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黎平时轻易不跟别人动手，她已经很长时间没用过十字固这一招了，记得上一次她无意中使出来，还是为了教叶佳朗，不慎把叶啸凌当了教学工具。

　　此时此刻她算是性命受到威胁，实在被逼急了，绝境逆袭，她甚至想到了用头砸开雾灯装置的主意。

　　事实证明她也的确成功了，天台雾灯亮起的一瞬间，警报声也随之响起，而装置一旦开启，至少要五分钟后才能关闭。

　　那个男人明显被激怒了，他开始反抗，白星黎再厉害也只是个还没满十八岁的小姑娘，力气与受过训练的成年壮汉相差太多，逐渐便有些制不住他了。

　　她终于被他拖住双腿，狠狠地甩向一边，登时甩出了数米远，全身骨头都差点被摔散架。

　　在这种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硬拼是没有胜算的，尤其当看到对方将手伸向腰间，明显是要掏枪的时候，她当机立断，连忙奋力起身，直接从四楼天台跳了下去。

　　但她并没有掉下楼去，而是双手抓着天台的边缘悬在了半空，而后双腿一荡，踹碎了三楼走廊的窗户，借助惯性落在了屋内。

　　她就势在地面滚了一圈，也顾不得手上腿上都被碎玻璃划出了血痕，匆匆爬起来，果断锁上了连接三楼和四楼的大门。

　　她朝走廊深处奔去，期间还顺便从某间客房里，摘了一柄装饰用的民族短刀作防身武器。

　　然后她在二楼的楼梯口，正撞见了持枪对峙的明尧和另两名同样戴黑色口罩的男人。

　　看起来，今天039一共来了三个人。

　　叶啸凌就坐在距离明尧不远的楼梯上，倚着墙壁，紧紧捂着肩膀。他携带的手电筒掉落在地，光线映得他脸色苍白，而从白星黎的角度，可以看到有血正顺着他的指缝淌下来。

　　他受伤了。

　　白星黎抿紧唇角，眼眶发热，只觉心脏跳得格外急促慌乱，险些落下泪来。

　　因为有栏杆的遮挡，039的两个人并看不见她在这里，可是叶啸凌看得见，他在那一刻似有所感，抬眸与她对视了。

　　他的眼神似亮了一亮，唇角勾起，神情比任何时刻都要坚定温柔。

　　没什么是比确认她的安全，更重要的事了。

　　听得明尧冷声道：“你们应该很清楚执迷不悟的下场，就算从我这拿到醒世蓝钻，你们以为自己还有命花那笔钱吗？”

　　对面的男人嗬嗬地笑：“能花那笔钱是我们赚到的，不能花是命，反正像我们这种人，能活一天算一天，怕什么？如果能让你们这群少爷小姐一起陪葬，那就更不亏了。”

　　另一人也阴森森地附和：“当然，否则我们今天冒着暴风雨进山一趟干什么？除了要钻石，杀你得先排在第一位啊明少爷，Witch姐要是知道你这位最受宠的小叛徒要下去陪她了，她一定特别高兴。”

　　明尧平静反驳：“什么叛徒？我不像你们，是Witch培养出来的忠心走狗，我从未效忠过039，我认为她那样的恶人，早就该死了。”

　　“这话要是让Satan听到，你可能会死得更快一点——不过Satan暂时听不到，他大概正在楼上，折磨你最喜欢的白家千金。”

　　“……”

　　“明尧，别听他们胡说八道。”叶啸凌突然开口，“阿黎是那么容易被抓住的人吗？你集中精神。”

　　明尧深吸了一口气：“好。”

　　躲在楼梯中央的白星黎，始终注视着叶啸凌，她见他松开捂住伤口的那只手，悄悄对她比划：1……2……3！

　　千钧一发之际，两人的默契值达到了顶峰，她霎时从楼梯上一跃而出，不偏不倚将其中一名039成员扑倒在地，而她早已提前拔出的那柄民族短刀，锋利刀刃也因此刺中了那人的大腿，血流如注。

　　另一人见状下意识想要对她开枪，却没料到叶啸凌蓦然欺近身前，用力扭住了他持枪的那只手，于是这一枪就打偏了。

　　两人缠斗在一起，对方很卑劣地连续攻击叶啸凌肩膀的伤口，鲜血染透了叶啸凌的半边衬衫，他疼得满脸冷汗，却仍咬紧牙关，手上力道丝毫未松。

　　他朝明尧喊：“开枪！”

　　明尧学过用枪，但并不能保证准确度，更何况这一枪开出去，很可能击中叶啸凌。

　　扣动扳机的手指微微发颤，明尧难得露出了迟疑之色。

　　这时白星黎也陷入了和另一成员夺刀的困境，她渐渐有些体力不支，眼看着刀刃已经贴近了她的颈动脉，她仰起头，从那道微弱的亮光里，迎上了叶啸凌望来的视线。

　　叶啸凌声嘶力竭地吼：“明尧！你他妈想让阿黎也跟着陪葬吗？！”

　　——明尧，开枪的一瞬间须得又准又狠，当然，你是做不到的。

　　多年前Witch含着笑意的嘲讽和调侃，恍然又响在耳边，一滴泪悬于明尧眼睫，他紧紧闭了一下眼睛，复又睁开，冷漠地锁定了前方。

　　Witch错了，他想要做到的事情，想要保护的人，从不会有失败的道理。

　　枪口缓缓下移，改变目标。

　　枪声响了，而且是不间断的两声。

　　钳制住叶啸凌的那名成员，刹那间栽倒在地，捂着流血不止的脚腕发出崩溃的咒骂，而试图与白星黎夺刀的另一人也腰部中弹，向后仰躺，失去了知觉。

　　“三哥！”

　　叶啸凌稳稳接过白星黎朝自己扔来的短刀，手起刀落，用刀尖将面前那人的掌心钉在了地板上。

　　这一下几乎用尽了他所剩无几的力气。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原地晃了两晃，这才跌跌撞撞地冲过去，一把将白星黎搂进怀里。

　　他颤抖着抚摸她的长发，语气里甚至带了哭腔。

　　“操，明尧，真有你的，老子刚还以为你会一枪把我也毙了呢。”

　　明尧脱力似地靠着墙壁，沉默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们我尚且不能杀，得交给法律审判，你我就更不能杀了。”

　　“……听你这意思，如果能杀就把我杀了呗？”

　　明尧笑了笑：“不会，你刚才替我挡的那一枪，我会永远记着。”

　　白星黎这才知道叶啸凌肩膀上的枪伤是怎么来的，她看了他一眼，本能地攥住了他的手。

　　“三哥，谢谢你。”

　　叶啸凌低下头，抱她抱得更紧了，他略显疲惫地叹息：“那这次的谢礼，就记在你的账上，我迟早会要回来的。”

　　雷雨声渐歇，一楼的大门被轰然撞开，沉重纷乱的脚步声正在接近。

　　警方的支援到了。

　　*

　　惊险一夜过后，警方顺利抓获039的两名成员，而余下的那名代号为Satan的成员却预知到事态不妙，提前逃跑了。

　　据说他在逃跑的过程中挨了一枪，但最后还是不见了踪影，目前警方正全网通缉，力求早日将其抓捕归案。

　　“Satan当年是Witch最器重的手下，是个狠角色，他比Witch小两岁，喜欢管Witch叫姐姐，应该是非常爱慕Witch的，只不过一直没敢坦白。”

　　病房里，白星黎正一边给卧床休养的叶啸凌削苹果，一边听明尧讲关于Satan和Witch的八卦。

　　她若有所思：“那近期这一系列的报复计划，大概都是Satan主导策划的，估计他的目的不仅是找到醒世蓝钻，更重要的是给死去的Witch报仇。”

　　亡命徒的感情，或许比他们想象中更偏执可怕。

　　叶啸凌倚在床头，咬了一口白星黎递来的苹果，不爽嘟囔：“作恶多端的杀人犯也配谈爱慕？他既然那么喜欢Witch，那就直接下去陪Witch算了。”

　　明尧道：“他嚣张不了多久，迟早要受到制裁，即使一时半会儿抓不到，短期内应该也不会再来骚扰你们了。”

　　“唉，这次多谢你。”

　　“你说的什么话？是我要多谢你，没你挡那一枪，我现在可能连命都不在了。”

　　叶啸凌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很自然地回答：“你那阵儿不是说要跟我公平竞争么？我应下了你的挑战，所以你得好好活着，不然还怎么竞争？”

　　那一刻其实他根本来不及犹豫，他只是想着明尧不能死，曾经受了那么多罪的人，正值十九岁的青春年华，以后应该享受更辉煌的前路，怎么能轻易陨落呢？

　　况且明尧死了，白星黎也会伤心难过。

　　守护正义，也守护重要的人，超级英雄的意义正在于此，不是么？

　　白星黎闻言好奇抬头：“什么公平竞争？”

　　另外两人异口同声：“没什么，男人的话题。”

　　“……”

　　恰好这时徐靖和白素玟来医院探视了，白星黎就临时出去跟爸妈说了两句话，只留明尧和叶啸凌在病房里独处。

　　叶啸凌伸手想去再拿一块苹果，无奈肩膀受伤，一用力就疼，他满脸郁闷。

　　明尧看出来了，于是拿了苹果塞进他嘴里，自己也顺便吃了一块。

　　“那是阿黎给我削的。”

　　“阿黎放在这，就说明大家都能吃。”明尧似笑非笑地一挑眉，“你这人还真奇怪，偶尔看上去很可靠，偶尔又很幼稚。”

　　“你才幼稚，你就长着一张幼稚的脸。”

　　“你听说过一个形容词，叫‘帅气的傻瓜’吗？”

　　“……”叶啸凌恶狠狠磨了两回牙，作势要把没嚼完的苹果吐在他脸上，“要不是因为老子受伤了揍不了人，你今天就死定了知道吗？”

　　明尧认真点头：“那可真是谢天谢地。”

　　叶啸凌努力搜刮脑子里所有适合讽刺人的言辞，正欲反唇相讥扳回一局，结果很不巧的，母亲孟萱来了电话。

　　他按下了接听键：“喂，妈？啊我是在医院呢，但都是小伤，甭惦记着……对，二哥和老四下午的飞机，再有几个小时就该到晋城了……你不用来，你从澳大利亚飞回来不嫌麻烦啊？等你回来我都痊愈了……我这有阿黎照顾着呢，阿黎特别会照顾人，还有她一个不太聪明的朋友，总之你别担心就对了……”

　　五分钟之后，他挂了电话，很无语地瞥了明尧一眼。

　　“你老看着我干嘛？是不是嫉妒我英俊的面容？”

　　“是挺英俊的。”明尧淡定表示同意，并轻声叹了口气，“我有时也会想，阿黎可能就喜欢你这种又帅又傻的类型，毕竟太聪明的女孩子，应该找个互补的男孩子，只要疼她就好了。”

　　“你他妈再敢说我傻，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天神的怒火。”叶啸凌放了半截狠话，突然又像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微怔，“……等等，你刚才说什么？阿黎喜欢我？”

　　然而这时候，白素玟和徐靖进了病房，手里还提着大兜小兜，全是买给他的高级营养品。

　　诚然，他没有机会再追问下去，只好不情不愿结束了这一话题。

　　病房里热热闹闹，白素玟说家里炖好了养生粥，晚上就有人给送来。

　　在这样一派温暖和谐的气氛里，明尧接过白星黎递来的、刚剥好的荔枝，朝她无声一笑。

　　他以前失去了很多，可现在也得到了很多，兜兜转转，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他知道自己未必会和她有结局，但蝴蝶终究是在他掌心停留过，已经值得感恩。

　　能有这样的时光，他知足了。

　　*

　　白星黎的生日在八月份，那时候明尧还在晋城，来看望叶啸凌的叶佳朗和叶司也没走，大家聚在一起，特意去孔明山给她过了个十八岁生日。

　　孔明山山势较缓，风景秀丽，野餐和宿营都很合适，晚上还能放一放许愿灯。

　　其实考虑到叶啸凌的枪伤还没好利索，白星黎原本不同意爬山的，觉得太折腾，怕他累着，但叶啸凌却非常坚持，表示自己一定要去孔明山。

　　原因是二哥叶司跟他说过，传言孔明山放许愿灯很灵验，而且最适合说真心话。

　　总而言之，那是极其充实又愉快的一天，只不过眼看着夜幕渐沉，无论是明尧、叶佳朗还是叶司，都已经给白星黎送出了礼物，只剩下他自己的礼物，还迟迟没有拿出来。

　　帐篷就建在平坦开阔的半山腰，一共三顶野营帐篷，经过看似激烈实则没什么意义的讨论之后，最终决定白星黎自己住一顶，叶司和叶佳朗住一顶，叶啸凌和明尧住一顶——叶啸凌抗议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