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 晴安和丰升那两个小朋友今天送过来了, 小朋友情绪不太好，你要不过去看一下？”

　　初春的早晨，飘零的春雨已经连续下好几天了，空气湿润, 连呼吸都是满满的水汽。

　　万福福利院院长办公室，常媛刚上班, 助理就进来汇报今天的刚送过来的两个小朋友的状况。

　　万福福利院是位于岭南S市的一所孤儿院，每年接受的孤儿不在少数，常媛对这种状况已经习以为常了。

　　“让阿莹去看看吧, 我今天要处理的事情比较多, 抽不开身。”常媛把手头上几个需要处理的文件从抽屉里拿了出来, 抬头却看到助理一脸为难的样子看着她。

　　程善莹是福利院的心理辅导师，刚来的小朋友或多或少都会有点心理问题，她的工作内容就是给这样的小朋友进行心理疏导。

　　然而看到助理的表情, 常媛直觉不妙，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您还是……亲自去看一下吧。”

　　常媛翻文件的手顿住了, 抬头看了助理几秒, 放弃了处理文件的想法，起身从挂钩上取下大衣套在身上，下巴微抬瞥了眼门, 轻声道：“走吧。”

　　助理瞬间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走在前头，脚步比平常快了一些。

　　岭南的春天, 倒春寒来得急切，室外寒风凌冽，出了办公室的门，常媛不自觉的拢了拢大衣，尽量杜绝刺骨寒风灌进衣领里的可能。

　　穿过长长的走廊，拐角处延着楼梯往上，还没踏上二楼，大老远的，常媛就听到了二楼传来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喊声。

　　声音稚嫩，有点沙哑，还有严重的鼻音，但是这些都掩盖不住那独属于孩童的清脆和奶气。

　　常媛眉头紧锁，加快了脚步，几步便越过了走在前面的助理，径自推开传来哭声的房间的门。

　　眼前情形让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常媛觉得脑袋发晕。

　　女孩的哭声尖锐，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哭喊着，娇小的人儿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外套，从衣领处可以看到里面一件粉色的毛衣，常媛猜测她只穿了三件衣服，这样的保暖措施对于春天的岭南而言，过于单薄，尤其对方还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

　　但是现在的重点显然不在她的穿着上，女孩身上缠着一个男孩，整个人被身上的挂件紧紧缠绕着，双手被束缚着，完全无法动弹，全身只有脸部是可以自主控制的，大概这就是她哭声渗透力这么强的原因吧。

　　男孩是整个人挂在她身上的，树袋熊抱树的那种姿势，那纤细瘦弱的两条腿显然没办法支撑住男孩的重量，因此程善莹只能双手托住男孩，尽量减少女孩的负重，然而还是没办法把男孩从她身上弄下来。

　　程善莹尝试性的用力扒了一下，换来的是男孩更加用力的束缚以及女孩更加卖力的哭喊。

　　看到常媛，程善莹像是看到了救星，求助的眼神几乎能穿透墙壁，凿出一个大洞。

　　常媛几步跨过去，蹲下来，看到眼前两个孩子长相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惊叹了一下——这两个小孩也太好看了。

　　连程善莹都没办法解决的状况，常媛一时也不知道从何下手，只是看到男孩的表情时不免有些震惊。

　　男孩表情是跟年龄极其不符的坚定，他虽然手脚并用的挂在女孩身上，但还不忘笨拙的伸手试图擦拭女孩脸上的泪珠，眼神满是爱怜。

　　常媛计上心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时常备着的草莓味棒棒糖，拆开了包装纸在女孩面前晃了晃，轻易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事实证明，棒棒糖对小孩的吸引力不是一般的大，女孩很快就忘记了哭泣，眼巴巴的看着棒棒糖，晶亮的大眼睛还含着泪珠，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把她搂入怀中。

　　女孩的哭声停止之后，男孩也终于肯放开了手，只是依旧不忘牵住女孩的小手，丝毫不愿意松开。

　　旁边的助理看到小孩的情绪平稳了，忙上前接手帮忙抚慰。

　　常媛和程善莹心照不宣的往外面走，在门外说话。

　　“这是半个月前接手过来的。”程善莹往屋里的两个小孩看了眼，“女孩叫付依一，被领养过两次，都是不到一个月就被送回孤儿院，据说一个人的时候会做一些比较奇怪的事，像是自言自语那种，领养的人家觉得有问题不愿意把她留下。原来的福利院声称床位不够，给申请送到我们院里来了。”

　　“男孩名字叫乔钦，情况比较复杂，送过来的报告上说他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本来过来的时候好好的，没有任何异常，直到看到付依一，就出现了刚才那样的状况。”

　　程善莹说这话时掩饰不住的怜悯，被送到孤儿院的小孩总会有各种各种难以想象的经历，对于年少的他们而言这些过于沉重，不是这个年纪该承受的。

　　常媛对送过来的小孩都会提前了解，程善莹一说名字她就把资料跟人对上了。

　　半个多月前，乔钦的亲生母亲用一罐煤气把全家烧光，其中包括了比乔钦小两岁的妹妹以及他们的后父，乔钦侥幸逃过一劫，回去的时候刚好看到妹妹在火海中试图从窗口逃出来，却被母亲的双手无情的扯回了火海中。

　　看到资料的时候常媛就忍不住想，对乔钦而言，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不过总归是好的吧，起码还能看到窗外的阳光，常媛这样想道。

　　“那个女孩的眼睛……”常媛目光落在屋里的付依一身上，脑海中不自觉想起资料中看到的乔钦妹妹的眼睛，顿了顿，她说：“跟乔默的眼睛一样，都会说话。”

　　程善莹愣了愣，顺着常媛的视线看去，只一眼就明白了常媛的意思，只是知道了原因也并没有让她感觉到轻松。

　　常媛拍拍她的肩，叹了口气，“慢慢来吧。”

　　而此时，屋内两个漂亮的小孩正面对面坐着，互相盯着对方不说话，付依一嘴里含着棒棒糖，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歪着小脑袋看着乔钦，似乎觉得对面的人很有趣。

　　付依一的左手被乔钦紧紧的攥在手里，但她并没有要收回来的意思，就这么任由乔钦抓住她肉嘟嘟的小手。

　　助理坐在这两个小家伙旁边，面对这和谐的氛围有点无措。

　　乔钦的目光从开始就没离开过付依一，他表情有几秒钟的犹豫，随后站起身小心翼翼的坐到了付依一旁边，用空出来的手轻轻的抱住她的脑袋，安抚性的揉着她的头发。

　　付依一还在舔着棒棒糖，对乔钦亲昵的举措却也没有任何的抗拒，她定定的看了乔钦一会儿后，把棒棒糖从嘴里拿了出来递到他的唇边，意思很明显。

　　这是一个小孩所能想象到的向对方示好的最好方法了。

　　然而乔钦摇摇头，把棒棒糖塞回她的嘴里，说出了半个月以来的第一句话：“你吃，乖。”

　　这一句话，让付依一看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奇怪，她不是被别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在付依一的认知里，美味糖果是要在大人面前表现乖巧听话才有的，而且其他的小伙伴也从来不会主动把糖果让给别人，他们只会在吃完自己那份之后把主意打到别的小孩身上。

　　所以她吃糖果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把糖果从嘴里拿出来。

　　付依一又把棒棒糖塞回嘴里，嘎嘣两下咬碎了糖果，棍子塞到乔钦的手里，奶声奶气道：“下次你想吃糖果的时候跟我说，这是可以兑换的噢。”

　　乔钦接了过去，郑重其事的把那根小棍子放到了外套的口袋里。

　　负责安置小朋友的生活老师把两个小朋友领到宿舍的时候，头疼的事情又发生了。

　　“院长，你看这没办法分开啊。”

　　福利院里男生和女生的宿舍是分开的，但是对于如同连体婴儿一样的乔钦和付依一而言，怎么让乔钦松开付依一变成了一件颇为困难的事。

　　付依一本人倒是没有任何想法，她左手一直被乔钦牵着，面对这种情况也只知道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大人们头疼，甚至对这种被关注的感觉十分乐在其中。

　　常媛明白乔钦为什么对付依一的依赖这么重，想了想，转身吩咐助理道：“你去收拾一下我的休息室，空置出来让他们两个住进去吧。”

　　助理一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就看到常媛蹲了下去，双手握住付依一的肩膀，放轻声音温柔道：“依一，你想不想跟乔钦住在一起呀？”

　　付依一眼神茫然的看了看她，又转头看向乔钦，没有说话，而是等待常媛把话说完。

　　常媛揉揉付依一的碎发，“乔钦现在生病了，他觉得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会好一些呢。”

　　付依一又看向乔钦，试图从他身上看到“生病”的痕迹，在她的理解上，生病是很难受的，额头上要贴着凉凉的贴纸，不能吃冰淇淋和糖果，可是这些她都没在乔钦身上看到。

　　但是乔钦看起来跟别的小朋友不一样，付依一觉得他生的病可能不一样吧。

　　付依一点点头，“乔钦会很快好起来吗？”

　　“当然了。”常媛笑着道。

　　“那我可以抱着他一起睡觉，这样乔钦很快就可以吃冰淇淋和棒棒糖了。”

　　常媛忍不住和她轻轻碰了下额头，“依一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