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惊讶在意料之中，谢行舟微微颔首：“没错。”纪录片尚在筹备阶段，不过未来规划都已告诉她，这件事也就一并说了。

　　“你……为什么想拍纪录片？”

　　“怎么，难道我不像会拍的人？”

　　“不是不是……”沈橘急忙摆手否认：“记录尖端料理的那种吗？”

　　在她想象中，谢行舟这种层次食评家会拍的东西，应当是和他活跃场景相同，代表着美食界最高技艺，拥有华丽外观与口感的料理。

　　谢行舟笑着摇头，手指在她额间点一下：“我想拍一些普通却不平凡的东西。”

　　普通却不平凡的东西？沈橘细细揣摩这句话，没品出个所以然，疑惑地看他。

　　“星级主厨耗费毕生追求创造完美的料理，无论精神技巧都堪称精妙。但是，你让我再次意识到，城市普通角落也会有那些为了美食决不妥协的厨师。星级主厨有最纯粹的工匠精神，却似乎……少了一丝市井独特的人情味。”

　　谢行舟交叠双腿，姿态优雅慵懒，支着头告诉她自己关于美食的思考。

　　最顶级的寿司店，主厨甚至连睡觉时也戴着手套保护创造寿司的双手。每条章鱼必须得到至少40分钟的按摩，米饭的温度要等同于人体的温度……极致的细节和对食物的信念让人肃然起敬，带给食客完美的味蕾体验。

　　他发自内心尊敬这样的主厨，也会以最高礼节细心品味呈现于眼前的作品。

　　但和沈橘去苍蝇馆子时，弥漫食物香气间的人情却让他心生触动。

　　他一直致力于传播尖端美食，却忘了外婆曾让他感受过的，关于食物的另外可能。有时候，品尝食物并不仅仅在于本身味道，而是一种习惯，或者一种回忆。

　　他想去呈现这样的东西。

　　沈橘睁大眼睛听谢行舟说出他的想法，心里充溢一种奇妙的触动。即便食评家这条路并非他所选，身在其位时，他也做得很好。他有自己的思考，亦有独特的风格。而她临时起意的行为会给他带来影响，是她没想到的。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拍？”

　　谢行舟略微垂眸，再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些缱绻：“大概下个月。”

　　“这么快？！”沈橘诧异，谢行舟点点头，告诉她纪录片的事已策划许久，导演组已完成文献考察和实地调研准备工作。纪录片是他牵头，也需要大量专业人才配合。

　　想起前段时间马不停蹄飞来飞去的谢行舟，沈橘突然悟了：“你之前那么忙，该不会就是在处理纪录片的事？”

　　“……是。”谢行舟承认。

　　沈橘顿时有些生气，侧了侧身子一副不待见他的样子。即便他现在告诉她了，却依旧瞒她许久。

　　看出她闹别扭，谢行舟伸手握住她的，语气轻柔：“那时候有配音甄选，你本就心神不宁，我怕说出来让你更担心。这些原本都是要告诉你的，只是没找到合适时机。”

　　“你下个月都要走了才说！”小姑娘瞪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像只气得快咬人的兔子。谢行舟不介意被她咬，反倒觉得她这样可爱得要命，手上用点力将她拉进怀里，故意用气声说话：“我的错。是不是舍不得我？”

　　“没有舍不得，我只是担心预配音。”沈橘嘴硬。

　　“《凛王长斋》的事我不会耽搁，只是……可能会有些日子见不到你。”手指抚上她的脸颊，谢行舟的眸光温柔得不可思议：“是我舍不得你，行了？”

　　“……行叭。”沈橘忸怩着应一声，身上一卸力，趴进谢行舟怀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变得有点舍不得他了。

　　谢行舟无声微笑，收紧揽在沈橘腰部的手。趴了一会儿，沈橘忍不住小声问：“那你的味觉，现在到底怎么样？”

　　腰间的手一僵，谢行舟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反正也比你这个小东西强。”

　　纪录片准时开拍，谢行舟离开兰叶市前往广州。沈橘搬了一批衣服到谢行舟家，他不在这段时间，由她照顾Orange。

　　谢行止已经知道谢行舟的打算，中途来家里拿过一次资料，让沈橘安心，谢氏有他看着。沈橘发现谢行止虽然看起来不苟言笑又充满压迫感，对谢行舟这个弟弟却十分关心。大概正因为谢行止揽下了谢氏的一切，才有足够空间让谢行舟自由发展。

　　除了多一只狗，生活似乎又回到曾经状态。查资料、画画、和齐桑落相约出门压马路。齐桑落刚从伊斯坦布尔取材回来，近期状态一直不错，沈橘追问下她才撩了撩耳边卷得妩媚的长发，坦言和一只小狼狗睡了。

　　“土耳其小帅哥？”

　　“不，中国人。”齐桑落的钻石流苏耳环微闪，美目流盼，玫瑰娇唇抿一口红酒，笑得像个妖精：“果然单身太久还是需要来一段艳遇调节身心，我说你和你的River大大……？”

　　听出齐桑落的暗示，沈橘红着脸将头埋下去，不打自招：“纯洁的男女朋友关系。”

　　齐桑落当下就有些嫌弃了：“是他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

　　想起自己面对谢行舟撩拨时的反应，沈橘伸出一只手指抠抠脸颊：“呃，应该是我的问题……”

　　“啧，”齐桑落摇头，“沈橘小朋友，你不行啊。交流的甜美之爱和疯狂骄傲的肉/欲满足之爱合二为一，这是最理想的。By劳伦斯，你品品。”

　　沈橘知道自己怂，不能和齐桑落相提并论，但未免又勾起了想谢行舟的心思。

　　谢行舟不在家，原本琳琅满目的冰箱变得和沈橘自家一样空荡荡，垃圾里也多了各式各样外卖盒子。她想谢行舟准备的一日三餐，也想他。

　　谢行舟拍摄忙碌，除了一周固定通几次电话，每天会通过微信短暂交流。沈橘告诉他自己和Orange做了什么，谢行舟多数时候都听她说，然后告诉她他去过的地方。

　　在此之前，沈橘从未觉得思念是如此磨人的事，像是黑暗中蔓延的藤蔓，柔软又落寞地爬上心扉。

　　晚上替Orange洗过澡，正好谢行舟电话打进来。沈橘急急忙忙擦拭手上的水珠，接起电话。

　　通话时间转向00：:01的时候，谢行舟低沉慵懒的声音也透过听筒传来：“在做什么？”

　　周围有些喧闹，他往人少的地方走几步，便将背景音隔在远处。

　　沈橘握着手机抬脚缩进沙发里，抬头看一眼时间：“刚刚给Orange洗了个澡，你还没回酒店么？”

　　“今天在潮州拍夜市，还有一会儿。”

　　“有什么好吃的呀？”小姑娘尾音软软的，像是某种糯米做的食物。谢行舟无声地笑，眸光落向不远处忙碌的摄制组，心绪却飘回远在兰叶市的家中：“炒糕粿，我们选了一家三十多年的老字号，这家夫妻俩只出夜市。”

　　“炒糕粿？”沈橘没听过这个名字，乖乖听谢行舟科普。

　　“这是潮汕的一种糕类小吃，稻米制成米糕，再切成小块配以酱料翻炒。米糕一层层蒸熟，外表香酥，入口有弹性。酱料很多样，比如鲜虾肉、蚝仔、鸡蛋、沙茶酱。味道咸香里带点辣，配点糖粉又有淡甜，很特别。”

　　谢行舟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向沈橘解释：“这种糕粿看起来简单，大米的打磨、米浆的调制以及蒸的过程都非常关键。他们用的锅也讲究，叫做平底镬，比平底锅底部浅且大，受热更均匀。”

　　处于自己专业领域的谢行舟，果然很迷人啊……

　　沈橘静静听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夜色也在他徐徐传入的声音中变得温柔。听到最后，沈橘两眼宽面条眼泪：“我饿了。”

　　谢行舟轻笑：“做个夜宵。”

　　“……冰箱里没东西了。”弱弱回答。

　　“……”谢行舟一愣，声音里带点好笑又有点生气：“沈橘，你别告诉我你天天吃外卖。”

　　“呃……”沈橘默默望天花板，用沉默代替回答。刚烘干毛毛的Orange从房间里跑出来，爪子一迈跳上沙发，靠在沈橘身边“嗷呜”一声。

　　谢行舟摇头：“对标一下，连Orange都比你吃得有营养。”

　　“过分了啊！”沈橘嚷嚷：“它的天价狗粮当然有营养啰，我吃的外卖才多少钱啊……”

　　“听这意思，是我亏待你了？”谢行舟被她气笑，揉揉眉心：“明天开始，我会让方槐帮你准备餐食。”

　　“不不不，”沈橘急忙摇头：“我和她的作息时间不一样，不想麻烦她。”

　　“你好意思说？”谢行舟觉得沈橘真是一点都不让他省心：“说过多少次晚上早点睡，拿我话不当回事，嗯？”

　　“没有！我就是中午起不来，睡多早都起不来……”沈橘手指扣着靠枕的边，替自己辩解：“我有尽量早点睡。”

　　对面的谢行舟突然沉默半晌，最后低低叹息一声，满是无可奈何：“你乖一点，好好照顾自己，也让我放心。”

　　谢行舟突然的温柔话语让沈橘也愣住，心中那一点思念的酸涩被扯着放大，跟着沉默一会儿，才委委屈屈小声嘟囔：

　　“谢行舟，我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齐桑落和小狼狗的故事会单开一篇文，预收也放在隔壁了（手动doge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