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靖听到白素玟的呼唤，迎出门来时，是拄着拐杖的，他的右腿明显行动不便，看样子伤得还很严重。

　　白星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身边，连声音里也含了哭腔：“爸，这是怎么回事啊？”

　　徐靖抚摸着她的头，很有耐心地安慰：“没什么，执行任务时受伤了，不过幸好没大碍。”

　　“那还叫没大碍吗？”白素玟听不下去了，“右膝盖粉碎性骨折，脚腕处还打了五枚钢钉，医生说就算恢复良好，你以后也不能再进行剧烈运动了。”

　　“唉，你当着孩子们的面，何必提这个。”

　　白素玟瞥他一眼，又心疼又无奈：“我认为阿黎有权知道实情。”

　　正因如此，她这次才会答应白星黎回晋城。

　　叶啸凌站在一边，见状也有些失措，他小心翼翼地问：“那叔叔将来还能回到工作岗位吗？”

　　“回去是可以回去。”徐靖叹了口气，“但不能再从事一线工作了，只能退居二线。”

　　“……也好，叔叔您辛苦这么多年，也该歇一歇了。”

　　白素玟连连点头：“你听人家阿啸说的，连孩子都比你懂道理，你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别再逞强了。”

　　她是徐靖的妻子，多年来虽然支持徐靖工作，却也无时不刻都在担心徐靖的安危。这次徐靖受伤，本就令她受了不小的刺激，好在没有生命危险，在得知徐靖以后都不适合再冲击一线时，她反而松了口气。

　　堂堂白家家主，叱咤风云的女强人，终究也是有软肋的，她真的不愿再过那种提心吊胆的生活了。

　　“素素，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徐靖拄拐进了客厅，随手接过了管家递来的安神茶，他看上去忧心忡忡，“可你也看到了，那些人近期在晋城屡次犯案，甚至都找到龙城去了，祸害们一天不除，连咱们的女儿也会有危险。”

　　白星黎刚在沙发上落座，闻言正色开口：“爸，妈，上次在龙城袭击我的人，究竟是哪来的妖魔鬼怪？”

　　“这事说来话长。”徐靖道，“是数年前我担任第七中队副队长的时候，在边境处交过锋的犯罪集团，当初他们的一把手，就是被我一枪击毙的。”

　　尽管那一战令对方元气大伤，濒临解散，但亡命徒的执念远比常人想象更甚，组织未被清剿的余孽们，仍躲在各个角落伺机报复。

　　或许对于他们而言，现在时机到了。

　　白星黎蓦然警醒，她下意识反问：“那个组织是不是以039做代号？”

　　“对，你怎么知道？”

　　“039就是当年困住明尧的组织，你忘了，是你把明尧从那里救回来的。”

　　徐靖迅速和白素玟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惊讶。

　　白素玟说：“你要不提明尧，我都快忘记了，原来白家还收留过明家的小少爷——怎么，阿黎，你跟明尧又恢复联系了？”

　　“岂止是恢复联系了，明尧一个多月前去了龙城，是我和三哥一起接待的。”

　　夫妻俩恍然大悟，徐靖更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叶啸凌一眼：“阿啸，跟明尧相处得还愉快吗？”

　　叶啸凌刚喝了一口咖啡，险些被呛死，他仰头望着天花板，咬着后槽牙回答。

　　“很好，很愉快。”

　　徐靖点点头，侧脸对白素玟说:“果然，不怎么愉快。”

　　白素玟深以为然:“我一猜就不怎么愉快。”

　　“……”心思完全被看穿，叶啸凌尴尬地想给自己挽尊，“其实我对明尧这个人没什么意见，只是关系不熟，亲近不起来罢了。”

　　白素玟故意神神秘秘地和他分享情报:“当年阿黎和明尧在白家朝夕相处，关系可是非常亲近呢。”

　　叶啸凌差点把手里的瓷杯捏碎，他切齿微笑:“噢，依阿黎悲天悯人的性格，关怀一下精神受过创伤的小男孩，也属正常。”

　　白星黎:“……”

　　她怎么就悲天悯人了？

　　“爸，需不需要我通知明尧一声？他当初毕竟在039待过很长时间，我觉得他能提供我们获知不到的信息。”

　　“明尧会帮助我们吗？”

　　白星黎的答案很笃定:“他会的。”

　　然后她装作不经意的，伸手握住了叶啸凌的手，还温柔拍了两下。

　　免得这位少爷的醋坛子，又要打翻了。

　　＊

　　在白星黎发出信息的转天傍晚，明尧订机票直接赶到了晋城。

　　出乎意料的，他仍旧保留着当年的记忆，居然轻车熟路就找着了白家别墅。

　　白素玟和徐靖也还认得他，夫妻俩均惊异不已。

　　“明尧？你怎么突然来晋城了？”白素玟热情拉着他的手往客厅引，“来，进屋喝茶。”

　　白星黎闻讯，趿拉着拖鞋急匆匆迎出来：“明尧？我不是不让你来的吗？你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明尧微笑：“要是提前通知你，你肯定又要百般阻拦我。”

　　“你先坐，我去叫人给你煮杯咖啡，晚饭很快就好。”

　　“麻烦你了。”

　　“咱俩之间谈什么麻烦？这次明明是我给你添了□□烦。”

　　明尧站在原地，直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这才转过头来，不紧不慢地问候叶啸凌：“叶少爷，好久不见。”

　　叶啸凌：“……没多久，才一个多月，我连你的模样都还没忘呢。”

　　“那还真是荣幸，看来我给叶少爷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这人记性特殊，对待平庸无奇的人，总是记得更牢一些。”

　　明尧极其淡定，也不跟他斗嘴，当即又转向徐靖，很有礼貌地颔首示意。

　　“听阿黎说叔叔右腿受伤了，我没什么能做的，就托明家的关系，给叔叔带来了几瓶目前市面上很难买到的特效药，据说有利于骨骼愈合。”

　　“多谢，我受个伤，还让你们这些孩子都跟着操心。”徐靖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尧啊，一晃已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比我都高了。”

　　明尧看着徐靖，眼神恭敬而真挚：“不管再过多少年，我也不会忘记叔叔的恩情，当初是您把我从边境救回来，我为您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

　　“先别说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了，一路奔波也累了吧？”白素玟刚从后厨催菜回来，很有耐心地招呼，“明尧快来，阿啸也来，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再聊正事。”

　　趁着明尧走在前面，徐靖拄拐特意放慢了脚步，他见叶啸凌下意识要来搀扶自己，垂下眼帘笑了。

　　他低声道：“阿啸，我和素素支持女儿自由恋爱，所以无论以后阿黎作何选择，我们都没意见。”

　　换句话讲，即作为家长不干涉，白星黎喜欢谁，谁就是他和白素玟将来的女婿。

　　叶啸凌有点心虚，但还是装出很有把握的样子：“叔叔放心，阿黎的心都寄存在我这了，没什么大问题。”

　　“哦？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甭管结果如何，总之气势上是不能输的，先吹个牛再说。

　　那顿晚饭总体而言吃得还算很愉快，毕竟是两位长辈和女儿以及未来可能性极高的女婿们（？）的聚餐，气氛和乐融融，除了叶啸凌和明尧之间总暗潮涌动，不过最后每人嘴里被白星黎塞了一只烤虾，以乖乖吃饭告终。

　　饭后，五个人坐在沙发上，开始正式研究039组织的事情，关于039，明尧有许多话要说。

　　“他们当年几乎是无恶不作，比邪教还可怕，而且喜欢搜罗十一二岁的孩子，致力于将那些孩子培养成自己的犯罪工具。有的孩子被迫偷盗；有的会被当作诱饵，成为他们杀人的一环；还有的更惨，如果被认定为有天赋和实力的接班人，会直接参与杀人——有很多孩子为此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甚至自残或者自杀。”

　　这些他以前都没详细提到过，噩梦般的经历，不提也罢。

　　白素玟心疼又迟疑地询问:“那你当初……”

　　明尧的神情很坦然:“我运气稍好一点，被组织的一把手相中了，让我待在身边伺候她，只不过伺候得不好会挨打而已。”

　　那名被徐靖击毙的一把手，是个心狠又风流的女人，也是个喜怒无常的女人，她将帅气的男孩子当作玩具，随意体罚，借以取乐。

　　明尧将衬衫褪下一半，露出了背后纵横交错的陈旧伤疤，有鞭痕也有刀痕，与他清秀的外貌形成了鲜明对比。

　　难以想象，他当初究竟遭受了多么痛苦的虐待。

　　白星黎愣住了，她替明尧把衬衫整理好的时候，连手都在颤抖：“难怪那时候你总把衣服裹得严严实实，我从没见过。”

　　叶啸凌显然也受到了不小的触动，他自幼被众星捧月般宠大，顺风顺水，从未细想过明尧当年承受过什么，一时间眼眶都有些发酸。

　　他没说话，只把自己刚撕开的一颗巧克力，默默塞进了明尧手里。

　　仿佛希望用这一刻的甜，弥补对方多年来的苦，是很孩子气的反应，却也是最发自内心的反应。

　　“反正都过去了。”明尧接过巧克力，眉梢微扬朝叶啸凌一笑，复又认真看向徐靖，“所以我才感谢叔叔，如果没有您和第七中队，我还不知要等到哪一年才能脱离苦海。”

　　徐靖沉声道：“那是我的责任。”

　　“匡扶正义是您的责任，为彻底铲除039尽一份力，也是我的责任。”

　　白星黎注视着他，若有所思：“明尧，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不算太好的办法，但大概是有点用处的。”

　　此言一出，连徐靖也有些感兴趣：“说说看？”

　　明尧将巧克力放入口中，沉吟片刻，语气从容。

　　“就拿我当诱饵，引039的漏网之鱼们现身吧。”

　　作者有话要说：三哥内心其实是非常柔软的，越中二的少年越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