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蜉蝣卷(重生)最新章节+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158章 火焚
梳着双髻的小丫鬟往秦婠与卓北安手边各奉了一盏茶后就退到旁边,明烟小声地请他们用茶:“侯夫人,这位大人,请用茶。”
她记得秦婠,却不认识卓北安。
秦婠打量明烟所住的屋子,不大,却别致,比栖源庵好了不知多少,屋里的下人对他们的到来虽很警惕,但还算听她的话。
“明烟,你怎会到此?”秦婠问她。
明烟垂着头,抚弄着腰间的玉禁步,仍旧紧张:“夫……夫人……”
“你别怕,我只是来问出了何事。”秦婠安抚道。
“夫人,我告诉你,你别怪浩允哥哥。”明烟抬起头,薄唇浅咬,道,“是浩允哥哥带我出来的。他不想再被人关起来,所以……在从栖源庵迁出的过程中,悄悄弄开了锁,带着我逃了。”
秦婠暗想,果然是逃了。
“那后来呢?”她想直接问沈允浩的下落,但又怕吓到明烟,只好循循善诱。
“我们逃到庄子里,身上没有钱,就……就偷别人家的吃食……”她脸一红,又垂了头,“躲了两天我们就被庄子里的人给抓住,带到了乔大善人那里。”
乔大善人?
“乔宜松?”秦婠问。
“嗯。”时烟点点头,“乔大善人知道我们的情况后并没怪我们,他说我们可怜,就将我们带回京城,让我们住到这里来。夫人,你别怪浩允哥哥,他只是不想再回塔里了,那里太黑太冷,他一个人很难过。”
屋外传来两声“咕咕”的鸽子声,庭院地面落着两只雪白鸽子悠悠走着,秦婠想起上回见到的少年,苍白的模样一如这鸽子雪白的羽毛。
“你和浩允怎么认识的?”秦婠问道。
“三年前家乡大水淹了村子,父亲和哥哥都死了,母亲带着我逃难出来,可她也病死在路上,是惠圆师太外出办事时遇见了我,将我带回庵里收留。庵里收留了许多像我这样孤苦无依的姑娘,师太是个好人。我进庵之后没多久,师太就让我给浩允哥哥送饭,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明烟想起栖源庵的日子,脸上挂起朵小小的笑。
庵里日子清苦,不过食能裹腹,冬有寒衣,已经够了。
最初给沈浩允送饭时,他从不说话,每回她进去,他都缩在黑暗里,师太说他脾性不好送完饭别去招惹,她也不敢多话,直到有一回她见到他脚上粗沉的铁链。
他一个人,孤伶伶地被锁在塔里,哪也不能去,她觉得可怜,就把自己刚刚驯养的一窝鸽子送给了他。
“我父亲以前是驯鸽人,没遇水灾时,家里养了好几笼鸽子,我跟着我爹学了不少驯鸽的本领。他那时不理人,我就想拿着鸽子给他解解闷也好。”明烟说着不知想起什么,脸一皱,“可谁知道,我第二天给他送饭时,看到他掐着雌鸽要杀……”
她救下那窝鸽子,问他为什么。他终于开口,说自己厌恶动物,讨厌它们不听使唤,难以亲近,总要伤害他,不是要挠他的手,就是要咬他,要么就用嘴吸他……他说自己是个和父亲一样丑陋的人,所有人都怕他。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说,我只能安慰他,说鸽子很听话,说我会驯鸽,我可以让这些鸽子听我的命令,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他听了很高兴,让我教他驯鸽。后来,我们就熟了。他人很好,我只教他驯鸽,他却教我读书识字,给我讲很多故事……”明烟笑起来,平凡的五官生动许多。
“他不发脾气吗?”秦婠想起沈从山,沈从山天生有疾难以控制自己的脾气,也不知沈浩允是否一样?
“发!偶尔也会发狂,师太说那是他被关在塔里的原因。他发狂的时候,会在塔里大声尖叫,把自己撞得遍体鳞伤,第二天躺在床上动也不动。不过他发狂的次数不多,大部分都在……”她看了肯秦婠,咬咬牙道,“在他母亲来过之后。”
秦婠望向卓北安,均未开口。
“他母亲每隔两三个月就来一次,他既想见到母亲,又怕见到她,因为……他母亲会打他。打得可狠了,拿藤条抽,拿戒尺打,有时候还用簪子戳,用烧红的铜扣烫他,浩允哥哥会大声地哭,求他母亲住手,可他母亲说……”
“你这个孽种,和你爹一样的孽种!为什么是你活下来!为什么是你?你为何不与你爹一起死去!”
明烟忍不住瑟缩,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秦婠顿时怔住,想像不出那个温婉娴静的林氏说出这番话时的表情,但那语中的恶毒即便隔着一个人的口,也叫人打心底寒出来。
“所以夫人,求您别怪浩允哥哥,他真的很可怜。”明烟抹抹眼睛,突然间跪到秦婠面前。
秦婠吓了一跳,忙要扶她,却被她枯瘦的手狠狠攥了手腕。
“夫人,我知道您是个好人,你帮帮他吧,他被乔大善人带走了,我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害怕……我害怕他做错事……”明烟不肯起来,一直拢在眉间的忧心弥漫入她清澈的眼眸里。仅管乔宜松对她很不错,救了她又供吃穿住,但她总是觉得这无缘无故的好里边夹杂了别的成分,让她对乔宜松起了警惕。
“你先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秦婠扶不动她,只能望向卓北安。
卓北安托着明烟的另一手,略一施力就把人扶了起来,沉道:“明烟姑娘,你不说,我们帮不了他。”
“乔大善人把我们带回这里后,就与他单独谈了一番话,我不知道说了什么,只知道回来后,他性情大变。他告诉我,他要去了结一件事,等了结完这件事,他就带我离开,他说他要让所有与这件事有关的人,通通都付出代价,我好担心……可我出不去。”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卓北安问她。
“好像是……花神节前几天。”
花神节,那不就是黄氏遇害的日子么?
“那乔宜松呢?你知道他的下落吗?”
明烟摇头:“乔大善人很少来这里,也不可能让我知道他的下落,不过……”她想了想,迟疑道,“前日夜里,浩允哥哥悄悄回来看了我一次,他和我说,人马上就齐了,到时他就能将让所有冤孽都化作灰烬,让我再等等……我……”
她也不知道说出这些是对还是错,只是本能觉得沈浩允在做一件非常可怕非常危险的错事,她想要阻止。
秦婠脑中窜过一道电光。
灰烬?人齐?
最后回来的那个人,是沈浩初,他在等沈浩初回来,然后,一把火……
她嚯然站起,惊恐得话都说不稳:“北……北安叔叔,回沈家吧,快……”
卓北安虽已意识到不对劲,却没她想得那么快。
“乔宜松在利用沈浩允牵制沈家,但沈浩允却只是将计就计。他要报仇,要把沈家人全部……全部烧死,所以,被抓的人,都在沈家。”
————
正午已过,蝉鸣不断。
沈浩初坐在堂间轻叩着桌面等人,正有些倦意浮起,门却在此时被人推开,门口的炽烈阳光射来,入目的先是双柔软考究的云丝履,那人拎着一物缓缓迈入堂中,声音略沉:“听说沈侯要见我?”
“果然是你。”沈浩初稳稳坐着,看着那人渐渐清晰的脸庞,皱了下眉,他人在这里,就不好办了。
乔宜松已年近五旬,保养得并不算好,两鬓微染霜色,一张脸颊削骨立,唯那身板挺得笔直,狭长的眼眸里是锐利的光芒。
无论怎么看,都无法让人将眼前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中年男人,与老太太口中那鲁莽冲动的农家少年联系在一起。
“乔宜松,还是乔义?”沈浩初问道。
“乔某比较喜欢宜松之名。”这便算是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乔老板为了对付我沈家,也算是煞费苦心,不惜花了整整五年时间来安排此局。”沈浩初道。
黄氏是五年前进的沈家,她若是乔宜松的人,那便意味着早在五年之前,乔宜松就已在策划对付沈家了。
乔宜松坐到堂上主座上,放眼满屋锦绣,他花了二十六年的时间,才让自己从一个受尽欺凌的农户,变成了今时今日可以坐在这堂堂镇远侯府主座上的人。
要整垮沈家,其实有很多种办法,但那样都不能让他痛快,也不能让他得到自己想要的。
“我很好奇,你做这些事,是为了报仇?为了三婶?还是江南王?亦或是三者皆有之?”见他不语,沈浩初继续问他。
“沈侯,如今再追究这些,似乎并无用处。”乔宜松目光晦涩不明,他也想知道自己到底为了什么。
“我只是好奇而已,知道乔老板想要什么,这买卖才能谈。如果乔老板还执意要向我沈家报仇,那么我再手书投诚信,岂非毫无意义?”沈浩初道。
“这一点沈侯大可放心,只要沈侯真心诚意替王爷办事,便是我乔某人的同袍,我自不会再视你为仇。”乔宜松淡道。
“那乔老板就是为了江南王。”沈浩初笑了。
“不管我为了什么,都改变不了眼下局势,沈侯就不必再拖延时间,乔某知道你在外面有所安排,是在等卓北安?秦望?”乔宜松已经接到消息,陆觉被抓了,而他自己的家宅也被尽数搜遍。
沈浩初没回答,他便继续:“乔某已经给了你很多时间,现在不想等了。沈侯尽管考虑,每考虑一炷香时间,我就杀你沈家一个人,这是开始。”语毕将拎进屋中之物掷到地上。
圆球状的物体从布内滚出,赫然便是个人头。
沈浩初从椅上站起,面色顿沉。
死的是沈家二老爷沈从远。
“我会在外面等沈侯的决定,沈侯可别耍什么花样。”乔宜松话不多,手段却极狠辣。
“那沈浩允呢?你可会将此人交给我?”沈浩初双眉拧作结,拳头难再松开。
“好,等沈侯正式投诚,与我同为王爷效力,我就将他交给你处置,也算是我向沈侯表达我的诚意了,毕竟,杀黄氏陷害侯夫人的罪魁祸首,可是他。”
乔宜松冷冷开口,却忽见门外人影闪过,他不禁喝道:“谁在外面?”
沈家的下人早被关到另一处,沈府里都是他的人,他来此与沈浩初商谈,外头的守卫不会贸然靠近此屋,屋外只有两个人,站得比较远。
桀桀怪笑突然响起,在这正午骄阳之下,泛着冬日寒意。
“沈浩允?!”乔宜松认出那声音,几步奔至门口,“你在外面装神弄鬼干什么?”说着用手推门——门无法打开,只有铁链挣动的啷啷声,那门从外头给锁了。
门外的人没回答,但很快的,有东西被沷上墙。
“火油?他要烧屋。”沈浩初一揉鼻子,嗅出那股浓烈的火油味。
乔宜松脸色顿变。
屋外,那人已点起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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