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百里冀战败身陨，北堂这边也成功抑制住阴魂鬼魅的滋生，巨大、覆盖面广博的蓝色符文阵网在地面泛着幽蓝的光芒，衬得北堂的身形多了几分虚幻。

　　A市中仅剩的市民被白即非一行人救出，还未完全死亡却被鬼魅缠上的人们在装备了特殊武器的执法队帮助下成功脱离危险，逃出生天，天师界众人同北堂里应外合，携手清除A市残留的怨气。

　　就目前情况而言，胜利的天平已然倾向祝晴这一方，只是最终能否胜利，还是要看祝晴和颜雪妍这一战谁胜谁负。

　　祝晴至今还是没能完全恢复所有修为，但百分之九十趋近于完整实力的她绝不容小觑，即便颜雪妍有万魂缚这等灵宝在手，实力也趋近于仙，可她到底不是仙。

　　最后一次足以崩天裂地的对撞在半空轰炸开来，所有人都被那刺眼的光芒扎的睁不开眼，不由自主抬手遮挡。但就是因为这一挡，他们错过了最精彩绝伦惊心动魄的一幕，以至于到最后祝晴胜出，他们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赢的，而颜雪妍当时又是以怎样的姿态落败，祝晴到底有没有成功击杀颜雪妍，这些疑问存放在每个受难人心底，却没有一个人敢去问。

　　他们没有机会。

　　在城市重建后，他们的记忆被系统消除，他们只记得娱乐圈有一位品德兼优的女星祝晴，至于颜雪妍，那是谁？

　　世人没有一个记得颜雪妍。

　　除了南羽尘。

　　颜雪妍这三个字深深刻在他的心口，微小，却鲜红。

　　失去了主人的操控，南羽尘这个傀儡恢复了自己的理智，只是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他被系统遗忘，记得所有跟颜雪妍有关的事。

　　他记得颜雪妍是怎么折磨他的，又是如何把他炼制成傀儡，之后又是怎么使唤他折辱他，但他记得最深的，是颜雪妍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他的心口时她的表情和眼神。

　　是那样的遗憾和痛苦。

　　她在为自己的遭遇感到痛苦，为求而不得感到痛苦，为贪婪自私而痛苦。

　　她又在遗憾，为什么他不是百里长歌，为什么他的设定不如百里长歌，为什么他……

　　太多词汇是他听不懂的，不过没关系，他不需要懂，他只需要，做好她想要他成为的那个人就好。

　　【如果，你的设定不那么渣就好了，如果，你也能对一个人忠诚，只爱她一个人就好了，或许这样，我就不会奢望一个完全不属于我的男人。】

　　三个月后。

　　“晴晴，颜雪妍真的死了吗？”

　　天师监，会议厅，各大天师家族的族长汇聚一堂，探究好奇的目光落在祝家家主所在的方向。

　　马家代表马跃麟就坐在祝晴左手边，第一个按捺不住好奇，问出了在场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他们当时都被那阵光芒曝瞎了眼，完全看不到实际情况。

　　祝晴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应该死了。”当时那种情况，她不可能活下来。

　　没了魇妖帮忙，万魂缚又跟她的灵宝符文巨镰一起被毁，成了无用的木棍，以颜雪妍那具□□凡胎，在灵力风暴的挤压冲撞中不可能有活命的机会。再加上十万怨魂反噬，为万鬼撕咬，没有魂飞魄散都算是她的幸运。

　　众人一听，稍稍松口气，但还有人不放心：“应该……难道你当时并没有直接杀了她？这可不行啊，万一有个万一她还活着呢，再来一次万魂缚，我们天师就真正土崩瓦解不复存在了啊。”

　　“我已经重伤了她，就算她好运逃脱活了下来，也活不了多久。”

　　“可是——”

　　“如果你不放心，大可向白先生借仪器去找颜雪妍，如果她真活着，现今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你只需动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她。我这样说，你满意吗？”

　　“你……这……我不过就是问问，你何必……”那人被祝晴的话挤兑的讪讪不已。

　　张会长这会儿站出来缓解气氛，笑眯眯地打圆场道：“祝晴小友不必动怒，我们没有质疑你的意思，只是想求个稳妥，毕竟当时谁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你也知道，如今的天师界再也经不起一点动荡，若是颜雪妍这个祸害仍旧存世，我们天师传承怕是真要断绝在这一脉了。”

　　“张会长，您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我能说的也都说了，你们要是担心不信，大可自己去找法子证实。您老总不能让我现在把颜雪妍的尸体抬到面上来吧？”

　　祝晴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哪还有话，个个悻悻不已，张会长也趁机换了个话题，重新炒热这僵硬尴尬的气氛。

　　不过对于如何重建天师界的话题，祝晴并不感兴趣，听了没几分钟，就找了借口出去。马跃麟随后跟上，最后在大门口找到了祝晴。祝晴看上去不怎么高兴，神色黯淡，手里握着一瓶喝了五分之一的草莓味牛奶。

　　“晴晴。”

　　祝晴闻声回神，偏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出来了？”

　　“里面太无聊，我出来透透气。”马跃麟故作活泼地伸展了下身体，看祝晴依旧兴致缺缺，无精打采，马跃麟敛了笑容：“晴晴，你是在想北堂吗？”

　　祝晴轻嗯了声，垂眸看着手里的粉色牛奶，忽的笑了一声说：“北堂以前一直给我买这个牌子这个口味的牛奶，当初我嫌弃的要死，可现在仔细尝起来，味道确实挺不错的，容易上头。”

　　“晴晴……”

　　祝晴仿佛是打开了话匣，继续说：“他还很喜欢给我买粉色的棉花糖，哪怕那时候他一天捡废品卖不了十几块钱，他也要给我买，还非要说是我喜欢。哦，他还说过会酿粉色的樱花酒给我喝，亏我期待到现在……”

　　祝晴的声音渐渐低了小了，头渐渐垂低，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马跃麟以为她哭了，想要伸手去拍拍她的背安慰她，可又觉得太过僭越，最后手在半空拐了个弯，落在她的肩头。

　　“呵，小跃麟，你这是在安慰我吗？要不要这么小看我，姐姐像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吗？”祝晴的声音听着豁达，但马跃麟却莫名觉得鼻酸。

　　“晴晴，别这样。”

　　祝晴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笑了一声：“你别这样才对，这是北堂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他的选择。好了，快回去吧，这次马家也受到了不少牵连，你这未来的马家家主可要趁早成长起来才行。”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不了，我要去个地方。”

　　祝晴去的是祝家墓园。

　　在祝父墓碑右侧，立着一块崭新的墓碑，上面的名字写着北堂。

　　碑前早早放了一束花，还有一个颀长的身影候在那儿，是百里长歌。

　　“你在这儿站多久了？”

　　“不久，刚到。”百里长歌没有转过身，就着当下跟祝晴有些距离的站位，低声问：“你会怪我吗？”怪他擅作主张，怪他跟北堂一起瞒着她。

　　“不会。”她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北堂是为了保护她才选择献祭自毁，她怎么可能怪他？她只是自责，内疚，遗憾，恨自己太无能，保护不了她身边的人。

　　百里长歌似乎是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沉默许久才轻声说了句是么。

　　“那你现在来这儿，是要离开了吗？”

　　祝晴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惊异于他敏锐的感知力：“你……知道了？”

　　“你平常最不喜欢跟张会长他们打交道，可今天，你去了，应该是去见马跃麟最后一面吧，不过想来，你应该没有当面跟他告别，不然他不会轻易让你走。”

　　“现在你出现在这儿，证明我猜的没错。”

　　“祝晴，你走的时候，会跟我告别吗？”

　　祝晴一脸被看穿的不自然，尴尬沉默，百里长歌不用看都知道她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自嘲地扯了扯唇，无声半晌，他才再度出声：“祝晴，如果，我希望你留下来呢？”

　　祝晴猛地抬起了头，表情越发纠结犹豫，最后，她泄了力，耷下双肩：“你明知道我给不了这个承诺。”

　　“那，能再留三天吗？”

　　祝晴刚开始还没意识到他为什么要她再留三天，后来才恍然想起，她的生日在十月十八，如今距离她的生日不到三天，而先前，他说过要给她过生日。

　　三天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生日如期而至，大清早的，百里长歌就敲响了她的房门，说是要带她去游乐园。

　　游乐园很眼熟，他们来过一次，只是当时才玩了一个蹦极项目，中途就出了事。如今重新来玩，祝晴居然有了一种物是人非的荒唐错觉。

　　今天两人穿的还是那套情侣色服装，仿佛就像两个真正的情侣一起出来游玩。祝晴隐隐察觉到百里长歌的心思，但她没有点破，顺势而为，默许了百里长歌牵着她的手，默许别人将他们视作恩爱的情侣，夸赞他们很配，最后默许地登上拥有美丽传说的摩天轮。

　　传说，一对情侣若是能在摩天轮转到最高点的时候对着天空许愿，这个愿望就一定能够实现。

　　眼看摩天轮即将转到最顶峰，百里长歌忽然说：“不知道那个传说是不是真的？”

　　“肯定是假的，不然，坐摩天轮的人那么多，每个人都许一个不切实际的愿望，岂不是每个人都过得很幸福很开心了？可你看看底下那些人——”

　　有多少人因为一点小事而吵得面红耳赤，又有多少人因为一句不经意的话而生气伤心。

　　“我相信它是真的。”

　　祝晴身体一僵。

　　咯噔。

　　摩天轮转到了最高点，与此同时，百里长歌的声音随之响起：“我希望，祝晴永远不会……唔——”

　　百里长歌第一次那么惊讶，惊讶到瞪圆了眼，脑子空白一片。

　　直到从摩天轮的车厢里下来，百里长歌依旧没能回神，全程一脸惊呆了的表情，愣愣的模样看的一旁的祝晴又好笑又无奈。

　　“喂，回神了，我饿了。”

　　“哦，哦，我带你去吃饭。”百里长歌依旧一副傻了的模样，痴痴地点头。

　　祝晴无奈地摇摇头，捧起他的脸再度亲了上去。这一下，附近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注意到旁人诸多惊奇的目光，百里长歌总算是回过了神，一双凶狠的狼眸朝着那些围观者一一瞪视过去，等吓跑了那些人，他的耳朵才悄悄红了起来，漆黑的眼瞳水灵灵的，隐隐还能看出一点羞意。

　　祝晴放开了他。

　　百里长歌虽然回过了神，但举止比先前更加僵硬呆板，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祝晴彻底没辙了。

　　“最后一天，你就打算用这个死样子跟我过？”

　　“当然不是。”百里长歌急急解释，只是刚触及祝晴的脸，百里长歌的目光便迅速躲开：“你刚刚……我……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不是。”祝晴想也不想的否认一下子打碎了百里长歌心底的希冀。

　　“哦。”掩下眼底的失落，百里长歌勉强打起精神：“接下来，我们去别的地方。”

　　祝晴看到他这样子，烦躁地捣鼓了下面前的草莓沙冰：“你说给我庆生，就是带我去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玩吗？你，就没别的话想跟我说吗？”

　　“我有。只是……”百里长歌止住话头，一脸犹豫，似乎是不知道该怎样表达。

　　“算了，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祝晴率先起身离开。

　　“晴晴——”但她还没走两步，百里长歌一把抓住了她，犹豫再犹豫，还是将心底最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能不能不走？”

　　“我喜欢你，我想跟你一直在一起，我想永远陪着你，跟着你，就算你不得不回你的世界，我也想跟着你，守着你。”

　　“你，愿意接受我吗？”

　　祝晴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百里长歌被她盯得心中忐忑，以为祝晴还是要拒绝他而心生失落之际，祝晴忽然笑了起来。

　　“想要跟我回我的世界，那你现在可没空陪我过生日吃饭，得抓紧时间修炼了。你现在好像才到金丹后期，而我的世界，只有渡劫飞升成仙才能过去，你，八年内，能达到那种境界吗？”

　　百里长歌自从踏入修真一途后，有特意了解过修真者的修炼途径，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大乘渡劫飞升，即便是天才中的天才，要想达到飞升成仙的境界最少也要二十几年，八年时间，对他一个初入修真的门外汉来说太短了。

　　“如果我需要更长时间，你愿意等我吗？”

　　百里长歌从来不会承诺无法做到的事，这点祝晴心里很清楚，因此百里长歌的回答她还算满意，嘴角弧度更深：“这个嘛，看你表现了，我要是心情好，多等你三五年也不是不可以。”

　　“诶，你要带我去哪儿？”祝晴上一秒才笑意盈盈地拿乔，下一秒整个人就被百里长歌拉着跑出了餐厅。

　　这家伙跑起来速度飞快，完全看不出是个三十岁的老男人。他边跑边说：“当然是带你继续过生日。”

　　“过生日？你现在还有心情给我过生？你不应该立刻马上去修炼吗？”

　　“过完今天，来得及。”

　　“我——”好想骂句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