉得万分沉重，说不出话来，甚至喘不过气来。他只觉十分抑郁，整个人的精神仿佛被抽走了一般。他愤恨的怒火已燃不起来，手连刀子也握不住了，甚至他整个人都觉得摇摇欲坠，随时都想倒下。姜夜看了看守护者们，青无和幸也他们都出现了相同的症状。

　　“那个女人……又做了什么！”青无变得十分虚弱，站也站不住了。她紧捂着胸口，半跪着支撑自己不让自己倒下，可看上去非常痛苦。

　　而姜乐仿佛失了魂一般，看着正在遭受核破裂痛楚的东方境眼泪自顾自地滴落着。她仿佛离开了这个世界，陷入了自己的悲伤。

　　“喂，你做了什么？”姜夜抬起自己沉重的胳膊，推了推姜乐问道。而她却没有反应，仍然自己默默流着眼泪。

　　东方境忍着痛苦勉强说道：“她心里的负情绪正在溢出……在传播……”

　　“什么……”姜夜惊道。他想起来姜乐来这个世界前，她第一个儿子死的时候，她强烈负面情绪就向外辐射过，这是这个才导致她的世界七个守护全部堕落。原来这样的事还会再发生一次！那幸也他们岂不是也危险了！

　　东方境艰难地说道：“你读过她的记忆，她的情绪你最应该理解……”

　　伴随着姜乐传递过来的源源不断的痛苦和令人窒息的抑郁，姜夜想起了她的一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刻的感同身受，他竟真的有点理解起面前这个女人。从小她便痛失父母，后来好不容易遇到了对她好的男孩子，但是那个男孩又意外死亡。她一次次将他救活，又一次次看着他死去。姜夜感到了她深刻的悔，深刻的自责，还有深刻的绝望。

　　她最恨的是其实是她自己，她恨自己当初用自己的孩子来做交易，她恨自己毁了自己的孩子。为了补救，为了救她的小儿子严昭，她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心机，但是却依然没能将他救回。而现在，不仅她带来的同伴们，就连东方境她也要失去了。她真的一无所有了，她失去了所有生存的希望。

　　她的痛苦像黑色的潮水一般淹没了每个守护者，她苦涩而抑郁的悲伤消磨着他们精神，削弱着他们的灵魂。

　　守护者们已经纷纷堕落了，就连已经度过千年之劫的幸也都没幸免于难。原本被定格住的守护者已经可以行动了，可他们感受着超出自己承受范围的黑暗情绪，痛苦不已。而已经堕落的青无则更是深受影响，她的复仇之心已经完全被黑暗的抑郁消磨殆尽。她已然撑不住，倒下了。

　　只要杀了姜乐，这一切都会结束，姜夜是知道的。他努力抵抗着那一阵阵向自己袭来的低落抑郁的灰暗的情绪，再次从地上捡起刀子，但是姜乐的绝望逐渐侵蚀了他的心，这让他感到不想活下去。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姜夜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心一横用尽所有力气举刀向姜乐的心脏刺去。但是东方境竟忍痛翻身起来，把姜乐推了过去。姜夜这一击扑空了不说，还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他艰难地爬起来，想要再刺杀姜乐。可东方境再次护住了姜乐，姜夜的匕首赫然插在了东方境后背。东方境一把推开姜夜，忍着全身的痛楚紧捏住姜乐的肩膀道：“快醒一醒，你的愿望会实现的！我一死，你的……严昭就会……回来的！”

　　“你说什么？”摔倒在地的姜夜吃惊地问。

　　他自顾自地说：“我昨天……和意识核做了交易……我……拿自己的生命换了严昭的生命……你听到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到了严昭，奇迹般的，姜乐似乎有些回过神来了。

　　“昭昭……昭昭？”姜乐喃喃念着，终于恢复了一些生气，淹没大家的那绝望而令人窒息的感觉总算渐渐退去。守护者们的精神经历了这一场折磨都已疲惫不堪，姜夜感觉总算恢复了一点力气。

　　“你……竟然替我换了昭昭的生命回来……”姜乐失魂一般说着，泪静静地滴下。

　　“你最想救的人……要回来了……”东方境惨白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你为什么这么做啊！”姜乐终于放声痛哭起来，“我不值得……我不值得！”

　　“因为……我想这么做……”东方境的身体泛起淡红色光芒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承诺你们的都没有做到……”她扑在他肩头哭道，“我不想让你消失，你别做交易好不好……好不好？”

　　东方境却再也没有讲话，他伸出手好像是想摸一摸姜乐的脸颊，可他的手指刚刚划过姜乐的发梢，他整个人就化成了万千光点，消逝不见了。

　　果然，东方境刚走，姜乐身边某处闪起白色的光芒来，光芒褪去后，站在那里的赫然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死去的严昭，他看上去精神很好，是全新的人。

　　“妈妈。”严昭在姜乐身边轻轻唤着。姜乐抚摸着失而复得的儿子的脸，眼泪直流。

　　“妈妈，对不起。”严昭也流下泪，“我让你伤心了……”

　　她紧紧拥抱住严昭，良久，她轻声说：“你在这个世界的生命是有人用自己的命换来的，你要永远记得。”

　　“嗯，我知道。”

　　“他的名字叫东方境，你要好好记住。”

　　“我知道。”严昭低声应着。

　　她突然推开严昭，站起来，后退了几步。

　　“妈妈，你要干什么？”严昭急忙跟过去，但是她却示意他别过来。

　　“昭昭，你听我说。”姜乐此刻显得异常平静，“直到东方境死，我才彻底懂了，我错了。”她拭了拭泪，“做错的事始终是做错了。我想逆天，可是我根本无法改变做错的事。是我害了大家！是我害了所有人！现在，我不能一错再错了。”

　　严昭焦急地叫道：“妈妈，你要干什么！”

　　姜乐忽地笑了，说道：“昭昭，能和你哥哥还有你一起幸福地生活是我毕生的心愿。你等一下，你哥哥马上就会来了。”

　　“妈妈，你别做傻事！”严昭突然意识到了会发生什么，他什么也顾不上，紧紧地拥抱住她，生怕她做什么傻事。可是，就算严昭一直紧紧拥抱着她，也没能阻挡她的心意。等他放开姜乐的时候，却发现姜乐面容突然变得苍白，头发也变得花白，整个人憔悴不堪。

　　“妈妈，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突然成了这样？”

　　“所谓一眼万年……”姜乐苦涩地说。

　　“你在说什么？”严昭还是不解。

　　姜乐有气无力地说：“我受了很久很痛苦的惩罚才得以和意识核交换条件，现在我要走了。”说着，她的身体慢慢地化成灰烬。她笑着擦去严昭的眼泪，“妈妈没有用，除了换回你哥哥，能做的没什么了。”

　　而后她转向姜夜说道：“我知道我不该求你们原谅，但是，我的孩子们……他们已经是合理的存在，求你们放过他们。你放心，我会彻彻底底地从这个世界消失，包括我的灵魂。我知道我不能补偿你什么，但是……至少你妈妈的灵魂能回到这世界来。她的灵魂刚刚凝聚，还在沉睡中，让除灵师把她的灵魂唤醒就可以转世了。还有，你爸爸和你弟弟，你看到的都是幻境，我没有杀他们。”

　　“什么？他们还活着？”姜夜欣喜道。

　　她点了点头。

　　“妈妈……你……”严昭瞧着姜乐泣不成声。

　　姜夜拍拍严昭颤抖的肩膀，道：“让她去吧。”

　　姜乐整个人全部化成了飞灰，被风吹散了。果然，如姜乐所说，就像严昭出现时那样，二十一岁的姜夜出现了。初次见到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人时，姜夜还是有些不习惯。

　　二十一岁的姜夜十分诚挚地对姜夜鞠了一躬道：“这里发生的事情我在意识核那里都知道了，我替妈妈向你们再次道歉！”

　　姜夜道：“她的确是不该，但她已经付出了很沉重的代价，况且她人也不在了……”他看向青无他们，对他们说道，“新来的姜夜和严昭是那个女人和东方境用性命换来的，他们已经被我们的世界接受，我希望大家不要迁怒于他们，这件事就此结束吧。大家有意见吗？”

　　“不，”幸也却说道，“姜夜，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姜夜问。

　　“东方境死了，新的守护者还有十二分钟就要诞生了，可是我们六个都是堕落者。”幸也说。

　　“对啊，”姜夜看了看他们这样子，忧心起来，“那他肯定会来追杀你们。”

　　“对，”幸也说，“虽然新的守护者数量上不占优势，但是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追杀我们，如果我们不杀死他，他是不会停止的。但就算杀死他，也总会有新的守护者诞生，总不能将所有新诞生的守护者都杀了吧，这也太残忍了。可是，束手就擒被新守护者杀死，我们实在做不到……”

　　“我们的堕落不是我们的错，为什么我们却要为此付出生命？”西蒙说道。

　　没错，这些守护者又不是真的做了坏事，而是被姜乐影响才导致堕落，他们自然是无辜，可即将诞生的守护者更是无辜。

　　于是姜夜说道：“等一下，我去问意识核。”

　　“姜夜，”青无急忙道，“这是违背基础规则的，你做不到的。你不要去做交易，你没有义务为这件事负责。”

　　“好，我先去问问看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姜夜说道。

　　青无点点头，再次嘱咐道：“你可以解决方法告诉我们，大家一起商量，你别一个人做交易啊。”

　　姜夜对她淡淡一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