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风俗, 但凡是送邻居, 初来都是送白米糕，甄珠蒸了一锅米糕出来，上边她加了点葡萄干，显得酸酸甜甜的更开胃了, 附带着又送了一小盒卤水拼盘, 这原本是极其简单的, 便是连甜枣都说有些简陋了。

　　甄珠却道“若是送太好的, 她们如何还礼。”

　　麦冬赞同“有时候鹤立鸡群, 也未必是一件好事。毕竟树大招风。”

　　“你们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她们这一排大概密密麻麻的住了十户人家, 后面一排因为隔着厨房, 所以甄珠不欲过去了, 她最先敲开的是隔壁的门。

　　开门的是位穿着青衣的中年女子, 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瞧见甄珠后，没露出什么神色，甄珠一笑“大姐, 我是您隔壁新来的, 我夫君姓阮，因为今儿才刚来，所以送了些米糕过来。”

　　那女子听了才请她进来，“阮家娘子，来喝茶，我们家没什么好茶, 还望你不要嫌弃。”

　　甄珠笑道“您这么说就太见外了。”她尝了一口，复而道“这茶挺好喝的。”

　　“你喝的习惯就成，不知道您家是何处，搬过来挺远的吧？”

　　“不远，我们就住在西京。”

　　甄珠说完，又道“我还忘记问了，您家相公是？别我出了您的门，还不知道是谁。”

　　复而又见一年轻女子出来，她介绍道“我家公乃是新安徐昌平，我婆婆也是许州名门出身。”

　　“原来是徐公府上啊。”其实甄珠根本就不知道，她本来就是商户女，也不过略恭维几句。

　　从徐家出来，一向老实的麦冬都忍不住道“如此名门混成这样，也好意思得意洋洋看不起咱们。”

　　这一排的屋子也唯独甄珠她们家大一些，隔壁徐家，看着一家四口，偏偏只有两三间那么大，喝的茶也全是沫子。

　　“说起来世族大家咱们也见过，那可真是富贵至极，我们茶园子以前来过太原王氏的夫人，人家喝的茶杯子都是举世无双的。”其实人穷不要紧，但摆谱，看不起别人就实在是不可取了。

　　她这十家都一一送到，唯一热情点的是住在东边的年轻小媳妇，怀着身孕，见甄珠送了白米糕，她还特意拿了鲜花饼过来。

　　她也是新来的，没多久，“我满打满算也才来了三个多月，又有了身子，今年过年恐怕都要在这里过了。”

　　“稳婆请了没有？若是天寒地冻的，早早的请了稳婆才好。”甄珠虽然未曾怀过孕，也知道妇人要备好。

　　小妇人夫君姓林，甄珠便称她为林娘子，她见她虽然穿着普通，但是心思纯净，但凡商户，总长者一双火眼金睛。

　　林娘子羞涩一笑“还未请呢，我相公说到时候请个婆子照顾我。”

　　“你相公可真疼你。”甄珠由衷道。

　　林娘子点头“是啊，我是在后娘手底下长大的，嫁给我家相公，才算是苦尽甘来。因家中就是乡下的农户，条件不好，家里人都不同意我相公读书，我便在家绣花编草鞋让相公能够读书，后来相公因为学问好，所以被白鹭书院选了进来。白鹭书院给的钱也多，我们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读书好还倒给钱的，现在家里的日子虽然过的不算松快，但好歹比以前好。”

　　这话就很实在了，甄珠竖起大拇指“真好，你们是患难夫妻，情分不比寻常，日后林相公发达了，您也肯定跟着享福。”

　　林娘子笑道“享福不享福的不说，日子好过一点，也能接我公婆过来。”

　　是个很孝顺的人，甄珠想道。

　　她见林娘子对自己好奇，遂道“我们是西京的商户，我相公以前有些荒唐，好在浪子回头金不换，所以来书院读书了。”

　　林娘子看了看甄珠，也知道定然不是一般人，倒也没有多问，这世上但凡有钱的反而顾虑多，没钱的反而简单。

　　提起周围的住户，林娘子不是很擅长在背后说旁人，但是也提醒甄珠“你隔壁的那位徐夫人，你可不要得罪她，咱们这一排的夫人都以她为首，谁有什么事情都是找她摆平的。”

　　“哦，那她跟你关系如何？”甄珠状似不经意问道。

　　林娘子摇头“她怎么瞧的起我，不过我如今过的挺好的，我在家一个人缝缝补补，种种菜，养点小鸡什么的，自个儿的事情都忙不完呢。”

　　“我家里倒是还有几个得用的人，若是有事，你且过来喊一声便是。”

　　知道这位阮家娘子人不错，至少来这里的人，很少有一来就各家送东西的，说话也不会瞧不起人，她也有几分真心相交的心思。

　　林娘子离开后，阮穆回来了，他还是那幅没心没肺的样子，“娘子，饭做好了没有，我饿了。”

　　“快了，麦冬正在做呢。今日怎么样啊？”甄珠问道。

　　“还能怎么样，你相公当然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呀。”阮穆睁着大眼睛跟甄珠撒娇。

　　可事实并非如此，那些所谓的读书人，收钱的时候不手软，到了教东西的时候不仅嫌自己底子差，又态度恶劣，他也受了不少气，但不愿意让甄珠知道这些。

　　甄珠一听，倒是很高兴“这样就好，我今儿出去跟附近的这些夫人们做了些往来，不期待着关系多好，但总要过的去才成。过会子你休息会，我陪你读书，咱们夫妻一起学习。”

　　一个人读书未免枯燥，但有娘子在旁，阮穆还是很高兴，眼巴巴的望着她“那你可一定要陪我，不准去别处。”

　　“那是自然。从家里带了些柚子做的茶，加了些蜂蜜，酸酸甜甜的好喝的很。”

　　麦冬手艺很好，早在白果廖婆子这几人的下场她们看到好，更不敢造次，中午的头一顿是有肉有鱼还有烧鸡。

　　甄珠不挑，阮穆却挑嘴，“这鱼怎么烧的一股腥味呀。鸡也做的太咸了，我吃不下去了。”

　　麦冬立马跪下了，她的手艺还算不错，和阮府的厨娘不能相提并论，她还真怕这边把她送回去了。

　　“起来吧，没事，我去做一道洋柿子酥肉锅子来，很快的。”她让麦冬下去后，又和阮穆道“那你等会儿，我立马去做。”

　　阮穆这才高兴，拿着手中的一本闲书看了起来，甜枣觉得少奶奶也未免太宠着少爷了，虽说以夫为天，可凭少奶奶的人才相貌，何必如此。

　　甄珠倒不以为意，把五花肉切成薄片放在鸡蛋里，又加了孜然粉花椒粉，裹上面粉，炸好后放在一旁放凉，再用洋柿子炒出酱来，加上清水，又把方才用剩的什么木耳安淳都加在里面炖好，最后放上酥肉。

　　用大汤锅盛好后，撒上点葱粒儿，端出来融融的红色的汤汁儿加上绿色的葱粒儿，金黄色的酥肉还有白色鹌鹑蛋，再闻着香味。阮穆一看就站了起来，“一看就好吃。”

　　“你先尝尝，若是吃的好，明儿我给你做奶茶。”

　　她宠自己的男人，旁人也不用置喙什么。

　　阮穆闷着头吃，头点的重重的，甄珠便陪着他吃饭。

　　夫妻二人晚间一起看书，甄珠比他细心，又聪慧，四书五经已熟读了，所以他不懂的，她便讲解，或者和他一起看，不知不觉时间过的挺快的。

　　阮穆也没有那种犯难情绪了，整个人看完书就踏踏实实的睡了一个觉。

　　第二日一早，甄珠就起来，把昨夜浸泡的豆子捞了起来，放在锅里细细熬着，又炒了三四个小菜，待天快亮时喊了阮穆起来喝粥吃菜。

　　他见妻子眼下有些乌青，便道“你也不必早早起来，我们饭堂都有吃的，若是经常在家吃，反倒是和同窗生疏了。”

　　甄珠听闻如此，遂点头“好，那我以后不做了，不过，我让全儿今日去定牛乳来，你多喝点，保不准还能再长高点不是。”

　　阮穆“吧唧”一下亲了甄珠，倏地一下就走了，把甜枣麦冬俩个丫头羞的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不过，这种感觉对甄珠来说很微妙，虽然二人是夫妻但是因为阮穆性子不着调，把他当个大男孩看待，现在亲密一些，倒觉得阮穆开始从男孩变成男人了。

　　学堂里，似阮穆这等交了赞助费读书的不在少数，统一分到丙班，也就是最差的班。

　　丙班的学生莫说破题做文章了，有的连四书五经都不一定融会贯通，今日来教学的宋夫子也没抱多大期望。这四书五经，按照南宋朱熹的说法，由浅入深，先读《大学》定其规模，再读《论语》定其根本，之后读《孟子》以观其发越，最后读《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处。

　　这宋夫子不知道新来的阮穆深浅，故而先点他起来背大学，这对于阮穆来说太轻松了，昨天可是被甄珠逼着背到了中庸了。

　　宋夫子挑眉，“不错，《论语》可知道其意思？”

　　这次是释义，阮穆想想妻子做的笔记，并且逐一解释，他又复述出来，看着同窗们看他的眼神，一向被夫子骂的阮穆有些微妙的成就感。

　　他在众人瞩目的眼神上又一次一字不落的复述出来，宋夫子喜道“咱们丙班，还没有人能把读到论语的，不如就由你来任课长了。”

　　新任的阮课长上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时过境迁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